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現在,王楠終於明白老祖宗留下這句話的深意了。
五年前他參軍來到這座城市,複員後便留了下來。士兵複員不比軍官轉業,一個農家子弟,能留在城市,還能進一家知名的國營企業真的就是燒了高香。
此時,他是東山市釀酒總廠的經警,也就是經濟警察,歸屬廠保衛科領導。這個時期的經濟警察屬於公安部門的五大警種之一,與後來的保安不同,其組織和培訓都是由公安部門統一進行的,而且在業務上也有市局和分局的經保部門指導和協助。
今天劉姐家房頂換瓦,他和幾位同事都要去幫忙。
劉姐是門衛收發員,也是警隊唯一的女警,平素關系就不錯,這幫忙的事自然也就少不了他們這些兄弟。
基本上這類事都是千篇一律,乾完活吃飯,還得有酒有菜。劉姐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家離工廠近,平時沒事還要聚一下呢,籍此機會當然要暢飲一番。
整整忙了一個上午,所有的活都乾完了。
劉姐早就備好了酒菜,大家也不客氣,圍成一團便開喝了。
王楠此時卻有些疑惑,科長章月喜明明說中午過來吃飯,可到現在了還是不見人來,他隱隱感覺似乎有些不對,章科長向來就是好喝的主,特能張羅酒局,今天是怎麽了?
剛剛喝得有些興致,守門衛的王哥氣喘籲籲的來了。
“先別喝了,章科長跟別人打起來了!”
……
王楠和同事孫彥君跑到二樓財務科時,章科長正與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對峙著,財務科長和出納嚇得躲在櫃子後面,票據散落了一地。
那胖子一身酒氣,滿嘴俗語:“媽的!我今天誰也不慣著,看哪個敢攔老子?”
見王楠兩人到了,章科長頓時來了脾氣,一伸手抓住那胖子衣領,喝道:“攔你又能如何?你給我出去!”
話音未落,就聽“咚”的一聲,章科長胸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他本就瘦小,如何經得住,往後一仰,“噗通”一下跌在地上。
孫彥君就在章科長身邊,見狀急忙攔住還要往上衝的胖子,磕磕巴巴的勸著:“別……別動手,有……有話好好說!”
“我說,我說你媽個×!”一抬手,孫彥君也被甩到了牆上。
這還了得!王楠一步衝到近前,一隻手抵住胖子,瞪眼道:“隨便打人,沒有王法嗎?”
那胖子早已瘋狂,見有人上前便掄拳又打,一副蠻橫的流氓架勢。可這次他卻看錯了人,王楠是軍人出身,曾是軍中比武的選手,自然遠遠勝過這個只有蠻力的胖子。右臂一擋,左肘順勢遞出,那胖子怪叫一聲倒在地上。
都說痞子敢玩兒命,眼前之人便是個不折不扣的滾刀肉,那胖子翻身爬了起來,咬了咬牙又衝了上來。
已經動了手便再無回旋的余地,王楠閃身讓過那隻肥拳,旋身擺肘,那胖子又結結實實的撲在地上。
“……”
“都別動手,怎麽回事?”是分局經保科的科長和一位乾警來了。
……
保衛科辦公室內,胖子流著鼻血還在罵著:“媽的,敢打我,沒打聽打聽老子是誰!”
“林三,你到底想怎樣?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經保科長的口氣並不嚴厲。
林三?王楠心裡一震,他早就知道這個人,社會上有名的混混。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眼下酒廠正在並購一牆之隔的汽車運輸隊,
而這林三正是運輸隊的職工,只是他從來就不正經上班,王楠根本就沒見過他。 “酒廠給的錢少,現在又把我打了,你說怎麽辦吧?”林三明顯在胡攪蠻纏。
門開了,進來的是酒廠的一把手劉廠長和二把手高副廠長。
“這怎麽還動上武了?快去打點水給洗洗。”劉廠長這話明顯是說給王楠聽的。
王楠沒動。
章科長趕緊拿起臉盆往外走。
“扯這蛋有啥用?給個明白話,淌這點血死不了!”林三仍舊蠻橫的嚷著。
“不就是錢的事嗎?說出來就是了,何必鬧得不亦樂乎!”廠長陪著笑臉。
“就是就是!”旁邊的經保科長和副廠長也打著哈哈。
這才是林三鬧事的目的,見廠長如此說臉色便漸漸緩和下來。
“我不差錢,還真不在乎這個!”說完,林三把一疊五十元一張的綠票子拍在桌上。票子中夾帶著一枚硬幣,隨著林三胖手的拍動骨碌碌的滾到地上,說巧不巧的正好滾到王楠腳前。
“把錢給我撿起來,否則咱們的事沒完!”林三瞪著通紅的眼睛瞧著王楠。
眾目睽睽之下,王楠實在沒臉隱忍,一股怒氣瞬間湧了上來,心道,反正也得罪你了,莫不如硬氣到底,管他三七二十幾呢!他順手摸起窗台上的大鐵鎖,兩眼也紅了:“以後怎麽辦你隨意,今天你再跟我整一句沒用的,我就把你廢在這裡!”
室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鎮住了,包括那兩個警察。
……
“你惹他幹啥?”接晚班的趙平責怪著。
趙平當年也在社會上混過,人很仗義,是王楠最要好的同事。
此時的王楠早就後悔一下午了,大家都在當和事佬,自己這是充的哪門子英雄?
“我也不知道他是林三呀,再說科長挨打我總不能看著吧?”
“嗨,你可真行!他可是經委主任孫恆義的乾兒子,連廠長都得給面子,你得罪他能有什麽好果子吃?我剛才在門外看見他了,和猴崽子、大杆子、劉小子一幫正在外面等著呢,他們刀、槍都有,你可要當心些,先別出去了。”
正說著話,副廠長高文忠走了過來:“坐我車回去吧,先休息兩天。”
王楠感激的望著高副廠長,道:“謝謝高廠長!不用了,我總不能天天坐你車呀!”
得罪了這些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正經上班的人哪能和他們糾纏下去。王楠早就想起了一個人,只是他發自內心的不想借重他們,不過眼下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思慮再三,他還是抄起了辦公室的電話:“老四,帶幾個人來酒廠,我被人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