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突然喊到方駿的名字，完全出乎會議室所有人的意料。

　這場驚心動魄的會開到現在，陳宇火力全開，對季如風和向誠完全不留任何臉面和余地。所以大家理所應當地以為，解決完季如風，他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向副總。

　卻不想，槍口一調，射向了怎麽看怎麽和這場恩怨無關的方駿。

　更令人驚奇的是，方駿完全沒有辯駁，一臉的苦大仇深仿佛早料到了會有這個下場一般。

　大家的表情就更精彩了。

　賈振軍好半天道:“陳宇，你沒搞錯吧。方駿?”

　陳宇笑了笑:“當然不會。諸位看我今天這算總帳的架勢，也知道是有備而來，怎麽會殃及無辜呢?”

　“那你要指證方駿什麽?也是鄭開的事?”

　“沒錯。”陳宇笑了笑，繼續道，“各位領導，季如風的案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但是相信大家還是有疑惑，他為什麽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害鄭開，那個給他承諾的人，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他這麽鋌而走險，對吧?”

　眾人瞪大了眼睛，用強烈的好奇作出回答。

　陳宇笑了笑:“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一屋子人差點咬舌頭。

　“但是，那個人的作案動機倒是明明白白，至少比季如風要明白多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有話趕緊說，別在那兒賣關子。”李明伯已經是急不可耐。

　陳宇笑道:“諸位想想，季如風布下一個這麽大的局，目的是要把鄭開錘得死無葬身之地，最後到底誰得利?”

　這話一問出來，所有人都皺起眉頭來，一時無話。

　陳宇眼皮一抬:“很難想嗎?一山不容二虎啊，各位。去年那時候，鄭開舉辦巡回演唱會，又即將出演重磅巨製的大IP劇《誅仙》，發展勢頭迅猛，直衝一線。他這一冒頭，到底誰的地位最受影響，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眾人頓時恍然。

　天晟三個一線，龍騰是人到中年的演技派演員，向來只靠作品說話，而且如今處於半隱退狀態，根本不在乎名聲。

　鍾子熙是一姐，男女有別，不存在資源衝突。

　那麽算下來，能被鄭開威脅到地位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方駿一手打造成憂鬱天才歌手人設，但其實沒有一首出圈歌曲，出道時土得能掉渣現在整得爹媽都認不出來的天晟正牌一哥，梁天皓。

　鄭開雖然躋身影視界，但到底是歌手出身，長得還那麽帥，眼看著就是公司力捧的新一哥。

　要說梁天皓不緊張，心裡不吃味，怎麽可能呢?

　陳宇這一分析，頓時叫所有人都豁然開朗，視線瞥向了梁天皓的經紀人，方駿。

　方駿今年也40歲了，在經紀人圈子裡也是一號人物，雖然不是天晟元老，但數年前被重金挖過來，簽約後就開始帶梁天皓。

　在此之前，公司上下沒有一個人看好梁天皓，個子不高，長得又醜，創作能力也相當一般，一般到比只會寫口水歌的鄭開也強不了多少。音色毫無記憶點，能飆兩下高音，但比起信這種真正的高音歌手，又差著十萬八千裡。

　就這種資質，難怪全公司都看不上，之所以被簽下，原因很粗俗——這哥兒們是個富二代。

　簡而言之，捧他，不用花公司的錢，掙錢了，公司能分一半。

　這種好事，楊培怎麽會不乾呢。

　但是簽約了，誰來帶他，怎麽捧他，又把一整個藝人經紀部給難倒了。

　因為這哥們兒真的連包裝都不知道怎麽包裝，資質平庸、毫無特長，甚至連情商都很一般……

　全公司為難之際，方駿被挖到了公司，或許是為了向新東家證明自己的能力，他主動簽下了梁天皓，然後在三年的神詭運作下……

　這個靠爹媽力捧拿下了選秀節目冠軍出道，但網絡上全是質疑聲的土狗，搖身一變，脫胎換骨(純字面意思)，成了憂鬱天才歌手，成為了天晟搖錢樹一般的一哥，地位無人能動搖。

　腦殘粉們紛紛感歎，梁天皓真是個寶藏，但圈子裡的人都在感歎，方駿真是個寶藏。

　這位方大經紀人，也因此在天晟站穩腳跟，並且地位無人能撼動。

　直到今天！

　賈振軍看著會議室裡的風向，猶豫發話:“陳宇，你剛才說的都只是你的猜測。如果說鄭開被毀誰最得利，那說梁天皓說得過去，娛樂圈其他流量小生，也說得過去啊！

　“畢竟他這種偶像小生的風格是現在的市場潮流，蛋糕就這麽大，他火了，自然就搶了別人的利益。人家想整鄭開，聯合季如風來了一次裡應外合，也不是不可能！”

　陳宇笑了笑:“賈總說得非常有道理，所以在我掌握真相之前，也是萬萬沒有料到凶手竟然是我們尊敬的方大經紀人。”

　賈振軍看他如此言之鑿鑿，倒不好繼續深問了。

　陳宇一看吊足了胃口，也是時候該落最後一錘了，轉向方駿，笑得慈眉善目又陰險狡詐。

　“方大經紀人，是你自己坦白從寬，還是我來揭你的老底?”

　方駿一臉肅穆，臉色很不好看。

　面對陳宇的挑釁，所有人都期待著他的回答，但是好半天，他沒有任何動靜。

　陳宇冷笑一聲:“行，既然方總監不好意思說，那就我來說。空口無憑，下面有請我的人證上場！”

　說著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喂，到了嗎?那就進來吧！”

　這個電話，真是把所有人的胃酸都給吊出來了，抻長了脖子往門口看，想要看看這位傳說中的人證到底是誰。

　幾秒鍾後，一個男人身形出現在玻璃門外，門推開，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門口。

　“你是……秦牧?”袁琳把男人認出來。

　“幾位領導好，我是秦牧，嘉禾的經紀人。”秦牧自我介紹。

　秦牧這個名字，讓五位領導中的四位都聽得似曾相識，但是“嘉禾”兩個字一出來，大家就立即肅然起敬了。

　嘉禾傳媒，也是業內知名的經紀娛樂公司之一，現在已經上市，規模比天晟可要大。

　佘莉幹了這麽多年經紀人，是五位領導中唯一一個認識秦牧，並且有交情的。她不僅知道秦牧是嘉禾的知名經紀人，還知道他帶出了聞璋這麽一位大咖……雖然現在已經糊了。

　從這一層關系，她瞬間反應過來，秦牧出現在此到底是為什麽。

　然後，她又憑借過人的膽識和智慧，知道陳宇有能力把秦牧請來，而且秦牧也敢來，必然是達成了某種交易並且有必勝的把握的。

　這種情況下，她也沒必要再避嫌，直接開口招呼:“秦牧，先坐下吧。”

　秦牧笑笑，對佘莉打招呼:“莉姐，好久不見！”

　佘莉笑了笑，算是回應。

　陳宇道:“諸位領導、同事，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秦牧先生是聞璋的經紀人，在嘉禾傳媒工作。”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算是明白了這顆炮彈要往哪兒打了。

　賈振軍皺眉:“陳宇，你把秦經紀人請來，是要說鄭開打聞璋那件事吧?”

　陳宇笑了笑:“對，也不對。鄭開打聞璋的確別有隱情，但咱們都是自己人，又不是網友，就沒必要多解釋了。

　“我今天要說的，是鄭開打人事件當初明明被壓下來了，卻在假唱事件爆發後突然被爆……這件事才是真的別有隱情。”

　這一回，大家也不傻了吧唧給他捧哏了，一屋子人安安靜靜，聽他說下去。

　“經過剛才季如風的事，大家應該也相信了，假唱、打人、性取向醜聞，三起爆料接連發生，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故意安排的。所以，打人事件的曝光和假唱一樣，看起來是網友新號的爆料，但其實，幕後黑手都是我們身邊的人。”

　陳宇頓了頓，揭曉最終答案:“這個幕後黑手，就是聞璋本人。”

　一屋子人都快把空調的冷氣給吸光了。

　“什麽?聞璋?”

　“對，就是他。”

　“他怎麽會有鄭開打人的照片?”耿直副總李明伯滿臉不可思議，驚呼起來，“他要是有，鄭開打他那天為什麽不爆，非要等到鄭開被爆假唱的時候?他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鄭開有一天會假唱……”

　陳宇大笑:“其實這件事不是什麽秘密，當初鄭開和聞璋發生衝突，是我去現場處理的，秦經紀人也在現場。當時聞璋是要討個說法的，但他那時候醜聞纏身，而鄭開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我只是簡單給他分析了一下曝光這件事的後果，聞璋自己想通了，即便曝光也沒有網友會站在他這邊，所以事情才被壓下來。這件事我沒和公司同事說過，本來是覺得小事一樁，沒必要說，但沒想到，卻讓某些人鑽了空子。”

　陳宇頓了頓，眼睛裡出現寒光:“李副總剛才有句話說到了點子上，聞璋不是神仙，不知道鄭開有一天會走霉運。但有些人卻記住了這件事，做局的時候特意找到聞璋，讓他曝光當天的照片，踩鄭開一腳的同時給自己洗白。”

　陳宇頓了頓，語氣慎重:“這個人就是方駿。”

　即便已經鋪墊了這麽久，但聽到此時，所有人仍是駭然不已。

　“後面的事，就讓秦牧來講吧，他知道得比我清楚。”

　“咳咳……”秦牧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但今天在這麽一個小會議室，乾的卻是掘人祖墳的大事，讓他不免有些緊張。

　不過，既然和陳宇有言在先，現在又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就知道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了。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自己的前程，他只能踩別人一腳了。

　頓了頓，秦牧道:“各位領導，去年7月份，方駿方經紀人聯系上我，說是有要事和我商量。我們之前有過幾面之緣，但是不熟，也僅僅是朋友圈點個讚的交情。當時他找我，我就有點意外，但都是同行，所以還是同意了。

　“見面後，方駿就提出要和我做交易，花錢買下那幾張照片。我當然不同意，實不相瞞，聞璋當初被打後選擇忍氣吞聲，無外乎是因為出軌緋聞，口碑降到谷底。

　“這種情況下淡出大眾視線才是最好的選擇，一旦照片公布，即便他是受害方，也肯定會受到網友攻擊。

　“考慮到這個原因，我們才選擇忍氣吞聲，自然不會把照片賣出去。方駿又提出要和我們做另一筆交易，只要我們曝光照片，他就可以利用手上的資源人脈，竭盡全力地幫聞璋洗白。

　“說實話，這個提議我還是很動心的，但是想了想，我還是堅定地認為聞璋最好的洗白方式，就是暫時消失在大眾視野，所以不管方駿提出什麽要求，我最終都沒有答應他。”

　秦牧頓了頓，又道:“這次的見面最後不歡而散，我本來以為，方駿會放棄這步棋，但沒想到他後來直接找到聞璋，並說服了他。聞璋那時候負面新聞纏身，被網友罵了好幾個月，已經快頂不住了，聽到方駿的提議很難不動心。

　“再加上當初被鄭開打了一頓，他也一直懷恨在心，在得知方駿的全盤計劃後，決定參與進來給自己博一把。

　“我當時勸了他很久，甚至都吵了一架，但是他主意已定，我也沒轍。後來，鄭開假唱事件曝光， 聞璋緊接著就爆出了鄭開打他的照片……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了！”

　這番話說完，又是一次全場鴉雀無聲。

　好半天，楊培才冷聲問道:“秦牧，你能對你自己的話負法律責任嗎?”

　“當然。”秦牧已然做足了充足的思想準備。

　“那你為什麽願意過來指證呢?”楊培滿臉狐疑，語氣不善，“你現在的行為，應該叫吃裡扒外吧?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今天的事要是傳出去，你以後在這行，估計也不用混了！別的不說，嘉禾還能容得下你嗎?”

　秦牧臉色一沉。

　陳宇忙笑道:“楊總，秦經紀人今天能到這兒來，自然是受了我的邀請。至於他為什麽會答應，我稍後再跟您解釋。現在的重點不在這兒，在方駿身上，對吧?”

　這一提醒，叫楊培點點頭，視線挪到了一直未發一言的方駿身上。

　“方駿，你有什麽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