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薩隻吃了兩塊,牛排也隻吃了一點點,小男孩美滋滋地拎著打包的東西往自助銀行裡跑。
楊光明也跟著走近了銀行裡,看到一老一小正笑呵呵地分享著美食。小家夥嘴裡嚼著一塊牛排,邊吃邊在脫新衣服,兩個人全然不顧正在取錢的人異樣的目光,就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脫了幹嘛,還是穿著吧,剛才出了那麽多汗,別再感冒了。”楊光明想起自己那晚剛換到新衣服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副興高采烈的模樣。
一無所有的人才最容易享受到知足常樂的歡喜,一件新衣服,一頓垂涎已久的美餐,都會成為快樂的源泉。
小男孩只是靦腆地笑了一笑,從爺爺腿上的盒子裡拿了塊披薩,又跑到另一組暖氣旁,沉浸到推箱子的世界裡去了。
“他叫什麽名字?”楊光明坐在了老爺子身邊,好幾個月了,還從沒和這爺倆兒聊過天。
“陸朝旭。”老爺子含糊不清地回答了楊光明,也許是沒有了牙齒的嘴巴說起話來有些費勁,老爺子不再搭理楊光明,自顧自地開始用塑料袋將剩下的食物打包裝好。
老人的脊背已經彎曲,看上去骨頭連這麽瘦弱的身體都難以支撐,銀白色的胡須和頭髮蓬松雜亂,一雙皮包骨頭的手大概是得了風濕一類的疾病,已經嚴重的變曲變型,系塑料袋的時候,一直吃力地抖個不停。
老人雖然靠乞討為生,卻從不主動向路人伸手,甚至在乞討時還要讓男孩子遠遠地躲開,他只是靠在櫥窗的牆根下安靜地躺好,然後任由善良的人將零錢扔進身旁的餅乾盒。
楊光明從沒問過老人的家在哪裡,姓字名誰,救助站和警察已經將祖孫倆帶走過幾次,祖孫倆大概率是沒有更好的去處,兜兜轉轉地沒幾天還會回到這裡。
睡過垃圾堆的楊光明清楚,但凡有一個更舒適的地方,誰都不會躺倒在櫥窗下。
“要不還是跟我走吧,好歹比住在這裡強,孩子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老這麽混著也不是個事啊。”
楊光明看著玩得很認真的小男孩,衝動地又說出了已經提過幾次的話題。
每次見到老爺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哪裡,楊光明總是會有一種很不好的猜想,感覺那樣直挺挺地躺著,早晚會再也醒不過來。
老人家似乎也明白楊光明的有心無力,對他的提議依然只是回以感激的微笑,就像對待每一個往餅乾盒裡扔錢的人一樣。
“你不用總笑,這回我是認真的,只要你答應,我能養活您老和孩子,說實話,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爺爺來了,小時候我就是爺爺獨自帶大的。”
老人家不再微笑,也不再理會楊光明,自顧自地開始收拾東西,然後轉身面朝裡躺了下去,用大衣將自己緊緊地裹,似乎是生怕吹了一天的寒風在夜裡也不放過他。
“您好好想想吧,過了小年我再來,直接來接你們爺倆。”
“陸朝旭,想不想上學?再叫我聲爸爸,我收你當乾兒子,保證送你去上學。”楊光明蹲到了小男孩的身邊,用兜裡的餐巾紙給小男孩擦了擦額頭和鼻尖上的汗。
小男孩被突如其來的要求嚇到了,低著頭也不說話,餐廳裡雖然叫過,但要面對面地正式叫一次,小男孩還是難以啟齒。
楊光明也感覺剛才的話有點唐突了一些,或許是小男孩那一聲爸爸叫得自己丟了魂吧,自己才會做出這麽衝動的事情,楊光明站起身,直接離開了自助銀行。
“陸朝旭,已經好久沒人叫過自己的名字了。”小男孩聽著門響的聲音,才抬頭望向男人離開的背影,心裡還在衡量崽子和名字,到底哪個聽起來更順耳一些。
男人的背景消失在了夜色裡,剛才的話卻久久縈繞在了陸朝旭的腦海裡,他就那樣端著手裡的平板電腦楞在了哪裡。
家是什麽樣子的呢?自己會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嗎?或者有一張鋪著乾淨床單的床也可以,哪怕是像收容站裡的那種木板床,只要不用再躺在冰冷的地上就夠了。
那男人還說要讓自己上學,是真的嗎?自己會和早上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男孩子們一樣了嗎?爺爺說自己連戶口都沒有,是上不了學的,男人會幫自己辦個戶口嗎?
小男孩重新低下了頭, 覺得自己不該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那男人大概率是在吹牛。
前幾天還和自己一樣破衣婁嗖地睡大街,換身衣服就變強了,超人叔叔啊,還是奧特曼,這男人肯定是在吹牛,辦戶口,根本就沒有那麽容易,爺爺甚至連我們家是哪裡的都說不清楚,要是知道,早把我們送回老家了。
楊光明也覺得自己一時衝動了,自己什麽狀況自己不清楚,沒事亂發什麽善心。
相聲裡說人家挨餓,我們吃肉,能做到不吧嗒嘴就是善良,可要是不光吧嗒嘴,還拿起肉去人家嘴邊晃,那真是屬實可惡了。
楊光明買了兩份雞翅,一個烤雞腿堡,又買了份冰淇淋,拎著東西向停車場那邊走去。
遠遠地楊光明看到了陳文靜,正和那個吳哥有說有笑地向一輛車走去,陳文靜的手上還拎著幾個裝衣服的包裝袋。
這個點她不是應該去餐廳推銷酒了嗎?即使沒去也應該在家裡陪婷婷啊。
算了,自己憑什麽管人家的事,給你點笑臉,你還真把自己當人了,楊光明看了看手裡的食物,突然覺得自己也很餓,坐進三輪車裡大口的吃了起來。
關木蘭也在啃著漢堡,坐在車裡一邊盯著三輪車,一邊趕緊囫圇吞棗地解決著晚餐。
“看來這家夥傷的還不算重,還能出來和美女幽會。”關木蘭心裡腹誹道。
“這家夥還還挺有豔福呢,什麽樣的女人都認識。”身邊的蔡晨亮一邊喝著熱咖啡一邊和關木蘭說著話。
三輪車很快啟動了起來,關木蘭也趕緊發動汽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