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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24章:徐莊主
  春天萬物複蘇,是鳥獸繁殖的季節,因此不是狩獵的季節,獵人明白,竭澤而漁是愚蠢的,那是自斷生路。

  春天的時候,獵人就變成了樵夫,變成了走山人。五老峰的深山裡產野菌、松茸、藥材等等,若是再晚幾個月,就有了山果、堅果,這些在城邑裡都能換來糧食和鹽。

  徐十八背著背囊回到獵棚的時候,沒有聽到青虎歡快的吠叫,沒有見到它一瘸一拐的向自己蹦跳而來,這讓他有些奇怪。

  他沿著土坡又走了一陣,看到了一人一犬立在獵棚前,一匹馬已經摘了鞍轡,正在樹下靜靜吃草。

  他站住了,竇乂遠遠向他拱手道:“徐兄,竇某俗事纏身,來晚了。”

  徐十八向前走,毫無老友重逢的歡喜神色,青虎前肢還在恢復,蹦跳著迎上來,圍著他又跳又嗅,用沒用受傷的那隻前爪搭在他前胸,顯得十分興奮。

  他輕輕拍打青虎的頭頸,以示撫慰,大犬漸漸平靜下來,一人一犬走到獵棚前。長安豪客竇乂幫他卸下背囊,徐十八從房簷下摘下一塊肉脯,扔給青虎,獒犬大口啃食起來。

  兩人走進棚中,火塘裡的火已經燒旺了,溫暖如春,三足鬲蹲在火上,山菌和鹿肉脯燉在一起,看來已經燉了一會兒了,香氣撲鼻。

  徐十八脫掉皮袍,坐到火塘邊上,伸手烤著火。

  竇乂坐在那張熊皮上,微笑著說道:“人老念舊,這才幾日不見,就想念這肉羹的味道,竇某自己動手了,徐兄不會見怪吧。”

  徐十八用木杓撈起一口肉湯,嘗了一口,說道:“你可真舍得放鹽,這裡雖然到處是鹽鹵池,也是要用皮毛換的。”

  竇乂哈哈大笑,沒有答話,把肉羹盛到木碗裡,推給徐十八。自己也盛樂樂一碗,肉湯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竇乂輕啜了一口,閉著眼睛品味了一會兒,才睜開眼說道:“就算是長安兩市,也無如此山珍美味,徐兄好福氣啊。”

  徐十八也端起肉羹,喝了一口,放下羹碗,說道:“翁翁若是想報恩,那就不必了,見人落難,誰都會伸手搭救。現在你們都平安無事,那是山神保佑,回家吧,這裡不是外鄉人能呆的地方。”

  竇乂忽然問道:“聽徐兄的口語,似乎不是本地人吧,為何到了這裡呐?”

  徐十八默默喝著肉湯,說道:“我本是昭義軍人氏,因為家鄉遭了水旱,這才到太原謀生。又因為天性耿直,得罪了東市豪強,萬般無奈,逃到了這山野之地,打獵為生。”

  竇乂點點頭,說道:“那麽徐兄家裡還有什麽人麽?”

  徐十八說道:“徐某是命蹇之人,家裡還有老母未能盡孝,還有妻子兒女,在晉州汾西娘家避難,想來也有3年了。如今是有家不能回,不能為人子,不能為人夫,不能為人父,躲在荒郊野外,了此殘生罷了。”

  竇乂慢慢咀嚼著肉脯,心中暗想,怪不得老徐冷若冰霜,從不見笑過,此人確實命苦的很。良久,竇乂說道:“那麽徐兄就不想孝敬老母,妻兒團聚,享受天倫之樂麽?”

  徐十八苦笑道:“現如今,徐某是無籍之人,連官憑路引都無法辦理,如何能接回家人?更何況這裡是苦寒盜賊之地,如何能養家糊口。”

  竇乂不再說話,將碗中肉羹一口吃光,把木碗放到地上。他從懷裡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個木盒,放到徐十八面前,說道:“現在,你有了產業,辦理戶籍輕而易舉。。”

  徐十八詫異的看著竇乂,

緩緩伸出手,拿起木盒,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份文牒。他抬頭看著竇乂,問道:“這是什麽?”  長安客微笑著說道:“這是王官莊的莊契,我把這個莊子買下來了,莊主寫的是徐十八。現在,徐兄是那莊子的主人了,莊名就叫徐家莊。把親人接來吧,想來侍奉老母,養育兒女不是難事。”

  徐十八大吃一驚,驚叫道:“竇翁這是要做什麽?”

  竇乂正色說道:“老夫做的,是全徐兄慈孝之情,也是酬徐兄搭救之義。”

  徐十八大聲說道:“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到底是何人?”

  竇乂說道:“我是京兆萬年人氏,名竇乂。”

  徐十八凝思良久,恍然說道:“我聽說京師長安有一位天下首富,就是名竇乂,莫非就是翁翁當面麽?”

  竇乂苦笑道:“什麽天下首富,就是個卑賤賈人罷了,隨便一個鹽梟就要了老夫的小命。若不是徐兄拚死搭救,我和我的伴當怕是要暴屍在王官。。。哦,不,暴屍徐家莊了。”

  徐十八把木盒往竇乂面前一推,說道:“徐某救你,是出於天良,並非圖你的產業。”他一指門外,說道:“竇翁名滿天下,徐某是個逃籍之人,不敢高攀,請自便吧。”

  竇乂再也想不到,這徐十八如此剛烈,一絲情面也不講,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他呆了一下,才說道:“難道徐兄就任老母弱子孤苦無依麽?”

  徐十八淡淡說道:“徐某寧可老死五老峰下,妻離子散,也不做半分昧良心之事。徐某救你,並不知你是天下豪富,你就是逃戶、傾腳頭,難道坐視你死於溝壑麽?你走吧,我走了一天山,疲乏的狠了,要歇息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竇乂還能說什麽?隻得歎息一聲,灰溜溜的離開了獵棚。

  天黑的時候,徐十八正給青虎檢查著前爪的傷勢,獒犬忽然機警的豎起耳朵,掙脫主人手臂,衝外面狂吠起來,下一刻,徐十八就聽到了外面急促的馬蹄聲。

  他站起身來,從牆上摘下大弓和箭囊,持弓在手,大踏步走出獵棚,青虎在一旁吠叫著,咆哮著,顯得十分不安。

  黑暗中,快馬狂奔到獵棚前,一個消瘦矯健的身影跳下馬來,拉著馬直奔獵棚而來。徐十八彎弓搭箭,直指一人一馬,喝道:“什麽人?這麽晚來山裡做什麽?”

  人影站住了,黑暗中傳來清脆的聲音:“福昌坊來人傳話。”

  徐十八箭尖下指,卻並未離手,沉聲喝道:“往前走,到燈下來。”

  那身影牽著馬向前走了幾步,出現在火光中,穿著契丹皮袍,頭戴渾脫帽,遮住了面孔。徐十八繼續問道:“你說你是福昌坊來,何以為憑?”

  身影在腰間摸索一陣,再次伸出手來,手中是一枚黑沉沉的鐵彈丸。徐十八凝視了一會兒,這才收了弓箭,也摸出一枚鐵彈,兩彈相對,一模一樣。

  身影脆聲說道:“能讓你的狗安靜些麽?吵的人心煩意亂。”

  徐十八這才喝止了青虎,一伸手,說道:“請進吧。”

  那人也不客氣,當先進了獵棚,左右看了一眼,也不客氣,找了塊鹿皮坐下,順手摘下渾脫帽,放在一旁。徐十八驚訝的發現,竟然是個妙齡女子,只是面色微黃,姿色平常。

  徐十八坐在火塘邊,問道:“看娘子有些眼熟,你是從哪裡來?”

  那女子說道:“你最好不要識得我,識得那枚鐵丸就好。我是從泓芝驛來,你的家眷已經到了聞喜,在安邑柳谷的宅院田產,也給你置辦好了。小女子先給你報個信,這裡的事就要完結了,若是沒有變故,你可以到柳谷地與家小團聚了。”

  徐十八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有個事情,要向沙陀郎君請示行止。”

  那女子淡淡說道:“你說吧。”

  徐十八遲疑了一下,說道:“竇乂十分信我,他買下了王官莊,送給了徐某。”

  那女子微微一笑,略帶譏諷的說道:“果然是天下豪富,出手就是一座莊子,好大的氣魄。”

  徐十八正色說道:“娘子把我當成了什麽人,我負過沙陀郎君一次,他卻以恩義待我,我絕不會再做辜負他的事,我已經嚴辭拒絕了竇乂。 ”

  那女子豪邁的一伸大指,讚道:“徐蚱蜢,果然是好漢子,沙陀郎沒有看錯人。”停了一下,她繼續說道:“不過我以為,你該接受老竇的饋贈,做你的徐莊主。”

  徐十八不滿的說道:“你胡說些什麽。”

  那女子說道:“通商總局的駝隊,一定要走向長安,早晚要和老竇打交道。你若記得沙陀郎的恩義,關鍵時刻幫襯一把,豈不勝於做個總局貨棧管事?”

  徐十八疑惑的看著那女子,說道:“你的話不作數,我不欠你的,我欠沙陀郎的恩義,沒有他的首肯,我斷不肯背他而去。”

  那女子冷冷一笑,說道:“你囊中的鐵丸從何而來?”她一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個皮囊,隨手抓出一把鐵丸,伸掌給徐十八看。

  徐十八一愣,那女子說道:“那鐵丸就是小女子殺人的兵刃,在這河中地,我說的話就是沙陀郎說的話,你以為如何?”

  徐十八驚道:“你。。。你是點青郎?”

  那女子沒有答話,抓起鹿皮上的渾脫帽戴到頭上,站起身來說道:“小女子告辭了,徐莊主,什麽時候把你的家眷送過來,到泓芝驛貨棧找聶掌家說一聲就是。記住,他隻認鐵丸,丟了鐵丸,也就丟了你的家眷。”

  徐十八一驚,站起身來問道:“王官莊的那個聶大郎,到底是真是假?”

  那女子沒有回答,嫣然一笑,在塘火的映照下,徐十八竟然覺得這女子有了幾分嬌媚。片刻之後,那女子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馬蹄聲疾,人去香留,徐十八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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