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壞了!”
柚木造就、滿刷桐油的兩層單桅海船甲板上,一名體型魁梧、毛發濃密的佩刀武士,快步小跑到一位紫衣蒙面女子身前跪下。
他剛起頭,就被紫衣女子“啪”一記耳光,扇得腦袋猛偏向一邊。
“蠢材,你才壞了!”
紫衣蒙面女子怒罵一聲,滿眼含恨,反手又是一記耳光,將這名武士的腦袋扇向另一邊,怒道,“什麽事?”
武士雙手捂臉,甕聲道:“二小姐,又,又有人劫船!”
蒙面女子明顯一愣,銀牙咬得吱吱作聲:“牛二,你可看清楚了?剛打發走一位姑奶奶,現在又來了一位?”
武士支支吾吾作聲不得,這讓蒙面女子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腳踹翻武士,嗆一聲拔出寶劍作勢欲劈,恨聲道:“來了幾個毛賊?公的,還是母的?”
武士縮緊了脖子,顫顫巍巍伸手指向桅杆,小聲道:“好像是個男飛賊,掛在桅杆上一動不動,不知是何意圖!”
“啪!”
趁著名叫牛二的武士伸手之際,蒙面女子趁機一巴掌猛抽過去,直打得牛二鼻血橫飛!卻聽她豎眉罵道:“飯桶,廢物!不是你說他要劫船的嗎?”
見牛二悶不吭聲,躺在地上如爛泥一般,女子氣得全身發抖,尋思著要不要將這傻蛋丟到海裡喂魚...
*
嘶,好痛!
粗糲、堅硬的麻繩,如燒紅的鐵索,緊緊勒在身上。
被頭下腳上倒吊了足足五個時辰,頭昏腦漲的田伯衝剛一醒來,就感到全身酸麻難當,更有一股鑽心奇癢戳心灌髓,讓他不得不開口討饒!
“二小姐,饒命啊!”
兀自醞釀措辭時,耳邊炸響一道半哭半喊、吼聲如牛的渾厚男音,酸酸楚楚的,聞之令人心碎。
二小姐,是誰?
眼皮輕顫眯如縫,分不清是晨是昏,只見倒映紅霞的海邊停了一艘大船,艞板上幾個光膀漢子正從船底艙抬出一個個木箱,往沙灘外等候的馬車裡裝,往來如梭好不熱鬧。
微風拂煦,本應是一派繁忙而祥和的景象,卻完全顛倒過來。
恍惚間,腦子裡似有一群蒼蠅圍繞,嗡嗡聲不絕於耳。
他努力搖頭驅趕著這份眩暈,身子擺動時,忽見一名虯髯大漢迎面撞來...
咚!
兩人堅硬的額頭對撞在一起,不算強烈的漲痛讓田伯衝清醒了幾分,這才看清大漢滿臉驚恐的向後蕩開,又迎面撞來,那雙厚實的唇皮在眼中迅速放大...
“你別動,別,別過來!啊~!”
大漢嚇得驚聲尖叫,千鈞一發之際,兩人同時盡力扭過臉去...嘭!
二次碰撞並不強烈,大漢黝黑的臉皮頗為厚實,不僅吸收了撞擊力,還有效緩和了反作用力,阻止了三次碰撞的發生。
“二小姐,他醒了,他醒了!”大漢竭力轉頭,不敢妄動的大聲喊道,“您可以放我下來了!”
甲板一層船樓的大門向外推開,七八名武士簇擁著一名紫衣蒙面女子魚貫而出。
女子膚白,腰身如柳長腿迷人,鳳眼黑如點漆,提著寶劍款款走來,人未到而聲先至:“怎怎呼呼的,鬼叫什麽?”
“二小姐,牛二沒有鬼叫!”虯髯大漢的聲音立即變小,“您不是說‘除非看著他醒來,不然別想下來’嗎?他,他醒了啊!”
“哦?”蒙面女子轉身看著身後武士,
朗聲問道,“本小姐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沒有!”眾武士齊聲喝道。
女子眼含笑意轉過身來,聳肩攤手,一副“我也很為難”的樣子。
“不對!”大漢提高音量,滿臉通紅爭辯道,“您把我吊起來時說過,只要他醒了就放我下來,怎的說話不算數?”
女子眯著雙眼懶得答話,她身後眾武士紛紛叫嚷:“牛二!你的意思是...我們都在撒謊嗎?”
更有幾名武士冷笑著拔出刀來,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
名叫牛二的大漢不敢答話,生著悶氣哇哇大叫。
“唉!”
冷眼旁觀的田伯衝虛弱的歎口氣,沒想到女子聽聰視明,聞聲半闔鳳眼,偏頭打量他。
“牛二兄,別喊了!定是你何處得罪了‘深明大義’的二小姐,她才會對你稍加懲處...”
在他耐心勸阻下,牛二停止叫嚷,終是一臉憤憤之色,呼呼喘著粗氣。
機不可失,借此短暫的安靜,田伯衝調勻呼吸鼓足力氣喊道:“二小姐,救命啊!”
迷人的鳳眼彎成月牙形,蒙面女子搖頭道:“你膽子不小,竟敢孤身一人前來劫船,本小姐沒殺你就已經開恩了,還敢開口討饒?”
“二小姐...如何證明,在下...是為劫船...而來?”
未等二小姐答話,田伯衝或是喊岔了氣,或是饑餓所致...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好像有人喂他喝了幾遍粥,還有人在連聲喊著什麽。
不知多久,一股苦澀腥臭的液體灌入他口中。冰冷的身子開始發熱,無邊的黑暗也逐漸退去,只是眼皮沉重如鉛,無法睜開。
...
再次醒來時,他又聽到肚子饑餓的咕咕聲。
深吸口氣緩緩睜眼,借窗欞幾縷透入的陽光慢慢看清,幽暗空曠的貨艙一角整齊擺放了幾口半人高的木箱子。
一聲高過一聲如雷的鼾響從身後傳來,間雜大朵呼出的熱氣,噴得背心濕漉漉一片...卻是牛二彎腰昂頭貼在背心,與他共臥一張草席。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兩腳踢開牛二後,他翻身坐起:“牛二兄,麻煩你去找點吃的。”
“哦!”
習慣聽從命令的牛二對這撓癢癢似的兩腳並不介意,一骨碌爬起後火急火燎的摔門而去,看得出他是位雷厲風行的急性子。
窗外有嘩嘩水響傳入,想是船已起航,可惜錯過了登岸時機。
這艘船,要去往何處?
田伯衝怔怔出神,腦海中不停回想——他不記得如何出現在這艘船上,醒來時還被人捆綁著吊在桅杆下,口口聲聲稱他要“劫船”。
隻記得自峰下墜落時,有一陣龍卷風突然出現,然後他就瘋狂的轉圈...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來,直到暈過去...
嗯...體重63公斤卻能被風吹走,風力起碼得有10級以上!
而且,這“小型”龍卷風始終以他為中心,持續不斷...莫非,他是被風“送到”這艘船上的?
世上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震驚之余,他低頭輕舔衣袖和衣領,卻又不得不信——衣服上連一點鹹味都沒有,並未浸泡過海水!
那...剛剛昏迷時,又是何人喂他喝粥?
還有那苦澀至極的液體,應是湯藥,救命恩人是誰?
他摩挲著乾淨的唇角,不由得陷入深思——又是誰為他揩拭乾淨的?
牛二過於粗魯,未必會注意這些細節;二小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若是對他一見鍾情,也不會讓他睡在草席上了。
排除美女師傅,最有可能的,是二小姐的某位女婢吧?
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合乎情理,田伯衝暗暗發誓,若找到這位救命恩人,定要好好答謝一番!
對了,“超、超、超、超度技法《兒歌三百首》”還要不要修煉?又該如何修煉?
繼續唱兒歌嗎?
至於什麽“除魔衛道、捍衛世界和平”之類的屁話根本不在他考慮范疇,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解決溫飽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牛二兩手空空的推門而入,甕聲甕氣道:“二小姐請你吃飯!”
是了,該會會正主了。
*
眾星捧月的金絲簇絨地毯鋪滿的一樓大廳十分寬敞,當中擺了兩張款式相同的雕花矮桌,卻放了不同食物。
二小姐那邊半壺清酒兩盤瓜果,田伯衝這邊,一字排開十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
“吃吧!”
廳內點有熏香,是以雕窗緊閉。
薄紗遮面慵懶半臥,麻酥酥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乏味,二小姐身材錯落有致迷人之極,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看著他。
只是田伯衝眼中唯有十碗米粥,他互搓巴掌假裝客氣一番,又極快的端起兩碗粥輪流往嘴裡倒,連筷子都顧不得用。
一口氣喝乾八大碗,只聽二小姐幽幽歎氣:“江湖險惡,你就不怕粥裡有毒麽?”
“若想殺我,何必救我?”
他端起余下的兩碗粥幾口吃完, 這才摸摸肚皮一臉舒坦的答道。
“哼,可笑的想法!”
二小姐從懷中摸出一支通體如白玉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殷紅如血的豆大藥丸放在桌上,“每月服一粒,一年可解毒。”
田伯衝隻感到心跳慢了一拍,俏臉煞白,忙伸指入喉摳動幾下,哇一聲吐出大半米糊。
“有用嗎?”她好整以暇的眯起眼睛,又淺淺嬌笑,“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冷汗涔涔的田伯衝強裝冷靜,勉強陪笑道:“在下複姓田伯,單名一個衝字,自見到二小姐那刻起便決定誓死追隨!您一定要讓我做點什麽,千萬別客氣...”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暗暗尋思如何盜取解藥...硬來肯定不行,明顯打不過啊!
只是他強顏歡笑,比哭還難看。
二小姐眼如媚絲頷首讚賞,單手一撐魚躍而起:“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替本小姐辦件事,事成之後解藥自當雙手奉上!”
她向窗邊走去,推窗遠眺:“瀅州與琉璃島隔海相對,之間原有兩條航線,不知何故斷掉一條,勞煩公子不辭辛苦,帶牛二駕艘小船前去查探一番。”
此時田伯衝腹中隱有絞痛,不再遲疑的撚起桌上藥丸吞下,各種不適瞬間消除,確信已中毒。
恨恨的盯著二小姐迷人背影,他突然冒出個想法——若有把手槍在身,鐵定能將她一槍撂倒,取得解藥後劫船跑路!
倘若這次“大難不死”,定要找個手藝精湛的鐵匠試上一試,看看能否造把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