“老家夥，我會證明你錯了，你說我不適合，那我就闖出一條路來給你看！”

　　倔強，堅定。

　　……

　　“諸位請聽我細說，”

　　“咚”

　　“話說二次封魔大戰，

　　一代天驕尊主大運，

　　眼見魔門猖獗無道，

　　憤然出手斬殺無數，

　　魔門如喪家之犬爾，

　　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好，好”

　　“這真是:

　　說書唱戲勸人方，

　　妖魔鬼怪莫囂張...”

　　巷口露天小茶館，一座半搭的高台，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其下，不時的拍掌叫好，呼和出聲，遠遠的傳來。

　　“嘖嘖，”

　　書說一半，說書先生品茗駐聲，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牆角的九劫此時早已回過神來，不再去考慮這些未知的問題，

　　這個江湖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不遠處的說書人，這一段說了好幾次了，就沒換過詞，他現在都能背下來的。

　　下面該說:

　　“善惡到頭終有報，

　　人間正道是滄桑。”

　　異口同聲，九劫也學著他的模樣，搖頭晃腦。

　　“咚，”

　　醒木拍擊桌面，聲音沉悶悠長。

　　“好，好，好”

　　……

　　那邊熱鬧無比，這邊也漸漸也有了一些人氣兒。

　　“蹦蹦擦，蹦蹦擦，

　　九霄天外降天火，

　　九火隨風化九山，

　　九山落地孕九靈，

　　齊了九靈成神仙，

　　蹦蹦擦，蹦蹦擦，

　　仙人也沾人間土，

　　千年始出望海主，

　　四海鎮守來護衛，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群半大的孩童邊唱邊跳，充滿了歡聲笑語。

　　“這都是誰家的孩子，去去去，一邊玩去……”

　　“客官，裡邊請……”

　　茶館夥計肩巾一甩，將門前這群嬉鬧的孩童故作生氣的驅趕一旁，看到客人，立馬換了一副表情，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孩童們最大也不過七八歲，也不害怕，做著鬼臉，蹦蹦跳跳，比比劃劃，追逐跑來。

　　真如唱詞所言，匯成一片祥和之貌，美如畫。

　　劈柴巷道路並不寬，巷深無序，三兩人並肩行走，車馬都不容易過去，再加上各家門口擺放的雜物，更顯擁擠。

　　此時行人並不太多，除去駐足看熱鬧的，很少有人走動，僅有的過路之人也大都行色匆匆，面無表情。

　　似是故意的聽而不聞，聽之任之，仿佛對這麽幼小的年紀便知曉這些，已經見怪不怪，可見這些看似像童謠的話語已經人盡皆知。

　　這可能也是窮苦百姓，為生計奔波之余，心理難得的慰藉吧！

　　慢慢的，孩童們來到了九劫所在的古檀樹下停住，一陣嘰嘰喳喳的嘈雜過後，其中一名瘦瘦的小子越眾而出，站在一處房門的石階上。

　　看他瘦卻不弱，身體結實，衣著樸素，合體大方，最主要的是唇潤齒勻，雙眼聚神，就是臉色有些發黃，讓人一眼就能記住。

　　掃視了一圈，清清嗓子，在其他孩童殷切的期盼下，準備開講。

　　九劫聽聲回頭，臉上同樣流露出一絲好奇，靜靜的看著他們。

　　“現在本尊主，來冊封四海鎮守，你們幾個站成一排，誰不聽話就是魔門之徒。”

　　嘩啦啦，一時間，

孩童們居然非常嚴肅聽話的站成一排，不吵不鬧，說是訓練有素也不為過。　　別看每個人的裝束都非常簡單樸素，有幾個甚至穿的是改裝過的衣衫，大小很不合體，但他們非常的專注，眼睛了充滿了渴望，恍惚間，讓人感覺好似超出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表現。

　　一旁的九劫看著他們“過家家”，心中卻一點沒覺得可笑，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些窮苦家的孩童認真的樣子，並非只是玩鬧而已，他們懂是非，明道理。

　　特別是發話的小童，有一種不屬於這裡的氣質，是什麽，九劫說不上來。

　　此時，小童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根竹棍，單手指地，用力一揮，

　　揮甩間，帶起一聲勁風呼嘯，頗有威嚴，隨即握緊拳頭，堅定又響亮的大聲喊道:

　　“以後，我一定會住在那裡！”

　　說著，眼神帶著所有人期盼的望向劈柴巷的後方的遠處。

　　那是與劈柴巷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屬於大戶人家，乾淨整潔，與他們沒有任何交集的地方。

　　自己的命劫，自己去闖，自己去改變。

　　誰說貧窮扎根，富傳萬代?

　　少年有志，未來可期。

　　九劫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厚，這種強烈的表露心聲，他能切實的感受到。

　　一個讚許的眼神望向對方，算是對他的一種肯定。

　　哪知，對方並不領情，或者根本就未將他放在眼裡，一絲銳利的目光直接對視而來，不似善意。

　　眉頭微蹙，眼神聚斂。

　　孩童的表情果然變了，有些冷，又有些無情。

　　這讓九劫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孩童會有如此目光，根本不像五六歲年紀該有的樣子。

　　好在，對方並沒有繼續糾纏下去，收回目光，自顧自的繼續安排著，而且更加起勁了，特意學著壓低了的嗓音說話，十足的小大人模樣，臉上透著點點自傲。

　　帶動著其他的孩童也都跟著活躍起來，有人自告奮勇的擔當，有人滿臉焦急，卻不好意思開口，還有人開始討好領頭的孩童，伊然就是一副成年人的社會百態。

　　打小可見長，憑借這一點，以後也注定不是簡單之輩。

　　在他們這個年紀，還沒什麽尊卑有序的概念，但最起碼得上下之分還是有的，

　　一尊主四鎮守，

　　這點讓九劫更加興趣大增，既然與老乞丐打賭，要入江湖門，那便從玄武衛開始吧。

　　不過，最起碼得先了解一些基本的常識，相比於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這個外鄉人多有不如，即使是一群不大的孩童。

　　果然，孩童寥寥幾句，帶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滄海閣下，四海鎮守，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分別是青龍衛潮蘇海，白虎衛翻江海，朱雀衛碧青海，玄武衛百川海。

　　一主四臣，這就是整個望海最頂尖的存在，代表了所有望海之人的信仰。

　　而新城大運城的格局，便是仿照此建，以四衛分守四方，聚合中城，身處望海，又倚靠大陸，天利之地

　　經過這幾年的迅速發展，大運城已然成為了望海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名門正派，江湖俠士等等，在此匯聚，使得這裡人數劇增，更隱隱有了一個西京的名頭，

　　與原本的東京滄海島一般無二，分為東西兩處，互為犄角之勢。

　　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便是玄武衛，大運城最南端，與中城只有半日路程，兩道城牆之隔。

　　但就是這兩道城牆，隔絕了大部分普通人進入中城的可能性。

　　九劫忽然有些明白孩童望向的地方了，那裡是大運城中城。

　　他雖不甚了解那裡代表著什麽，但這種希望和堅定，如同自己一心不聽老人言的想要踏入江湖的決心，如出一轍。

　　屬於同一類人的欣賞，九劫沒有掩飾，原本半癱似的靠在牆根上的身子直立坐起，非常尊重的望著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孩童。

　　有羨慕，有鼓勵，也有一些別樣的意味兒。

　　不過，這樣的目光最容易讓人誤會，特別是出自一個最底層的乞丐身上，九劫恰恰忽略了這一點。

　　果然，對方並不承意，余光感覺到了來自牆角表情的變化，臉色再次冷了下來，一個挑釁的眼神掃來，隨即有些微微的眯起眼睛，眼珠轉動，好像在琢磨什麽念頭。

　　招招手，喊來身旁的一名小童耳語幾句，小童面露難色，有些畏縮的瞄了眼九劫所在的牆角，猶豫了一會，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

　　看著他們的動作，九劫有些疑惑，直覺猜想是自己，心中隱隱有些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不好的預感還沒考慮到，小童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

　　“弟兄們，那個乞丐就是魔門敗類，我們一起打倒他……”

　　手指著九劫的方向，有些顫顫巍巍，瞬間，孩童們齊刷刷的望來。

　　這…

　　九劫稍驚，看起來提好笑的一件事，一群孩童鬥大人，但他並不覺得好笑，面上也嚴肅了許多。

　　被這麽多人同時關注，極不舒服，他不知該怎麽反駁，講道理?

　　難道初入江湖的第一場戰鬥便是與孩童們?

　　一步起身，反應過來的孩童們被嚇了一跳，有的後退，特別是剛剛鼓起勇氣說話的小童，還有的轉頭望向他們的尊主，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場面還真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

　　九劫雖是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卻也並未發作，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領頭的孩童，眼神中帶著疑問請教對方。

　　“哼”

　　孩童臉上的嫌棄，雖然一閃而過，但九劫卻敏銳的抓到了，他瞬間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身上的這一副裝扮，就是最大的問題。

　　本該有所成就的年紀，卻一事無成，是個很好的反面教材，應景來說，確實適合魔門敗類的身份。

　　從第一次對那個上首孩童的品頭論足開始，就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沒有資格做的事情，他越線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唉”

　　想明白了，九劫一聲抱歉，準備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爭鬥，

　　又一聲受教了，明白了自己在這個江湖當中的位置。

　　恃長而驕不能有。

　　霸凌弱小不可取。

　　少不可欺，長不妄為。

　　九劫主動退步，給對方抱抱拳，轉身準備離去。

　　其他的孩童見此情景，忽然變得膽大了起來，有幾人甚至開始了叫囂，躍躍欲試。

　　九劫也不去理會，自顧自的離的遠了些。

　　這下孩童們又沒了主意，不知該上還是不該上，勇敢一點還是保守一點，再次看向了他們的尊主。

　　尊主孩童此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又咽不下這口氣，不過只在瞬間他便有了決定，無上的威嚴遭到了侵犯，豈能一言了之?

　　在九劫即將走遠之際，手中的竹棍向前一指，剛要開口發布號令，巷子深處一聲發問，先一步到來:

　　“余滅，你在幹嘛?”

　　孩童聽到有人叫他，本能的回頭望去，不過，在轉頭的瞬間，已經露出了些許的乖巧，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可愛，還有些畏懼。

　　“哥，你怎麽來了?”

　　九劫聽到聲音，也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一名與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小郎，身材同樣的偏瘦，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袍，腳下草鞋，看起來弱不禁風，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留著短發，非常少見，走起路來鏗鏘有力，看模樣與尊主孩童有幾分相似。

　　兩人都有一雙深邃的眼瞳，。

　　“余滅，你要幹嘛?”

　　“我……”

　　同樣的問話，小郎又重複了一遍，此時他已經走到了尊主孩童的身邊，不苟言笑。

　　孩童哪還有剛才的尊主威嚴，趕緊從石階上下來，恭敬的來到小郎身下，將竹棍背在手後，輕輕的晃動手腕，扔在了一旁。

　　其他的孩童見此情景，立馬一哄而散，眨眼間跑的沒影了，也帶走了剛才的熱鬧。

　　“跟我過來。”

　　小郎也不理會其他人，一把抓住孩童，大步朝著九劫的方向而來。

　　“兄台，在下余生，此乃愚弟滅，年幼無知，還請原諒則個。”

　　“余滅，還不認錯?”

　　“我……”

　　“不用了，余生，余滅，在下九劫。”

　　九劫隨意的擺擺手，面無表情的看了兄弟倆一眼，隨即朝著自己剛才的位置走去。

　　靠近大青石，身子隨意後仰，無骨般的癱軟了下去，一個哈欠迷眼，順勢閉目半靠，享受陽光。

　　人生需瀟灑，何管他人事。

　　只要少好奇，麻煩自會躲。

　　“哥，你看他……”

　　“余滅，不可無禮...”

　　見對方沒有繼續交流的意圖，余生也隻得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看著九劫淡然愜意的動作。

　　“九劫，九劫，有意思。”

　　喃喃自語。

　　“走吧，余滅。”

　　“好！”

　　余滅恢復到了孩童該有的本性，蹦蹦跳跳，與之前截然不同，令人難以想象的轉變，臨走還不忘衝著九劫做個鬼臉。

　　“哥，快看，廢物三虎來了。”

　　聲音很大，聽起來天真無邪，余生想要阻止，話已經傳出了很遠，連遠處的九劫都聽到了，睜開眼睛，看向余滅所指的方向。

　　余生所來的巷子深處，晃晃的走出一名矮胖的小郎，年歲不大，身著華服，上繡雲紋，頭裹簪巾，他這身打扮明顯與此地格格不入，出來的太突然，極不和諧。

　　仔細一看，其橫豎一般，面汙不淨，不注邊幅，又好像順眼了一些，變得挺搭配的。

　　一步，兩步，敦實肥胖的身材，使得腳底也抬不起來，拖拖拉拉，步伐不穩。

　　短短一條路，硬是走了好久，待他近前才看清，其前身後背幾個明顯的腳印，臉上青紅相間，額高腫脹，似是被狠狠地教訓了一番的樣子。

　　看這情況，走的慢也不是故意的。

　　步伐扭扭歪歪，全身顫顫巍巍，嘴上罵罵咧咧，不時扭頭半圈，張嘴大啐，再一回頭，五官擠在一處，夾雜著密汗，如同一個大花臉，別提有多難看了。

　　現在的情況可能會更糟糕，任誰被當面叫廢物，都不可能一笑而過，更何況今日看起來胖子本就帶著火氣。

　　果然，胖子下停了腳步，原本臉上的怒火更炙，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