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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3章:遊手好閑的日子
  自從成了市肆霸主,存璋的口味就開始刁鑽起來,大部分貢品他看不上眼了。他最感興趣的是蜀人的蜂蜜、幽州的飴糖和同州的柿餅,他太愛吃甜的了,仿佛肚子裡有一條饞蟲,一見到那些甜食就欲罷不能。

  被存璋誇讚的小兒,無不感到巨大的光榮,四處向其他小兒吹噓。東西被拒收的小兒們如喪考妣,生怕王氏兄弟的拳頭落到自己頭上。

  進通驚訝於傳言的力量,他們只是揍了一個晨起撒尿的胡兒,就一傳十、十傳百,成了神話中的傳奇人物。市肆小兒中到處流傳著那場神奇戰鬥,天花亂墜,變怪神奇,把進通樂的前仰後合。。。全是入娘的胡扯!

  與存璋不同,進通對市井小兒的獻納不感興趣,因為就算他拿到了,還是會被兄長搶走,何必精神上再受一遭折磨,他乾脆一律不要。

  他感興趣的是市肆裡的貨物,他不要小兒家裡的東西,他要他們告訴他,這些貨物裡蘊藏的秘密。

  從樊家兄弟那裡,他知道了潞州、澤州和箕州的人參有什麽不同,那種紫參來自晉州。

  他還認識了蒲州的蒲黃、五味子,絳州和澤州的防風,潞州的菟絲子,他老家汾州的石龍芮,隰州的當歸、大黃,石州的楓柳皮,並州的白蔻、鬼督郵、柏子仁和甘草,陝州的栝萎根、瓜萎,嵐州的麝香,忻州的豹尾,澤州的白石英和禹余糧。

  “看,這是你們蔚州的松子,熟的,你嘗嘗,好吃吧?”樊老三笑的很猥瑣。進通不知道為什麽蔚州是他的,不過他不用說話,省掉了很多無聊的解釋。

  在趙大夯家的布莊,小進通認識了來自蒲州的絹、綿、襧和綾絹扇,絳州的白縠,陝州的紬、絁、絲、貲布,還有隰州和石州的胡女布。

  進通指著一堆布匹,探尋的看著趙大。

  “這是苧麻布。”趙大夯強忍著辱罵這個蠢啞巴的欲望,終於沒有笑出來。

  進通靜靜的注視著那些范陽綾、交梭縠、子方縠、孔雀布、益、蜀二州的單絲羅、豫州雞鶿綾、雙絲綾,潤州方棋水波綾,常州紫綸巾、兔褐,蘇州紅綸巾,澧州龜子綾,宜州綺。。。他沉醉了,他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神靈能夠織造出這麽美麗的東西。

  進通流連在那些三彩瓷器,銅簪,銅帶鉤,各種神奇的銅鏡,紙張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裡,對一切都感到好奇。

  王存璋更喜歡突厥人的角弓、鳴鏑,回紇人厚實的毛氈、馬奶酪酒。。。說起酒,這也是他的最愛,他挨個的品嘗著桑落酒、汾青、乾和酒,那個供給他血紅葡萄酒的胡兒得到了他的讚賞,不用問,這東西甜,最對他的口味。

  醉醺醺的存璋問進通:“今天他們給了你什麽?”進通沒有說話,拿出一包黑乎乎的種子和一堆亂七八糟的藤蔓。

  存璋大笑起來:“沒見過這麽蠢的啞巴,那麽多好東西你不要,卻撿了一堆醃臢穢汙,真是欠揍的田舍奴。”

  存璋沒有揍他,也不會搶奪那些破爛,只是忽然有些苦惱的說道:“扈真珠算完蛋了,如今胡兒之首是一個契丹人,就是那個叫李承誨的夯貨。

  今日飲葡萄釀的時候,他跟我說,只有宰了樊家四兄弟,我們才是真正的風谷山驛大王。我說我可不願為了幾個白癡,就觸犯大石律。李承誨那廝告訴我,我們是沙陀王氏之子,殺人不用償命,也不知是真是假。”

  進通沒有搭理喝醉的存璋,只是看著庭中當值侍立的康君立,

他知道,沒有十將康君立的同意,王存璋無論如何不敢殺人,他說的都是廢話。  進通發現,商賈中也有王者,在這個驛市中的王者,毫無疑問是太原聶氏,準確的說是個叫聶慕閏的女人。

  聶氏掌握著這個驛市中最大的櫃坊,和幾乎所有牙人。掌控了牙人,就等於掌控了所有商業情報;掌控了櫃坊,就等於掌控了更重要的東西:錢。

  換句話說,決定市肆大宗交易價格的,不是驛市的平準令,也不是市令,而是聶記櫃坊那些面目陰沉的夥計,和那個神秘的掌家。

  風谷山驛市聶記櫃坊的掌家姓楊,進通沒見過那家夥,卻見過楊掌家的醜女兒。

  那小小的丫頭戴著一頂大冪籬,大風吹開了黑色面紗,露出一張長滿雀斑的臉。存璋哈哈大笑起來,進通卻可憐這個醜的讓人心疼的小丫頭,他想起了自己被賣掉的妹妹。

  “她那臉,是擦了地板的抹布不成,那白的是布,黃點是泥。將來會嚇死她男人的,誰敢跟這小母雞睡在一起?”存璋肆無忌憚的嘲笑那可憐蟲和她的侍女。

  受到侮辱的楊小娘大聲哭泣,逃的如此狼狽,以至於摔倒在泥地裡。

  滿市肆的胡漢小兒哄然大笑,有獻媚的家夥吹起了口哨,比看黃幡綽的侏儒戲還要開心。

  進通暴怒的瞪著存璋,存璋指著進通笑得更響了:“呦,這裡有一個不怕醜娘皮的蠢家夥!看啊,他要為了那婆娘揍我!”

  進通像小豹子一樣撲過去,遭到存璋迎頭痛擊,拳頭雨點一樣落到他頭上。他拚命的還擊著,4個拳頭互相毆擊對方頭臉身體,王家人都是一往無前的血勇之輩,沒有招架遮攔,只有狠狠往對方身上招呼,引來市肆小兒們大聲叫好。

  兩人翻滾在泥濘的市間道路上,廝打聲驚天動地。最終,年少力弱的進通被死死按在爛泥裡,又一次被揍的鼻青臉腫。

  這是進通第一次主動向存璋發起挑戰,雖然結果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但是意義重大。進通驚訝的發現,過去對存璋根深蒂固的畏懼不存在了,他的拳頭一樣可以打的存璋鼻青臉腫,鼻血長流,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對存璋的毆打逆來順受?

  從這一天起,進通和存璋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開始反抗存璋的欺壓。

  存璋的絕對優勢動搖了,進通一天天強大起來,不再是那個任他蹂躪的小不點,他已經成長為一塊又臭又硬的頑石。

  康君立仔細檢查了進通渾身的傷,滿意的笑了,說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傷痕累累是沙陀男兒的榮耀,不是恥辱。”君立大兄說的如此豪邁,以至於進通恨不得現在就斷一條胳膊。

  當然不是每天都能這樣遊手好閑,王恪用從太原城回到風谷山驛的時候,他們就要在正堂伺候,隨時準備為父親跑腿辦事。

  王氏在太原府城有私邸,王恪用經常要在城裡辦事,有時候幾天都未必回驛站。每當他回到驛站,總會帶來幾個太原商人,與沙陀軍糧料判官尹昶,和恪修叔父爭的面紅耳赤。

  進通很佩服那些太原商人,與驛市裡的胡漢商賈不同,這些太原來的家夥衣服光鮮,還乘馬而來,前呼後擁,帶著大批的隨從。

  進通怎麽也搞不明白,在大唐,商賈也能騎馬佩劍麽?

  勇猛的恪修叔父幾次要拔刀砍了那些家夥,可是太原商人們毫不畏懼,拔出佩劍大聲爭辯,尹昶每次都死死的抱住王恪修。

  “賊鳥蟲!商賈之輩也敢在沙陀王氏面前拔劍!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康君立惱怒起來。

  另一個少年侍從史儼按住康君立,低聲說道:“這些商賈都捐了散官,交結朝臣,勢力不小。我們殺幾個商賈沒有什麽,殺大唐的官員就要壞王仆射的大事了。”

  沙陀軍第一人,就是進通的祖父王國昌,因平定泗州叛將龐勳之功,授檢校右仆射,時人皆尊稱王仆射而不名。

  不過在進通看來,終究是他們王家有求於這些商賈,不可能真在這個驛站裡殺人。恪修叔父和尹明遠更像是演滑稽戲,一個扮好人,一個扮惡人,目的無非是想佔這些家夥的便宜。。。只是太原富商們不吃這一套。

  他看明白了,大人們也有戰鬥,而且比小兒們的爭鬥複雜的多。

  昏暗的燈火下,父親王恪用和好友史敬思談起話來沒完沒了。存璋和進通困的前仰後合,卻不得不在下首伺候著,史儼、康君立和石善友在廊下侍立,一人帶著一甲黑衣武士。

  進通半夢半醒,但是那些詞語還是往他耳朵裡鑽:錢、錢、郭淑妃、太子、宰相、監軍楊複光、路岩、同昌公主、駙馬韋保衡、當今天子、大同軍。。。節度使!

  他一句也不懂,但即使在睡夢之中,他仍然感到驕傲,他父親是與天子、大明宮嬪妃、宰相打交道的人,是與人間主宰打交道的人。

  他的父親是蓋世英豪,居然敢於對天子表示不滿!至於為什麽不滿。。。那很重要麽?

  他覺得君立大兄,阿儼大兄、尹昶大官人,甚至是黃胡子勇士史敬思都不算什麽。他的父親,才是真正的神,因為他連當今天子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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