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貼面站立,除了陰冷,田伯衝還能聞到濃濃血腥味。
希望二小姐和上次一樣,露出鬼臉嚇唬一番後自行離去。
記得五日前,二小姐走火入魔後被龜道人融入身體,化為一灘血水。
自那夜起,這血影每逢子時就會出現,向他索命。
起初,血影只在極遠處靜靜觀望,不知是否懼怕青素貞的緣故,未曾靠近。
三天后的清晨,青素貞不吭不響突然消失,本就驚懼交加、漂在海中載浮載沉的田伯衝,唱了一天的兒歌...
到了第四天子時他才發現,直直向他飄來索命的血影,居然是二小姐!
二小姐伸直了手想掐他脖子,還不時湊近臉孔露出森森白牙向他吹冷氣,嚇得他一邊拚命劃水一邊玩命唱兒歌。
兒歌唱了幾十遍根本沒有效果,他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耐心勸說、懺悔,甚至是威脅恐嚇...
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試了一遍,哪知吹完冷氣的二小姐突然露出鬼臉,將他嚇暈過去。
後來,若不是小侯爺大船將他撞醒,估計他就算沒被淹死,也遲早被二小姐玩死。
原以為二小姐只是偶爾出現,哪知她又準時前來索命,似乎不將他嚇死誓不罷休。
此時礙於聶大倩在旁,求饒、懺悔的話他怎麽都說不出口,“唱兒歌”這種秘密更不想被外人知曉,便閉上眼賭一把。
只要閉上眼睛不被她露出的鬼臉嚇住,想來她也拿田伯衝沒辦法吧?
若二小姐真要掐他脖子,他又怎能逃過一劫,來到這裡?
冷氣迎面吹來,還有二小姐把牙齒咬得吱吱響聲。
那她接下來應該要露出鬼臉了...
“啊!”
一聲殺豬般嚎叫響徹雲霄,驚起幾群夜梟。
有過一次同等遭遇的他心下歎息,對聶大倩報以同情。
想不通二小姐好好一張俏臉,怎會突然變成赤紅色?
那秀美的五官,為何要在頃刻間化成膿血流逝,只剩森森白骨?
難道,這種鬼臉很好看?
好在聶大倩尖叫一聲就沒了聲息,想必是暈了過去。
唉!
二小姐好像低歎了一聲,又對他臉龐吹了幾口涼氣。
田伯衝捏了兩把冷汗,硬著頭皮靜靜等待,動也不敢動。
良久,瘮人的陰風漸漸散去,那股濃鬱的血腥味也跟著消失。
他悄悄將眼睜開一線,身前空蕩蕩的,哪還有二小姐血影?
呼,今夜總算熬過去了!
能弄清楚二小姐只是嚇他,倒也放下心來。
他舉袖擦拭滿臉冷汗,身子跟著狠狠抖動一陣,這才發現聶大倩直挺挺躺在地上,兩眼翻白不知是生是死。
用盡力氣狠掐幾把人中,聶大倩眼珠一陣亂轉,勉強醒來。
“嗷!”
她猛一下坐起,癟著嘴幾乎掉下淚來,那張冬瓜臉只怕比削了皮的冬瓜還白,帶著哭腔粗聲抱怨:
“二小姐不講武德,突然變出鬼臉嚇唬老娘,老娘剛才大意了沒有閃,竟被她嚇暈過去!想老娘都是三十九歲的人了,還是肥胖綜合症單身婦女,哪經得起這樣驚嚇...這樣好嗎?這不好!”
“是,是!”
田伯衝奮力拉扯了幾把,聶大倩渾若不覺兀自抱怨不休,身子連晃都不晃,他也隻得作罷。
想到赤霞燕曾說湖中滿是水蛭,回過神的二人也不敢游水,隻得呆坐亭中,
直到一位小廝掛了燈劃船來接,才去了廂房歇息。 *
時值金秋,氣候乍寒。
天色微白時,便有丫鬟婆子們早起打掃院落。
忙了一夜的田伯衝打個大大哈欠,從書桌上醒來,簡單梳洗一番,便卷起桌上一遝紙卷出門。
從老嬤子處打聽到五裡外市集中最好鐵匠鋪地址後,他婉拒早宴款待,頭也不回離莊而去。
今天有好幾件重要事需得盡快處理,雖然又餓又冷,卻不想讓赤霞燕等人知曉。
一條官道人跡罕至,兩側密林枝葉凋零,卻是滿地金黃。
所謂市集不過是橫三豎五,十多條小街罷了,但見炊煙嫋嫋,倍感蕭索。
尋了市集中心的“通寶錢莊”兌了一百兩銀子,他先自東二街買得一匹粗花葛布及數尺棉麻,此種布料均結實耐造,還特意選了類似土黃迷彩色,再交由西三街的馮裁縫趕製內衣褲及“迷彩作戰服”。
馮裁縫年約五十,瘦猴一個,見他拿了一張畫要求按圖加工隻道稀奇,反覆查看幾遍,皺眉搖頭不止。
哪有衣服不要前襟下擺的?
若非眼前客人自帶布料前來,他都要把田伯衝當成要飯的瘋子。
“客人,這種服飾過於另類,沒了前襟下擺若被官府知曉,怕是要坐牢的!再說,這種做法對祖宗大不敬,怕是小老兒做不出來。”
田伯衝哪管這些,掏出二兩銀子拍在櫃台上,“啪”一聲響!
馮裁縫本還連連搖頭,一見銀子頓時一愣,想也不想伸手向銀子抓去,乾巴巴的臉上重新煥發出青春熱情,變口道:“但是,小老兒也不是墨守成規之人!客人之奇思妙想令人佩服之至,想當年小老兒年輕時...”
“能不能做?”
田伯衝抓住銀子不松手,毫不客氣打斷馮裁縫絮叨。
“能,肯定能!”
馮裁縫也不收手,右手攤著巴掌左手捋著山羊胡子,“今日說什麽也要創新一回,打破常規,引領風尚潮流!”
“幾時可做好?”
“一刻鍾!”
見老裁縫信心滿滿隻將胸口排骨拍得“嘭嘭”響,田伯衝這才遞過銀子叮囑:
“另外在左胸、後背心處縫上一大一小兩個八卦,千萬仔細別搞錯了,再做一條腰帶,你且照此圖去做!”
他又遞出一張畫,只見畫中麻布腰帶在腹部連了一排精致腰包,計劃是裝子彈用的,兩側還掛了兩個槍套。
老裁縫嘖嘖連聲滿臉驚奇,看完圖紙問過幾個要緊處,便將圖紙交還,打量他幾眼後客氣道:
“還請客人坐在一旁喝茶,且看小老兒手藝如何。”
田伯衝端起茶盞剛抿一口,卻差點噴出來。
只見那馮裁縫扎穩馬步爆喝一聲,單掌一拍桌案,震得布匹凌空飛起。
他雙手同時抄起兩把剪刀對準布匹“嗤嗤”連聲揮動,於電光火石間舞成一團模糊幻影!
漫天布屑如暴雨般四散撒落,看得人眼花繚亂。
“嘿喲嘿!”
他甫一放下剪刀又爆喝一聲,雙手十指連連撥動,數十枚連著絲線的小針應聲而起,如魚群般凌空來回穿梭,交織在一起。
田伯衝看傻了眼,也不知盞中茶,究竟是何滋味。
幾個呼吸間,衣服與腰帶已製作完成。
穿上新衣,他拿起竹尺舞了一套“孤獨劍法”,但覺手腳極為靈活,心下甚是滿意。
想起第一次穿道袍時硬是踢不了步、邁不開腿,每次跑動前都要撩起下擺,不然鐵定先翻幾個跟頭,此時穿上現代衣服,自是不勝唏噓。
“客人還有什麽需求嗎?小老兒手藝可不是蓋的...”
手藝確實沒話說,長短寬窄都很合身,對著鏡子照一照,一股子颯爽勁!
對老裁縫比個大拇指,他又想起二小姐曾戴面紗防毒,便要求縫了一個八卦圖樣的口罩,排出兩文錢,戴上口罩徑來到街上。
對面皮匠店的老板早早看到這一幕,見他出手闊綽忙迎上來,將他請進店裡茶水伺候。
正巧,田伯衝打算定製一雙“牛皮登山靴”和“野戰軍便攜式雙肩背包”,便展開圖紙詳細講解一遍。
那皮匠見過裁縫表演,自認手藝不輸於人,看完圖紙隻把那牛皮、鐵錘、鑿子、掌釘、切刀一股腦扔向空中,騰空而起“嘿哈”有聲,翻騰跳躍如雜耍一般。
田伯衝大驚失色,雙手抱頭連忙跑到店外等候,直到付錢時仍是心有余悸。
別人裁衣服剪刀不離手, 你這皮匠,純粹是玩命!
說好的五十文錢硬是被他砍到三十文,氣得皮匠差點給他一錘。
拒絕其他老板邀請,他快步轉過這條街,找了家面館鑽了進去。
吃了兩大碗陽春面,再轉過兩條街,老遠就聽到一陣清脆的叮叮當當聲,從一棟兩層高、青石磚搭建的房子裡傳來。
“賣買子錘一”,這是啥破爛招牌?
不過這絕無僅有的青石磚樓倒錯不了,正是老嬤子所說,最好的鐵匠鋪。
掀開門簾,昏暗的屋內只聽吆喝連聲,迎面便有一股熱浪撲來,讓他呼吸一窒。
“客人,請裡屋坐!”
一名光膀子青年笑著迎上來,帶他穿過作坊來到後堂。
“啪!”
先在茶幾上拍出十兩銀子,他對那微微發愣的青年笑了笑:“去,把你們老板請來!”
那青年伸長脖子吞了兩口唾液,收起眼中好奇之色忙應了一聲,轉身向外飛也似的跑去。
田伯衝莞爾,隨意打量起後堂擺設。
樣式考究的桌椅按賓主分擺兩側,乃是刺蝟紫檀木製成,算不的高等木料,靠背及扶手處百花齊放的浮雕,倒是異常精細。
四扇軒門對開,三步台階下是一方天井,通往外街作坊。
左側走廊黑瓦白牆開了一扇半月拱門,門外幾叢竹子疏枝散影隨風搖曳,顯得幾分雅致。
一個鐵匠鋪,能有如此產業,也算是難得了!
收回目光,展開手中幾卷圖紙檢查一番,靜候此間老板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