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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21章:煉獄之中
  張珉秀是老公門,折磨人是一把好手,深得張弛之道,他能讓人在保持清醒的情況下,感受到痛入骨髓。

  這陰險冷酷的家夥懂得人的一切弱點,也懂得人有時候忍耐力出奇的強大,當他習慣了一種痛苦,就再難逼他開口,於是他會變著花樣折磨人,並且樂在其中。

  兩個沙陀兒,一個是雁北蠻荒的野草,一個是太行山的岩石,艱苦的環境磨煉了他們的意志,並不像他們年齡表現的那樣好對付。

  他始終保持一日兩刑的節奏,不斷變換刑具。

  下午時分,他命人把兩兄弟綁在條凳上,空著四肢。然後用幾根櫞木夾住二人的手腕和腳踝,向一側翻轉,扭動兩人手足關節。因為櫞木林立,如人身長出了翅膀,在公門這一行裡,這招叫做鳳凰曬翅。

  劇痛之下,進通大叫:“住!住!爺爺招了!”

  存璋破口大罵:“爺爺宰了你個沒骨頭的乞索兒!”

  張珉秀喝令停止行刑,緩步走上前,笑吟吟的說道:“癡兒,這有多好,早一日開口,就少受一日苦,說罷,你們是如何鬥殺陸貞六。”

  存璋大叫道:“你再多說一句,爺爺就。。。”話音未落,差役手上加力,他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張珉秀手上一根短棒挑起進通低垂的頭顱,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說。”

  進通虛弱的說道:“我在銅匭之後,看到那賊往後退,知道他要跑。我衝出去要將此賊留下,那賊也揮刀向我砍來,黑暗中兵刃相交,我刺中了他肩背,他傷了我額頭。

  結果我們都倒了,兵刃也不知飛到了哪裡。存璋從樓梯上撲下來,和那賊在地上扭打,一直到傅公帶著牙軍衝進來,打著火把,這才看清,那賊子竟然是本驛驛尉陸貞六。”

  張珉秀喝道:“胡說!你刺中了他肝腹,太原府的仵作驗過傷!”

  進通大叫:“我沒有,數十人都看到了,刀傷就在肩背。”

  張珉秀一棍打的進通頭上金星亂冒,站起身一擺手,4個弓手獰笑著上前,狠扭櫞木,進通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張珉秀從懷中取出一個皮囊,打開一看,都是大大小小的鐵針。他略作挑揀,取出一根,俯身刺在進通後頸一處穴位上,進通呻吟著醒來了。

  傍晚時分,兩個沙陀兒如同一灘爛泥,軟在泥土裡,幾乎看不出人樣。一個差役扔了塊胡餅在泥土中,進通掙扎著爬過去,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撿起滿是泥濘的食物。

  存璋用盡力氣喝道:“不要。。。不要撿。”進通還是撿起來,爬到存璋面前,要往他嘴裡喂。

  存璋把頭扭到一邊,虛弱的說道:“阿耶說過,我們沙陀男兒可以是猛虎,可以是惡狼,可以是奸詐的蛇,唯獨不能做沒骨頭的老鼠。我們不吃地上撿的東西,我們的糧食,都是我們用弓矢和血汗掙來的。”

  進通拿著這塊肮髒的胡餅,眼神迷離,在饑餓和尊嚴中掙扎。

  存璋轉過頭看著進通,目光在傍晚的昏暗中泛著熠熠光彩,他盡量嚴厲的說道:“別吃,你不想拉在褲襠裡吧,死也是個邋遢鬼。”

  進通咬著嘴唇,終於松了手,胡餅落在木枷上,在斜面上蹦跳了一下,重新落到泥土裡。他目中含淚,沙啞的說道:“我們這。。。算是為沙陀王氏戰。。。鬥麽?”

  沉默良久,存璋才說道:“算。”

  天徹底黑下來,不遠處的緝事房裡,差役們正一邊飲酒,

一邊大呼小叫的打陸博。骰子在碗裡歡快的蹦跳著,不時發出一陣陣驚呼和狂笑,夾雜著絕望的大聲嚎叫。  進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虛弱的說道:“入娘的。。。要是下場雨就好了,凍死也比渴死要好。”

  存璋低聲說道:“我們不會死在爛泥裡,阿耶會救我們,沙陀兒子絕不會背叛父親,沙陀父親也絕不會丟棄兒子。”

  進通不吭聲了,他的喉嚨之中如同著了火,他終於知道了,兩天沒有水喝,是比刑法更嚴酷的考驗。

  存璋竟然沙啞著破鑼嗓子,輕輕哼唱起來:

  縱然是跟隨前人的腳下,我也能有所獵獲

  讓滴著血的獵物,用皮鞘繩來栓上

  我的瑪納罕啊。。。

  就算我超前,在我身後獵人的下擺

  也能得到獵物,把馬背壓彎的重量

  再用皮鞘繩來拴上

  我的瑪納罕啊。。。

  太陽初升,溫暖的陽光灑向青揚樹下兩個土包,土包裡露出4隻渾濁的眼睛,追逐著飛舞的金龜子,觀察著落到地上的楊毛絮,一隻知了猴正在樹乾上奮力攀爬。

  兩個沙陀兒已經無力動彈,全身幾乎沒有知覺,只有轉動的眼睛,顯示他們還活著。

  除了眼睛,他們的心依然在飛翔,一個在神武川的藍天密林,一個在魏巍太行山,奔騰的烏馬河,在這個萬物複蘇的春天,沒有人能夠鎖住自由的靈魂。

  一個弓手來到樹下,撩起袍子解了一泡,嘩嘩的水聲已經無法刺激沙陀兒的神經。那弓手放空腹腔,收束好了袍服,來到兩個土包面前,俯下身看了看,低聲罵了一句:“入娘的,兩個小蠻子還活著。”

  吐了口唾沫,那家夥轉身離去。

  存璋的眼睛隨著他的背影轉動,他記住了,這家夥肩膀一邊高一邊低。

  整個上午,再無人踏近這顆大青揚樹,兩個小土包也幾乎沒有蠕動。兩個沙陀兒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思緒如抓不著的柳絮,一時飄向虛幻,一時飄向現實。

  進通忽然睜開眼,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陶製水罐,他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真的。他掙扎著爬過去,兩隻被禁錮的手卻怎麽也抓不到,只能把傷痕累累的脖頸扯的生疼。

  一隻大手出現在眼前,一切似乎變慢了,那隻手緩緩拿起水罐,又緩緩放到他口邊。他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口,水罐卻沒有傾倒下來,眼前出現了一雙陰冷的眼睛。

  張珉秀冷冷說道:“如何?想好了麽?招供就有水喝。”

  進通依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夢,他不知道這家夥讓自己招認什麽,他甚至不知道這是哪裡,他只是覺得頭像灌了鉛,比石頭還重,身上卻軟的如柳絮。

  一個弓手狠狠踢了他一腳,進通沒有感覺到痛,這似乎是個夢。他聽到那弓手說道:“老張,差不多了,再來一頓驢駒拔橛,不信這兩個小賊不開口。”

  張珉秀的聲音忽忽悠悠的傳來:“不,他們現在迷糊失了心,不是用刑的時候,給他們點水。”

  水罐消失了,進通惘然若失。嘩啦啦,一盆清水從上到下傾瀉下來,他大張開口,瘋狂的伸出舌頭,吞咽著盡可能多的水,可惜只有幾滴落到口中,他舔著唇邊臉頰水的殘漬,除了讓喉嚨有一絲濕潤,根本澆不滅那團火。

  意識卻忽然清楚起來,他想起了這是哪裡,西跨院、大青楊、張珉秀、存璋。 。。他們要自己承認在醉紅樓殺了陸貞六,可是自己為何不承認呢?

  他口中發出了不似人聲的話語:“我知道。。。誰殺。。。殺了陸貞六。”

  張珉秀聽到了咿咿呀呀的聲音,俯下身,耳朵湊到進通唇邊,低聲喝道:“你說什麽?”

  進通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最大的一聲呻吟:“是醫療署的醫博士殺了陸貞六。”

  一根堅硬的木棒抽到頭上,他腦中嗡的一聲,頓時一片混沌。

  青青的草原,蒼鷹在天上飛翔,猛犬在四周咆哮,他縱馬追逐著鹿群。四周是獵人尖利的嘯叫,風從耳邊呼呼而過,馬蹄的的,伴著戰馬粗重的喘息,濃烈的馬汗氣味刺激的他精神亢奮,不可抑製,他和其他人一樣,用尖嘯抒發著追逐的狂熱。

  一頭強壯的雄鹿進入了射程,他從背後牛皮箭箙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角弓弦上。他長身站立在馬鐙,身體隨著馬背起伏,大拇指的鐵扳指扣住弓弦,將黑漆角弓拉的滿滿的。

  就在戰馬前身開始下伏,後身將起的一瞬間,他右手一松,雕翎箭漂亮的甩尾,嗖,利箭擦著雄鹿的脊背飛過,沒有射中!

  四周哄笑四起,遠處傳來獨眼龍阿爸大聲咆哮:“混帳!沒用的東西!”

  羞慚讓他幾欲發狂,他站在馬鐙上,發出野獸般的叫喊,啊。。。啊。。。。

  豁然睜開雙眼,竟然躺在一張羅漢床上,眼前是青布帷帳,四周靜悄悄的,香爐裡泛出降真香的好聞氣味。

  這是父親大人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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