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月再度醒來時,她正躺在冰冷的地上,這裡竟是酒店大堂外的廣場。
看這天色,估摸已是後半夜凌晨,霓虹燈火依舊,卻不見幾個人。
這……這是怎麽回事?
趙秋月心中嘀咕著。她還記得,方才自己暈過去前最後一刻,是感覺有很重的東西砸到了自己的腦袋,自己幾乎是一瞬間失去了全部意識。
手機,我的手機!錢,我的錢!
趙秋月沒有在身旁發現自己的手機,甚至連自己的挎包也不見了,頓時慌了神,趕忙爬起身來想要四下尋找。
鐺!
清脆的鎖鏈聲傳到了趙秋月的耳朵裡,緊隨而來的是脖子上的束縛。她循聲望去,發現地上固定著一條鎖鏈,鎖鏈的樣式比較奇怪,每一節鏈條上均是幽幽紋路,鎖鏈通體漆黑而光滑,接觸上去卻如寒冰一般。趙秋月注意到,鎖鏈的另一端則直直地連接著自己的脖子。
趙秋月扯了扯鎖鏈,這束縛並不緊,脖子上毫無感覺。但是,她厭惡。
這是誰搞的惡作劇!
趙秋月心中罵著,雙手想要幫助脖子掙脫這鎖鏈,卻不料鎖鏈忽地將束縛收緊,她頓時感到自己無法呼吸,跪在地上用力掙扎著。
坐下放松!不要用力!
一個聲音從趙秋月的耳邊傳來,她艱難地轉過頭一看,就在她身後不遠的地上,坐著一位體型壯碩、西裝革履的男性,他的身旁還依偎著一位穿著紫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那二人就是龐飛和那小女孩。
趙秋月發現,這兩人跟自己一樣,脖子上也各自被一根漆黑鎖鏈束縛著。
她想了想,聽從了那龐飛的話,放開了雙手、坐倒在地上。
果然,呼吸不再困難了。
這……這是不是你們搞的惡作劇?!
趙秋月剛剛緩了口氣,便瞪著龐飛問道。
我倒是希望這是惡作劇,你沒瞧見我們也被鎖住了麽?我們醒來之後,也是跟你一樣的,走也走不了、跑又跑不開,正在尋思解決辦法呢。
龐飛看了看他,輕聲回答道。
你放屁!大晚上穿得人模狗樣,當眾捆上一個小蘿莉和我!你這個變態、故意盯上我的是不是?!我告訴你,平時你想怎麽約、怎麽搞,我都奉陪,但是今天我家裡有事、我要回去!快給我解開!還有,把我的包和電話還給我!
趙秋月生氣了,她站起身來,雙手一把扯住龐飛的衣領,用力將他拎了起來。此時的她心急如焚,齜牙咧嘴的凶狠替代了原本的美貌,可那不爭氣的淚水卻從眼角冒了出來。
姐姐,你說的是你的手機和小包包嗎?
一旁的小女孩眨巴著眼睛、開口說話了,她似乎對眼前這位漂亮的小姐姐頗有好感。
是的、是的!小妹妹,你知道在哪裡嗎?手機和包對我很重要!
趙秋月甩下了龐飛,彎下身去想抓住那小女孩的雙臂。
嗯,我知道,小包包被警察叔叔拿走了,而剛剛有一部手機在那個花壇裡,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被前面那位清潔工阿姨撿走了。
趙秋月循著小女孩兒指的方向看去,十米之外,一位穿著橘黃色工作服的大媽正推著環衛車向前走著,她認得出自己的手機保護殼。
喂!那個大媽!那個是我的手機,還給我!
趙秋月飛也似地朝那大媽跑過去,大媽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她的喊聲,徑自向前走去。就在趙秋月想要抓住那大媽時,
她脖子上的鎖鏈猛地一扯,將她拽倒在了地上,脖子又是一陣吃疼! 啊!……還、還給我!快、快給我!!……啊啊啊啊!!!
趙秋月努力地想要掙脫,但是她越是掙脫,脖子上就越加疼痛。
可是,手機近在眼前!
有了手機,她就可以呼救了;有了手機,她就可以回家了。
接下來的一幕讓龐飛子和小女孩都大吃一驚:趙秋月身邊忽地憑空生出一團紫黑色的火焰,那火焰像有生命一般,繞著她的身體一通盤旋,很快便籠罩了全身。那火焰點燃了她的臉,不一會就把姣好的面容燒成猙獰而醜陋的模樣;那火焰點燃了後背,燒得那堅挺的後背後生出一雙碩大而破爛的翅膀;那火焰點燃了頭髮,她的頭頂和腦後便伸出了三支小臂般的銳角,長發變得曲卷而向後炸開;那火焰點燃了下身,她那曼妙的雙腿即可變得粗爛不堪……就這樣,如此美麗的女子刹那間就在眼前化成一頭令人膽寒的野獸,朝那清潔大媽嘶吼而去。牽扯著她的鎖鏈已經被繃得筆直,仿佛隨時都能被它扯斷。
大媽正檢查著手機,忽地背後傳來一陣刺骨的冷風,她驚恐地朝後望去,卻什麽也沒有發現。她停下了推車,自己則邁步向前,跑到了十幾米開外的一座電話亭內,身子微微發抖、不知所措。
吼!!……
野獸仍然在嘶吼著、尖叫著,仿佛全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那部手機。她要得到它,為了得到它,她顧不得脖子上傳來的劇痛和無法呼吸的痛苦。
要得到它、要得到它、要得到它!!
呼——
就在此時,忽然當空飄來一陣悠揚的笛聲,那笛聲由遠及至,那野獸聽到了,竟像被點穴了一半,即刻停滯了動作,呆呆地愣在原地,忘記了掙扎、也忘記了行動,宛如石雕一般。
哈哈哈!千帆兄,多虧有你在!否則我一人還難以收場哩!
說話的是一位衣著古樸的人,他從天而降,咻地一聲降落在那野獸的身後。說他古樸,是因為他的打扮就像古裝劇中衙門裡的捕快,尺來高的方形帽子、飄然而起的複古長袍,加上手拿一杆黑白相間的長棍,看得跟古裝劇裡的演員似的。只是,這人連同膚色和衣裳都是通體白色的,甚至白得發亮。
大元兄弟過獎了!不過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此時,天上飄落下了另外一人,這人也是一身素白的古服長袍打扮,只是衣裳與前面一人有所不同,更像古裝劇裡的大俠裝扮。他手持著一杆漆黑的笛子,腰間還配著一把尚未出鞘的白色二尺短劍,此時的他已經來到了趙秋月所變化的野獸面前。
那位叫大元的捕快還在哈哈大笑,他抱拳說道,千帆兄弟,這個“靈”似乎已經邪變了,看來又得麻煩千帆兄辛苦一趟了!
那位叫千帆的大俠微笑著擺擺手道,這有何妨!我過千帆身為南陵縣鎮邪司靈差,自然是職責所在!
大元說道,依我看,這“邪”似乎剛剛變化而來,還好我們來得及時!
過千帆點點頭,繞著那野獸轉了一圈,忽然奇道,大元兄弟,這還並非一般的“邪”!這兼有面、形、身、翼四者變化的,怕不是乙等“凶邪”?
大元聽罷也奇道,正欲上前一看究竟,那野獸忽地動了,一爪便將毫無防備的千帆打出了十幾米遠,接著一回身,朝著大元一口咬下,奈何大元怎樣掙扎,那野獸竟是毫不松口,哢嚓幾下,竟將大元在嘴裡攪碎、和著流灑而出的灰白煙氣直接吞下了肚,可憐那大元,來時風風光光,此刻尚未使出任何抵擋,便只剩下隨身的長棍落在地上。
吼!!
野獸吞罷,仿佛力氣大增,一個甩身便將那鎖鏈生生扯斷,爬將起來,徑直朝那電話亭裡的大媽衝了過去。
孽畜!休得逞凶!
被偷襲的千帆攔在了那野獸之前,他左邊身體都已被野獸打傷,但他依然站了出來,拔出了身上那把短劍,看著樣子,勢要與這野獸決一死戰。
吼!!吼!!
那千帆的架勢非但沒有讓那野獸冷靜下來,反倒令她更為暴躁,她把頭顱摁下,頭頂和腦後的三把利刃般的銳角竟然向前直直伸出,雙眼圓瞪,忽地後蹄一蹬,碩大的野獸卻如炮彈出膛一般衝向千帆。
清音·封——
一陣琴弦聲動,那野獸的面前仿佛突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牆,讓它狠狠地撞了個正著,且任那野獸多次衝擊,都無法破“牆”而出;緊接著,野獸的四周猛地立起了幾道同樣的黑牆,不一陣便如盒子一般將那野獸完全困在其中。
看到這個情況,那位叫千帆的人忽地倒坐在地上,短劍插在土裡,仰天大笑了起來,他邊笑還邊說道——
多謝師兄救援!我過千帆看來是又欠師兄一條命了!哈哈哈哈……
與他的話音一同落下的,是又一個古裝打扮的人出現了。相比於過千帆和那個叫大元的人,這次出現的人裝扮可沒有那麽講究:他的一頭長發略長,沒有扎起來,胡亂地披散著,臉上五官比之清秀俊朗、倒不如說是剛毅過人,一雙金色之瞳兀自生輝,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明意的笑,只是那下巴亂糟糟的胡須為他平添了一份邋遢感;他身形高大而壯碩,一身看著優雅的素白色大氅胡亂地裹著身體,左手捧住一方古琴,右手則握住一把比他高了好幾個頭的白色巨型鐮刀,看上去宛如一尊儒雅的死神;他的雙腳跣足而立卻不沾一絲塵泥,落地後緩步向那頭野獸走去。
剛剛死去的靈,便邪變成了“凶邪”?呵,有意思。
說罷,他又來到了過千帆的面前,左手往古琴處輕輕一掃, 幾聲弦音掠過,不多會兒,過千帆竟然若無其事地站起了身來,左邊的傷口竟然止住了血。
多謝師兄!要不是師兄及時出現,我過千帆也許就此化為無形了!
過千帆上前直接拜倒在地,而那持大鐮刀之人也沒有要上前扶起他的意思。
千帆師弟,平素為兄就讓你勤學苦練,如今你學藝不精、險釀大禍,按律你該當何罪!
過千帆更抬不起頭了,趕忙道,師兄教訓得是,過千帆知罪、甘願受罰!
那人嚴肅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又笑了,呵,我再治你的罪,恐怕師父他老人家又找我嘮叨了,我可治你不成,你且回師門找師父領罪去罷!
師兄!……千帆慚愧,千帆回師門後必當戴罪錘煉,必不辜負師兄栽培!只是,我身為鎮邪司靈差,不論如何,按律都須將此凶邪拘回,此孽畜行將危害人間,又殺我好友張大元,此仇此怨,千帆鬥膽,懇請師兄相助於我!
過千帆跪著說道,他沒有臉面抬頭。
讓你回去,你回便是。我看這凶邪有異,正好試試正公大人的化解之術,若不成,我會交你南陵縣鎮邪司處置,功勞仍記你頭上。你全力之時,亦未能動此凶邪之分毫,如今新傷未愈,又有何能耐?七日之內,你且帶張大元之靈器往正公大人處,看是否還能救回他一條性命。如此,還不速速離去?
持大鐮刀之人說話時面上依然帶著笑,但他此時的語氣聽起來卻是綿裡藏針,也難怪那過千帆聽罷,隻得再拜起身,拾起張大元的長棍便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