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再有一天就是傳統的小年了。

　　傳說中小年這一天是灶王爺上天匯報的日子，剛正不阿的灶王爺會把每一家的好事壞事都匯報給玉黃大帝。

　　灶王爺每年都漏掉了自己嗎?怎麽感覺自己就沒在人間名冊上，還是隻報了自己的壞事?自己有做壞事嗎?

　　一定是自己很少開火，灶王爺忘了自己了。

　　楊光明就那樣平躺在床上，兩眼直勾勾地望著窗外的天，一點一點地看著它慢慢地黑了下來。

　　躺了一整天，昏昏迷迷地似乎還睡過兩覺，小二哥舔過兩次自己的臉，陳文靜好像還來敲過一次門。

　　楊光明不想動，懶得動，也沒法動，稍一用力渾身就疼的不行，左眼已經睜不開了，被砸中的左手感覺好像也腫起來了。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

　　楊光明的電話響了起來，花兒樂隊的彩鈴此刻讓楊光明感覺是那麽的無奈，他歪了歪身子，伸手努力夠到了手機。

　　眼前是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電話號碼，熟悉的已經不必標注名字，陌生的總是希望自己忘記它。

　　不是拉進黑名單了嗎?怎麽還能打進來?應該是換手機忘了它吧，楊光明放下了手機，轉過頭不再理會。

　　鈴聲停了，又再次響起，又停，還是再次響個沒完，連大老師的聲音都不再有喜感。

　　楊光明突然感到莫名地煩躁，媽的，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幹嘛都來煩老子，他猛地坐了起來，拿起手機想要好好教訓一下不知道進退的家夥。

　　“在哪兒呢?晚上能出來一下嗎?”一個和電話號碼一樣熟悉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依然是那種只允許你回答是的語氣。

　　“是你嗎?楊光明，說話啊，信號不好嗎?能聽清嗎?”女人見聽筒裡沒有聲音，聲調提高了兩度。

　　“能聽清，什麽事，電話裡說吧。”楊光明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掛斷，他知道只要接過了，這女人就會一直沒完沒了的再打來。

　　“出來說吧，估計你也沒什麽事，晚上六點，找個離你不太遠的地方，估計你也沒有車。”女人的語氣總是這樣咄咄逼人。

　　“那就商場的肯德基吧，好找。”楊光明想到了唯一和這個女人吃飯不會吵架的地方。

　　“看來你還是老樣子，就想不出再高檔點的地方了，去必勝客吧，正好我也沒吃晚飯。”

　　容不得楊光明拒絕，電話已經掛斷了。楊光明很想將電話摔了，可他也只是想想，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他該用來發脾氣的方式。

　　手機上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離六點只有三十五分鍾，楊光明急忙站起身，想要找塊抹布擦擦衣服上的腳印。

　　“為什麽這女人總是這樣，從不給人留余地。”

　　楊光明沒理會站起來看他的兩個跟班，出了屋直接向門口走去。

　　婷婷站在了廳裡，忽閃著大眼睛滿臉疑惑地端詳著楊光明。

　　楊光明急忙用左手遮住了左邊的眼睛，“怎麽沒在屋裡畫畫啊婷婷。”

　　楊光明很尷尬，不知道該和小姑娘說些什麽，見小姑娘沒說話，只是站在那裡盯著自己看，便急忙向門口走去。

　　“叔叔有事出去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楊光明一邊出了門，一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推開自助銀行的門，楊光明看到了縮在暖氣片邊上的“崽子”，小男孩此時正聚精會神地玩著手裡的ipad。

　　楊光明不知道崽子的真名，就像與小二哥和公主相處一樣，他也從不想去打聽崽子的過往。

　　寒江孤影，相逢何必曾相識。

　　崽子七八歲的樣子，小小年紀似乎也很懂得這句話的真諦，他甚至都懶得抬頭看一下進來的是誰，隻專注於手裡的平板電腦。

　　推箱子，一款很老的益智遊戲，楊光明看過崽子玩。

　　平板不知道是別人送的還是崽子撿的，邊框已經磨得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崽子的爺爺臉朝牆躺在靠窗戶的暖氣下，似乎是已經睡著了，身下的破褥子破得到處翻著棉絮花。

　　“吃飯了嗎?”楊光明蹲在了崽子身邊。

　　崽子並沒有因為有人和他打招呼而改變自己的姿勢，只是抬起眼皮撩了一眼，又低下頭回到自己的遊戲裡。

　　“怎滴，小崽子，幾天沒見不認識了。”楊光明氣得有些想樂。

　　崽子這回才終於抬起了頭，仔細地打量起楊光明來，半晌兒後並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更加的複雜起來。

　　那眼神裡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又有些疑惑，還有些小小的羨慕，但楊光明明白，總歸是認出了自己。

　　“領你吃飯去，去不去?，還給你買新衣服。”楊光明望著眼前稚嫩的娃娃臉，皴裂的皮膚上有汗漬，似乎還有淚痕，茫然的眼神裡有渴望，還有出於自我保護的畏懼。

　　他不再等待崽子的回答，拎著崽子的肩膀把小家夥從地上拽了起來。

　　一個腫著一隻眼的男人，就這樣領著個邋遢的小男孩逛起了商場。

　　一件深藍色的羽絨服，一條軍綠色的戶外褲，再配上一雙黑色的雪地靴，小家夥看起來精神了很多，站在鏡子前總有些不適應自己的新形象，兩隻髒兮兮的小手一個勁兒地往袖子裡縮。

　　“再把那帽子給我拿一個。”楊光明一邊對售貨員指了指門口的模特，一邊看了眼響起沒完的手機。

　　六點零五了，那女人還是那樣，多一分鍾也不願意等，這一會已經來第二遍電話了。

　　蓋住了蓬亂的頭髮，換掉了邋遢的外衣，崽子和這個城市裡的任何一個男孩子真的沒有什麽區別。

　　付了錢，楊光明用右手摟著懵懵的小男孩的肩膀出了商場，慢慢地朝必勝客走去。

　　男孩子今天確實有點懵，還有些不習慣，用右手緊緊抓著搭在肩上的大手掌。

　　這樣被摟著讓小男孩有點不自在，想甩開，又有點不好意思拒絕。身上的衣服好漂亮，自己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送嶄新的衣服給自己，是嶄新的，從沒有別人穿過的。

　　男人以前也來過，有些凶，還動手打過自己，因為自己搶爺爺懷裡的錢，因為自己鬧著爺爺要買好吃的。

　　今天這男人要幹嘛呢?為以前打過自己道歉?聽說打小孩兒犯法，他害怕了?不是要賣了自己吧?男人這是要領著自己去哪兒?這是要去吃披薩嗎?

　　前面的那家店裡賣的就是披薩，那家店裡常有許多快樂的不得了的小夥伴，他們都在抓著櫥窗上那種披薩吃，那東西看起來就好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