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丫頭殷勤地剝蛇皮，收回目光，吳良與老者對面坐著。烈風蹣跚著在地上啃草，馬尾擺動。

　　“坐而觀天地，參悟天地流轉的契機。吳良，若要你習我鬼谷絕學，非十年之功不可。”老者捋須侃侃而談，“你有寒淵劍，卻無刺諸侯之俠氣。”

　　“聶政學琴三年，入韓侯宮殿，刺韓功成，乃為報父仇。”吳良答，“爹娘離家，雖為前秦王所逼，吳良願尋回爹娘，恩仇不計。”

　　老者略去不提，直接問:“你可知誰刺殺的惠王?”

　　吳良握緊拳頭不答。

　　“刺客用的可是逆鱗，八百年前武王伐紂，便是得逆鱗而乘勢功成。當日太白橫空，現於西方，老夫便知秦王身死。據傳刺客來自楚國，為報大楚敗於大秦的恥辱。”老者輕笑道:“誰知那刺客出自滄海院未記名的啞巴弟子。那名啞巴弟子以廚師下手的身份混入秦王殿，趁著奉宴之機，成功刺殺惠王。事後那啞巴弟子切腹而亡。你知道原因麽?”

　　老者淡然一笑，“啞巴弟子喜歡你娘，他為成全你爹娘，冒死刺秦。”

　　“老先生想說什麽?”吳良握拳頭的手發白，幾欲攥出血來。吳良不認為真的愛自己的爹娘，隻為那啞巴師叔報不平，“憑什麽爹娘可以逃跑，而啞巴師叔為他們死?”

　　“吳良，行俠不為自己，而為他人，甚至為不相乾之人甘冒死地。你或許為啞巴惋惜，但那又如何?許多人為你娘犧牲，死在護送的路上。而你，作為你爹娘的兒子，必要還恩吧。”

　　“啞巴師叔有親人麽?”吳良攥緊拳頭問。

　　“沒有。”老者答。

　　“老先生要我做什麽。”

　　老者搖頭，“時機未到。”

　　“鬼谷施恩，受恩者還報。”吳良垂首，“先生，吳良願習得本領，磨練自己手中劍，到時任由驅使。”

　　“將你懷裡的那塊石頭掏出來吧。”

　　吳良遲疑，“那塊玉有什麽講究?”

　　“不是什麽物事。”老者輕淡道。

　　吳良不動。

　　老者隨手招來，那塊玉自吳良懷裡飛出，落在老者手中，對著太陽端瞧，卻沒瞧個明白，丟給吳良，“斐南棣說你有古怪，老夫瞧著倒沒什麽。”

　　吳良回答:“那塊玉或許只是螢石，模樣異樣罷了。”

　　“走吧，老夫打磨打磨你，叫你多活幾年。”老者朝空曠處走，隨手招來一根棍，朝吳良急點。吳良側身躲避，身上中三五下。

　　二人練功，及至腹中饑餓，朝烤蛇肉的火堆旁笑著快步走來。

　　丫頭竟用寒淵串蛇肉，遞給老者。老者撕一塊塞進嘴角，大叫好吃。吳良不得不痛惜那柄寒淵短劍，“或許值百金也說不定。”

　　“哥哥，你不餓?”丫頭見吳良不動手，問。

　　“哥哥餓的發慌，可就是心疼那柄劍。你要是給用壞了它，價值可就跌谷底去了。”

　　丫頭嘻嘻笑，“哥哥送丫頭的，丫頭愛怎麽用就怎麽用。哥哥管不著！”

　　“就你不拿寶當寶。”吳良撕塊蛇肉，仰頭塞進嘴裡咀嚼，讚道:“不錯。以前熬蛇羹，也烤過蛇肉，沒丫頭你烤的令人滿口油香。”

　　“謝謝哥哥誇獎！”丫頭笑著捏塊蛇肉塞進嘴裡，滿嘴流油。

　　“還有！”三人吃完烤蛇肉，丫頭自身後拿出數串烤蛇肉，老者笑著接過，大口吃肉，邊吃邊舉大拇指誇讚，弄得滿手的油漬，更不在意。

　　丫頭拍了拍風乾半日的蛇肉，

笑道:“老人家，吳良哥哥打的蛇能吃半年。老人家要是不嫌棄，丫頭換著花樣吃。明天準備...”丫頭撓頭，為難道:“丫頭想要熬蛇湯，可就是沒有鍋啊！”　　“丫頭，你做的都很好。這樣，老人家我領你回去，丫頭，你看好不好啊?”

　　丫頭直接搖頭，“不好。丫頭答應哥哥要...”丫頭看向吳良，“丫頭答應哥哥要跟哥哥在一起，不能答應您老人家。”

　　“丫頭，你陪你哥哥，你要是學成老人家我的絕學，便能保護你哥哥，你學不學吧。”

　　“哥哥，丫頭先跟老人家學，學成再尋哥哥。”丫頭見機會難得，跟吳良商量道。

　　“嗯，我同意丫頭你的決定。”吳良爽快答應，面向老者，躬身行禮，“拜托老先生照顧丫頭。”

　　老者點頭，“你不問我何人?帶丫頭到哪裡去?”

　　“老者高人， 必會照顧丫頭。”吳良轉而看向丫頭，交代道:“丫頭，你不要貪玩，來日哥哥要考較你武功。你要是不濟，哥哥可不認你。”

　　“好，丫頭聰明的緊，別人十年學成，丫頭三年就學成啦。哥哥不要記掛丫頭就是。”

　　“嗯。丫頭，那柄劍你留著，來日你我相認便是那柄劍為信物。我的月凌劍，你的寒淵劍。”吳良抽出月凌劍，丫頭抽出寒淵劍，碰在一起，發出叮鈴的脆響。二人收劍，丫頭朝吳良綻開開心的笑臉，替老者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住山谷月余，原本打算半年消化的蛇肉隻用月余便消化乾淨。老者指點吳良和丫頭，有時吳良和丫頭對陣，丫頭輸得多了，卻是越挫越勇，不肯服輸。白日輸了，晚上總要想法子贏回來。

　　烈風早已恢復如初，告別時丫頭死死抓住吳良的手不肯松開，吳良勸慰許久，答應很快就會尋丫頭團聚，丫頭要吳良連連保證，才三步一回頭地跟老者走。

　　吳良目送丫頭的背影消失不見，方騎馬朝滄海院奔馳。

　　“丫頭，你想我的時候對著月亮，我自然出現來看你。”

　　一騎絕塵，烈風撒開馬蹄狂奔，欲將休息月余積累的力氣全部使出，跟風比較誰更暢快自在。

　　剛疾行三十裡，烈風才熱身，道路前忽然張開攔路繩，吳良未勒馬，烈風奔近，高高躍起，騰空掠過，落地朝前奔遠。

　　三騎自後追來，吳良的馬已奔出數裡。

　　吳良騎烈風，幾如乘風，身旁僅是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