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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9章:誘供
  陳昰的一番話,讓王氏兄弟對他莫名的親近起來。既然陳昰對沙陀王氏如數家珍,必然是王氏親近之人,言語又至誠,如何信不過。

  幾天嚴酷的檻房之後,終於有了個可信的人,讓兩個少年忍不住的依賴。

  見陳昰發問,存璋一愣,詫異的問道:“陳公何出此言啊?”

  陳昰正色說道:“風谷山驛的連環殺人案,殘忍已極,又撲朔迷離。此案不僅震動了太原城,震動了河東,甚至震動了帝都長安,官民上下,群情洶洶。任何牽連到此案的人,都會受到嚴懲,百姓要按律定罪,官員不僅會斷送前程,還會逮送禦史台嚴鞫。

  此案6個被害人之中,有5個是市井小兒,唯一一個成年人,也是被小兒所牽連。試想,這些小兒涉世未深,能結下什麽天大仇怨,又有什麽名利可圖,以至於引來殺身大禍?

  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童子相爭殺人。死者各個與你們兄弟有關,他們或曾與你們持械相爭,或被你們欺壓日久,多少都有些積怨。而你們,又恰恰是勳貴王氏子,因為私怨,恃驕殺人,就是最合常理的推測。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裡,你們恐怕不知,風谷山驛百姓對沙陀王氏的怨憎,合驛官民與沙陀軍的對峙,已經傳的天下皆知,這更坐實了你們身上的嫌疑。

  所有聽聞此事的人,都吵吵嚷嚷要嚴辦王家,廟堂之上,對沙陀王氏的彈劾一日十余本。形勢如此,你們讓審案的太原府怎麽辦?讓天子怎麽辦?此時的王家,不要說開府大同軍,身敗名裂就在眼前,百年清譽毀於一旦,思之令人痛心。”

  存璋急道:“可是我們沒有殺人,他們總不能冤枉好人吧。人犯是入娘的六騾子,就在你們的檻牢裡,你們應該嚴審他,為何和我們王家過不去。”

  陳昰微微笑道:“到底是小兒啊,世上哪有那麽容易的事情。治世要合天理,更要順人情,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有時候真相並不重要,百姓認為的真相,才最重要。”

  進通忽然說道:“真相就是真相,什麽樣的口舌,也不如鐵證靠得住,不然還要官府審案做什麽,讓百姓眾口去審好了。”

  陳昰詫異的看著進通,良久才說道:“此言不錯,除非有鐵證,否則無法洗清沙陀王氏身上的嫌疑,因為民憤太大。可是此案最大的嫌犯陸貞六,卻因為傷重,死在了驛監東跨院,你讓王公哪裡去找鐵證,給你們洗清嫌疑?”

  “什麽。。。陸貞六死了?!”存璋驚叫起來。

  進通則傻在榻上,手腳冰涼,心中一片空白。

  陸貞六,是王家最大的希望。雖然兩兄弟已經明白,他不是真凶,可他必然知道凶手是誰,只要讓他開口,此案就破了大半,王家的嫌疑也就自然洗脫。如今好好的人,如何就死了,他只是臂膀受了輕傷,怎麽也不像是致命傷。

  進通顫聲問道:“他。。。他是怎麽死的?”

  李煒說道:“當晚擒了凶人,人犯就羈押在東跨院,也包扎了傷口。誰成想當夜人犯即發起高燒,王公連夜請了太原府醫療署醫博士,為人犯療傷,那陸貞六還是沒有撐住,第二日晚就死了。”

  進通磕磕巴巴的問道:“口。。。供,口供在哪。。。哪裡?”

  李煒苦笑道:“他一到驛監沒多久就發高燒,如何能過堂審訊,哪裡有什麽口供。”

  存璋大聲說道:“不對!他受的傷並不重,人在醉紅樓還好好的,

和人說話一切正常,如何一到驛監就死,入娘的,他定是被太原府害了!”  李煒喝道:“放肆!黃口小兒,也敢妄議官府麽!”

  存璋毫不畏懼,大叫道:“那醫博士逃不脫殺人滅口的嫌疑,為何不嚴鞫此賊?難道就因為他是太原府屬員麽?”

  李煒還要怒叱,陳昰抬手製止了他,緩緩說道:“嚴鞫醫博士,對王家有害無益,因為他不僅是太原府屬員,他還是河東牙軍檢校病兒官,也就是說,康帥也是他的上憲。只要沾上康帥,也必然牽涉到王家,有人會說,這是康、王兩家沆瀣一氣,逼迫醫博士殺人滅口。”

  存璋急的大叫起來:“這。。。這真真。。。是豈有此理!”一時間也結巴起來。

  陳昰說道:“存璋,你稍安勿躁,聽我慢慢與你分說。”

  存璋向上首一揖,大聲說道:“還請陳公為我等討回公道,這明明是有人在構陷我們。”

  陳昰從容說道:“此案越是追查,越可能牽連王家,最終越陷越深,終究更加坐實了罪名。為今之計,只有迅速結案,對王家的影響也就最小。”

  存璋說道:“我們不是傻子,陸貞六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陳昰說道:“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凶手,可只有讓一個死人承擔所有罪責,才能免去王家的禍事。”

  進通壓住了舌頭,緩緩說道:“若無人指證,三司複審那一關就過不去。”

  陳昰微微一笑,說道:“誰說無人指證。”

  他抬手從書案上拿出一疊剳紙,從容說道:“這是酒肆酒保和契丹兒李承誨的供詞,他們都在酒肆見到了陸貞六和扈真珠並肩而行。

  這是醉紅樓後廚的供詞,他看到了陸貞六在谷倉大槐樹下,刀殺馬夫;這是醉紅樓鴇兒慕容大娘的供詞,她看到了陸貞六在驛南大道殺死樊氏兄弟。”

  說著,他把剳紙扔到王氏兄弟面前。

  存璋盯著地上的剳紙,好一會兒才尷尬的說道:“入娘的,我們兄弟都不識字。”

  陳昰笑道:“那上面的指押總不會有假。”

  存璋抬頭看著上首的陳昰,迷惑的說道:“你是說,如此結案,王家就沒事了?”

  陳昰點頭說道:“這裡還有一份供詞,是開賭坊的索根發所供,陸貞六與扈地甘氏因賭博債務結怨,多次廝打。

  這樣案情就很清楚了,陸貞六和扈家因賭生恨,在雨夜之中,將扈真珠騙到驛站馬廄殺害。不成想黑暗之中,驛站馬夫蔣二碰巧給馬匹添草,看到了凶殺案。這蔣二財迷心竅,想要勒索陸貞六,又被凶徒殺害於谷倉外大槐樹下。

  蔣二還告訴陸貞六,馬廄凶案發生的那一晚,樊氏四兄弟也看到了他殺人。於是陸貞六跟蹤四兄弟,從樊記藥房一直到驛南大道荒僻之處,將其全部殺害。

  如此結案,就和你們兄弟毫無牽連,也就不會影響到沙陀王氏。太原府和河東節帥府對天下有個交代,當今聖人也不會為難,這是大家都解脫的事情。”

  進通忽然說道:“有一個事情,你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那晚在醉紅樓,很多人看到陸貞六就擒,有牙軍將校,太原府不良人和差役,還有醉紅樓的女婢和我沙陀軍武官。

  所有人都目睹,陸貞六只是受了輕傷,他當時言語如常,行動自如,可是一進驛監,第二日就死了,你們又如何推搪?”

  陳昰逼視著進通,一字一頓的說道:“所以,需要你們兄弟最後一份證詞,證明你們在醉紅樓之中,失手刀傷陸貞六要害,只是當時未發,直到驛監才發作起來,最終身死。”

  存璋失聲叫道:“什麽?!你讓我們承認,是我們殺了陸貞六?”

  陳昰冷冷說道:“正是,如此就可以徹底結案,給天子和百姓都有了交待,我們從容脫身,王家洗清嫌疑,豈不是好?”

  進通說道:“那真凶就要逍遙法外!”

  陳昰笑道:“大石朝每年的積案不知道有多少,真正能夠抓住的凶手,能有幾人?天下之大,不多風谷山驛這幾個冤鬼。”

  存璋搖搖頭,不由自主的說道:“我看你們堂堂官府,還不如醉紅樓的伎子深明大義,連她們都知道,要為驛中冤死小兒伸張正義。”

  李煒怒道:“你說什麽?!”

  陳昰收斂笑容,冷漠的說道:“你先保全了王家,保全了你們的小命,再說什麽大義吧。我這是在救你們,不是為你們兩個無知小兒,是為了你們的祖父,我不想讓老友難堪。”

  兩兄弟沉默了,心像麻繩一樣糾結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陳昰給他們指了一條生路,掩蓋真相,保護家人,只需要一紙假供詞。 可是良心上無論如何也過不去,那些人死的實在太冤,若真凶逍遙法外,天理何在?

  終於,進通說道:“這份證詞我們不能做,陸貞六不是我們殺的。”

  陳昰一向從容鎮定的神色變了,他鐵青著臉問道:“道理都跟你們講了,利害禍福你們都清楚,你們還要一意孤行,這是為何呢?”

  進通壓著舌頭,緩緩說道:“既然此案已經震動天下,就絕不會輕易不了了之。此案又牽涉太多,短時間不可能定案,你們想現在就扳倒康帥和王家,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鐵證如山,三司也會派員複堪,何況是太原府漏洞百出的斷案,根本就經不起任何推敲。你讓我們承認刀殺陸貞六,無非是要告訴天下人,是王家殺了最關鍵的證人,我們王家依然是最大的嫌凶,太原府是萬般無奈才如此結案。

  至於那些假供詞,自然是我們王家和河東節帥府勾結起來,威逼利誘證人得來的。就算是將來京師派人複勘,太原府也有理由推脫。可我們在醉紅樓殺害陸貞六,卻是鐵證如山,有我們兄弟的口供為憑。

  陳公,我們年齒雖不高,閱歷也不深,可並不是傻子。你若想哄騙我們,也編些高明些的道理,何必用這種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說罷,他把木箸輕輕放在食幾上,默默看著陳昰。

  存璋一言不發,卻怒容滿面,噴火的雙眼死死盯著陳昰。

  陳昰臉色鐵青,半晌沒有說話,良久才喝了一聲:“來人啊,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蠻童押下去,好好伺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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