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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0章:威遠亭
  秙頭陀詭異的一笑,滿臉的皺紋堆在一起,渾濁的目光中露出狡猾的光彩。他枯瘦的手指在懷裡摸來摸去,終於摸出一個小金鎖,隨手扔在食幾上。

  侑酒的安重霸順手拿起那枚小金鎖,眾人的目光都盯在那小玩意兒上,那是一個金燦燦的龍子蒲牢,張口仰天,口中含著一個金環。安重霸擰動蒲牢尾,啪的一聲機括聲響,金環張開,從蒲牢口中脫落,兩個手指扣住金環再一扣,重新又合到了一起。

  這金鎖實在是精巧,怕也是巧匠製成,價值不菲。

  劉訓問道:“這就是檀木函上的金鎖麽?一個盒子,也造的如此精細,可想而知那金面具不是凡品。”

  秙頭陀喝道:“真是賊眉賊眼的憨大,眼珠子裡面只有財寶。”

  劉訓茫然的看著嗣昭,嗣昭笑道:“阿秙師的意思是,我們持這枚金鎖與靜邊軍交涉,就能讓吐谷渾人明白不少事情,由不得他們不從。

  十二郎啊,守著長城內外的商道,那就是一個聚寶盆,什麽財物都早晚落到我們手裡,一個金面具算得什麽。”

  秙頭陀老來有用,得意的笑道:“嗣昭,這枚金鎖本身也是一件寶物,這是元和年間的大匠韓志和的手筆,流傳到現在的物件少之又少。不過相對於那件金面具,這又不算什麽了,老夫愛它的精巧,還真舍不得送出去。”

  周密好奇的問道:“韓志和?這又是個什麽人?”

  秙頭陀說道:“那是穆宗朝的一個奇人,倭國人士,號飛龍士。這家夥善製各種精巧消息,據說他製造的木鳶能無羽自飛,木貓能無齒自噬,連元和聖人也十分喜愛。

  當年飛龍士在宮中,每到牡丹花開的季節,就有成千上萬黃白相間的蝴蝶飛來,在牡丹叢中翩躚飛舞,每到晚間就發出耀眼的光芒,天亮就消失了。

  穆宗命宮人張網捕捉,捉到了幾百隻,卻是黃金白玉所製,那都是飛龍士的大手筆啊。不過除了伺候天子,他也應那些貴人所請,做些這種小玩意兒,騙些錢帛花。”

  嗣昭忽然一凜,問道:“這位飛龍士有沒有做過一隻木獺?”

  秙頭陀笑道:“他這一生,做過的玩物多如牛毛,誰知道有沒有木獺。”

  嗣昭搖了搖頭,說道:“我曾經因緣際會,得過一隻木獺,很像這位飛龍士的氣派。不過這隻木獺已經有2百年之久,怕不是飛龍士的所製。”

  秙頭陀擰著眉,說道:“那倭國是東海偏僻小國,哪有這種神技,傳說我中土海州,自古就出奇匠,也許他就是海州匠人教出來的高徒,那木獺也是海州前輩的遺作。”

  嗣昭歎道:“無論什麽奇才異能,奇珍異寶,最終的結局都是皇宮大內啊。”

  秙頭陀飲了一口葡萄釀,笑道:“也不一定,不是也有寶物落到我天王寺的枯井裡麽?”

  嗣昭想了想,說道:“還有一個去處,幾年前在太原風谷山驛,我可見過那些櫃坊錢商的手段,他們殺人越貨,可比你們這些大力長者狠辣的多,打開他們的私庫,也一定有珍寶驚人。”

  郭金海罵道:“賊廝鳥,那他們不吃官司麽?”

  嗣昭搖頭道:“他們不但不吃官司,還能捐散逸之官,駿馬軒車,錦繡羅綺,嬌妻美妾,童仆廝養前呼後擁,和你們不能比啊。”

  秙頭陀冷笑道:“他們算什麽?還有那真正大盜,縱橫四海,殺人盈野,南面稱尊,以天下為臣妾。”

  幾個無法無天的家夥目瞪口呆,

愣愣看著秙頭陀,安重誨顫聲說道:“師父。。。你是說,我大石天子是。。。是大盜?”  秙頭陀歎道:“天子大盜,大盜天子,誰又說得清,成即天子,敗即大盜。我讓你們這些家夥去投軍,就是給你們一條別的路,反正都是一條命,何必在盜賊窩子裡害人,不如去害天下吧,也許能博一條功名富貴之路。”秙頭陀指著4凶人。

  嗣昭笑道:“大力長者一門,是跟天子較過力的,阿秙師氣吞四海,不是常人。我隻想象現在這樣,風調雨順,莊稼豐收,羊馬肥壯,沒有爭鬥,沒有廝殺,浴佛節上聽諸位大師講經說法,大家都好好過日子,就知足了。”

  秙頭陀搖頭苦笑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日子,你們這一代人是別想了。”

  在荒山破廟,這些奇怪的家夥聚在一起,有說有笑,酒足飯飽之後,才擁柱而眠。

  第二天蒙蒙亮,幾個人收束整齊,拜辭了秙頭陀,下山追趕大隊人馬去了。貨物都已經卸下,幾個人輕裝前進,快馬加鞭,終於在傾頹的古長城下追上了隊伍,史敬鎔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衝嗣昭一頓抱怨。

  天色已晚,隊伍就宿在一個堠堡,第二天日中時分,到了靜邊軍城西十裡威遠亭,嗣昭下令全員下馬,就在這裡打尖。

  秋風瑟瑟,落葉紛紛,駱駝臥在亭子周圍,咀嚼著草料,有軍漢照料馬匹。軍漢們鋪上氈毯,三五成群的坐在路邊,一邊說笑,一邊吃喝。

  嗣昭和幾個家將在威遠亭,嗣昭一邊啃著肉干,一邊說道:“劉十二,去把史弘釗長子史燁找來。”

  劉訓躬身應道:“喏。”退出了亭子,不一刻把史燁帶到嗣昭面前。

  對史家這些人,軍漢們不算客氣,可是也沒有捆綁,反正這些人沒有腳力,就算放他們跑掉,在這荒山野嶺也無法生存,終究會凍餓而死,除了跟著隊伍走,也沒有出路。

  嗣昭上下打量了史燁一眼,這少年與嗣昭年歲相仿,身穿粟特白袍,虛頂帽,烏皮靴,一副文弱模樣。當囚徒時間長了,精神也不甚好,偶爾眼睛上翻,卻顯出一絲商賈狡黠。

  嗣昭說道:“史家大郎,現在我給你一條活路,去靜邊軍內衙,請他們派人和我商談王氏駝隊過境之事,我就在這裡等他們。”

  史燁瑟縮的說道:“我只是振武軍的囚徒,如何進得靜邊軍內衙。”

  嗣昭冷笑一聲,說道:“到了這個地步,還在跟我耍花腔,你以為我不知你史家另外一個身份?你們整個景教都是我翻出來的,連支鎬都是我擒獲的,你那點小心思,還想逃過我的眼睛?實話告訴你,你們史氏一族能不能活命,在此一舉。”

  史燁低聲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嗣昭說道:“如果這次交涉順利,我就放了你們,交給靜邊軍。”

  史燁年齒尚幼,卻富於心機,他立即問道:“若談判不成呐?”

  嗣昭淡淡說道:“如此這威遠亭就要血流成河了,你們都會人頭落地。”他轉頭說道:“敬鎔大兄,把他們捆綁起來,就押在威遠亭下。”

  史敬鎔一聲喝令,振武軍漢們一擁而上,把史家老弱婦孺踢倒在地,繩捆索綁,拖到亭下。青天白日之下,頓時哭聲震天,天昏地慘,史燁腿一軟,跪倒在亭中。

  嗣昭冷冷看著他,說道:“還愣著幹什麽,你想史氏一門都死在這裡麽?”他緩緩解開長袍,解開中衣,露出一身可怕的背傷,繼續說道:“為了你們一門的性命,仆射公把我打的半死,該我做的,我做了,剩下就是看你了,滾吧。”

  史燁終於掙扎著站起身來,連滾帶爬的向靜邊軍城跑去。

  嗣昭從容穿好衣服,看著史燁漸行漸遠的身影,安重霸忽然說道:“郎君,你這頓笞是因為蠻漢山沒有取到黨項首級,不是因為救史家。”

  嗣昭淡淡說道:“我不嚇嚇那孩子他還不懂,這不是兒戲, 這是生死。”

  安重霸呆呆問道:“誰的生死?”

  嗣昭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說道:“是他們史家的生死,也是我們的生死,若今日談不攏,我們一定會殺光他們,靜邊軍也一定殺光我們。敬鎔大兄,檢查武器和馬匹,準備作戰吧。”

  敬鎔嗤笑一聲,說道:“你糊塗了吧,沒看到振武軍旗麽?殺我們?那就是和朝廷開戰,和大石天子開戰,他們沒瘋。”

  嗣昭說道:“是振武軍不假,可這裡是大同軍,在靜邊軍,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會說是振武軍校擅闖靜邊軍信地,你以為大石天子會為了我們,就派兵圍剿靜邊軍麽?”

  敬鎔這才正色說道:“既然如此,非要殺史家人不可麽?”

  嗣昭說道:“仆射公將令,此次商談以我為尊,你必須服從我,是也不是?”

  史敬鎔不太情願的說道:“是,可你也不能讓我稟亂命而不改吧。”

  嗣昭堅定的說道:“這條商路關乎沙陀興廢,若此路不通,我寧可全部戰死在這裡,也要讓他們看到沙陀的決心,為後人與他們再次商談打下根基。”

  敬鎔歎了口氣,說道:“入娘的,我說過,我們都會被你害死,只是沒想到這麽快。”他站起身,走到階下,大聲喝令:“兒郎們,披甲備馬!準備廝殺!”

  眾軍漢齊聲應命,立即起身,開始整理衣甲裝備。嗣昭鎮定的坐在亭中,悠閑的啃著肉干,他沒有緊張,反倒有些興奮,他又想起了養父單騎獨闖宕昌羌的豪邁,希望自己不要辱沒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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