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秒鍾後，會議室裡才響起季如風的拍案而起。

　“陳宇，你他媽的敢誣陷我！”

　“誣陷?這錄音說得清清楚楚，是你收買了演唱會的音響師，把準備好的背景音樂偷偷剪掉了一秒，然後李代桃僵出現在演唱會的操控電腦上。鐵證如山，你還敢喊冤枉?”

　“狗屁鐵證如山。就憑一段似是而非的錄音，算個屁證據。這錄音……是假的，對，是你製作出來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錄音的真假是可以鑒定的，你要是懷疑它的真實性，我們可以送到專業的鑒定機構去鑒定一下。你敢嗎?”

　季如風噎了一下:“這……這……是你找的人，故意串通的，誰能保證這個人一定就是孫曉鵬?啊，誰能保證?”

　陳宇冷笑了起來，一屋子人也都聽出了不對勁。

　“露餡了吧，孫大經紀人?這段錄音從頭到尾，我都叫對方‘鵬哥’，沒喊過他的全名，你怎麽知道他叫孫曉鵬?”

　季如風一頓，頓時血氣上湧，滿腦子就兩個字:完了！

　陳宇繼續道:“各位領導，季如風說得沒錯，錄音裡的這個人就叫孫曉鵬。是蔚藍音樂的音響師，去年7月16號，鄭開巡回演唱會海城終場的現場，就是他在後台負責音響操控的。

　“剛才的錄音裡，關於鄭開假唱現場跳秒一事的真相，大家也都聽得明明白白了，應該沒有疑惑了吧。如果還有，咱們現在就可以報警，現在這事已經涉及到刑事犯罪了，警察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的。”

　季如風傻了眼。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證據，以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畫風，一下子完全接受不過來。

　這時，李明伯一臉嚴肅，疑惑問道:“陳宇……你是怎麽知道，鄭開假唱現場是有人動了手腳的，還能順藤摸瓜，一路找到這個叫……什麽鵬的人身上?”

　陳宇笑了笑:“李副總，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現在是在玩仙人跳。故意挖個坑要陷害季如風?”

　李明伯一下差點噎死:我沒這麽說啊，你可別誣賴我！

　陳宇笑了起來:“諸位放心吧，我沒那麽無聊。之所以會去查這件事，第一是因為結合鄭開當初接二連三的醜聞被爆，猜出有人故意整他，自然也就從性取向醜聞，懷疑到了假唱事件。

　“第二，哼，季如風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買通了孫曉鵬，把剪輯過的音頻文件替換掉原來的，等演唱結束後再刪掉，換回原版，只要手速快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但是，老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那麽短暫的兩秒鍾，偏偏還是讓人看到了，最終傳到了我這裡。為了保護這位目擊者，他是誰我就不說了，反正季如風和孫曉鵬相互勾結、陷害鄭開，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誰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報警。我願意承擔一切汙蔑他人的法律責任。”

　一屋子人都啞口無言，陳宇的指證，像鋼錘一樣砸在了大家的心坎上，改變了大家對這件本來早已定性的“意外”事件的看法。

　陳宇繼續道:“假唱一事，鐵證如山，而這個負面新聞被曝光，接二連三帶出了打人和性取向醜聞，時機把握得非常到位，分明就是為了把鄭開錘死。諸位，為什麽我剛才說，性取向醜聞一定是季如風搞的，因為他起了個假唱的頭，那肯定是他收的尾，有始有終嘛，對吧?”

　一屋子人啞口無言。

　即便對性取向的謠言毫無證據，但大家還是相信了陳宇的邏輯推理，看向季如風的眼神徹底變了。

　楊培的臉色陰得像是要擠出水來，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沉沉發問:“季如風，陳宇說得都是真的嗎?你有什麽要說的?”

　“楊總，我是冤枉的啊。”

　“喊冤?那就是說，你和這個孫曉鵬不認識，沒有勾結咯?”

　“我……我根本不可能去做這種事啊。我是鄭開的經紀人，把他毀了，對我有什麽好處?”

　“這就要問你了。說實在的，我也想不明白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和動機！”

　“楊總，各位領導，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明知道公司想給我升職，這個節骨眼上不趕緊好好表現，卻跟失心瘋似的陷害自己手上的藝人，那不是等於自毀前程嗎?”

　陳宇冷笑起來:“季大經紀人，你又露餡了。”

　所有人一愣，連季如風都咯噔一頓，不知道自己那句話又說錯了。

　陳宇冷道:“你說，你明知道公司想給你升職?這事在未公布之前，是高層機密，你怎麽知道的?”

　季如風噎住了，下意識瞟了向誠一眼，被陳宇逮了個正著。

　“哦，是向副總告訴你的，對吧?”

　季如風不敢搭腔。

　向誠倒是坦蕩:“是我告訴他的，怎麽了?這件事，當事高層已經初步達成一致，我提前跟他說了一嘴，讓他好好表現，沒問題吧?”

　陳宇笑了起來:“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但我要是季如風，肯定就不會信向副總的一面之詞！”

　“這……你什麽意思?”

　“大家跟我把視線調回到去年7月，跟我一起梳理一下季如風當時的心境。那時候，鄭開巡回演唱會接近尾聲，人氣暴漲。按理說是好事，但是鄭開和季如風之間矛盾不少，早就想解約了。

　“這種情況下，季如風想捆著鄭開，靠他上位拿下A級經紀人，已經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再加上，當時我的出現受到了楊總、賈副總、佘副總的認可，有這麽一位勁敵出現，我要是季如風，可不敢相信這A級經紀人的位置，就已經穩了。”

　眾人沉默，眼珠子轉個不停。

　賈振軍仍是疑惑不解:“你說了這麽多，最多只能證明季如風當時想上位，但無法解釋，他為什麽要陷害鄭開啊?”

　“這還不簡單，有人給了他承諾唄。”

　這話一說，五位領導瞬間噤若寒蟬，彼此看看，眼神都很怪異。

　會議室裡的氣氛再次冷了下來。

　“我還有一個地方想不通。”李明伯突然道。

　“李副總，請說。”

　“陳宇，你說季如風陷害鄭開，現在鐵證如山，我信。但是鄭開當時假唱，是因為嗓子出問題了，是突發狀況。季如風怎麽會未卜先知呢?剪輯音頻，收買音響師，這些再怎麽著也得有個兩三天時間吧?”

　陳宇笑了笑:“李副總問到了點子上。說起這個，季如風就是罪加一等，不止是陷害，而且是處心積慮地陷害。”

　“這話怎麽說?”

　“當初，鄭開演唱會的行程已經敲定，三個月辦完12場演唱會，基本上七八天一場，按這個節奏走，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但是……”

　陳宇說著，打開投影儀，將一張表格投了出來。

　“這是去年巡回演唱會的時間安排表，大家仔細看，前面幾場演唱會，時間安排得非常寬松，差不多10天左右一場，最長一次隔了兩個禮拜。後面卻越來越緊，差不多5天一場，大家發現問題了嗎?”

　眾人都皺起眉頭來，這個安排，的確不妥。

　陳宇繼續道:“演唱會前期，鄭開體力好的時候排得很寬松，到後期身體越來越疲勞，時間卻越來越緊，這根本是有違常理。當然了，季如風肯定會辯解，時間不是他一個人定的，涉及到和當地主辦方的協調。

　“行，我信你。那你在演唱會中間的時候，擅作主張替鄭開簽了《誅仙》，這又是怎麽一回事?我找人向片方打聽過，這部劇雖然是6月下旬開機了，但是考慮到鄭開的巡回演唱會還沒結束，人家主動說，可以先拍其他人的戲份，讓鄭開辦完演唱會再進組。

　“我們這位季大經紀人可倒好，一口回絕了，說是年輕人要多鍛煉，不能怕吃苦。然後，鄭開從6月份開始，一邊幾乎5天一場演唱會，一邊還要利用中間的空檔飛到橫店拍戲，這麽連軸轉，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嗓子能不倒嗎?

　“季如風下了一盤大棋啊，至於有沒有防著鄭開嗓子沒倒，再偷偷給他下點藥什麽的，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在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下，鄭開的嗓子總算倒了，而他的音頻也做好了，現場觀眾裡也埋伏了人，就這樣，假唱事件就這麽無巧不成書地發生並擴散，把鄭開推到了風口浪尖。”

　陳宇一番話，季如風已是面如土色，所有人都驚愕駭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半天，楊培才黑著一張臉問:“季如風，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季如風滿臉憤恨，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意思，就是認罪了。

　楊培點點頭:“你先出去，一會兒有事再叫你進來。老賈，把他手機沒收了，再安排兩個人看著他！”

　賈振軍頓了頓:“是！”

　季如風的臉色非常精彩，又委屈又不服又憤恨，原地呆坐了許久才終於站起來，如喪考妣地出去了。

　會議室裡的氣氛輕松了一些，卻仍是緊張逼仄壓人。

　楊培這時道:“陳宇，你剛才說有人給他承諾?”

　“沒錯！”

　“你還知道什麽，趕緊說。”

　陳宇笑了起來，視線在會議室掃了一圈，這才不急不緩地笑道:“大家不是好奇，季如風為什麽要害鄭開嗎?其實很簡單，因為他不自信。即便有人告訴他，這個A級經紀人的位置已經非他莫屬，但只要人事決定一天沒公布，他就一天提心吊膽，擔心我會把這個名額搶走。

　“而且，鄭開一直想和他解約。即便我不搶他的升職，演唱會一結束，鄭開的人氣、地位暴漲，在公司有了底氣，下一步肯定就是解約。一到那時候，公司領導肯定不會承認季如風作為經紀人的功勞，反而會怪罪他的無用。

　“季如風當然緊張。一邊是遲遲沒有落實的升職，一邊是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我要是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肯定得乾點什麽。”

　眾人還是不解。

　“所以呢?所以他就陷害鄭開?這對他有什麽好處。”李明伯反問。

　“當然有好處，他現在不是得償所願，坐上A級經紀人的位置了嗎?”

　“……”

　眾人有點回過味來。

　即便理不清楚其中的邏輯關系，但只要認定，季如風陷害鄭開是事實，那麽這個事實，和他最終得到的好處之間，就會瞬間產生某種因果關系。

　大家都點懵逼了。

　陳宇笑道:“話說到這兒，我也不跟大家賣關子了。季如風當然不是算準了自己能全身而退，還繼續被領導們認可，拿下這個A級經紀人的職位。他之所以敢賭這一把，完全是因為……私下裡和某人達成了交易。”

　這話一說，一屋子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大家面面相覷，最終視線經意不經意的，都瞥向了臉色鐵青的向誠。

　楊培冷道:“陳宇，你說這話，有證據嗎?”

　陳宇笑了起來:“當然有。沒證據，我怎麽敢言之鑿鑿說這種話。”

　楊培頓了頓，似是在思考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好一會兒道:“幾位領導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

　這話一落，幾個早已大氣不敢喘馬上要憋死的經紀人連忙起身，要逃離這個拿小命在吃瓜的命案現場。

　然而還沒邁出步子，猛人陳宇就當場發出了繼續吃瓜的邀請函。

　“楊總，他們走了，我還指證誰啊?”

　“……你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 和季如風勾結的人，就在幾位經紀人當中。”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理活動都如出一轍:經紀人?鄭開的後台不是向副總嗎，怎麽又變成經紀人了?

　陳宇看懸念鋪墊到這兒，實在沒有繼續鋪墊的必要了，直接揭曉謎底:“方總監，你還起來回應一下嗎?”

　視線所到之處，正是A級經紀人方駿。

　所有人都是一愣。

　這……怎麽把毫無關系的方駿給扯進來了。

　然而好半天，無端被cue的方駿卻毫無反應。

　沒有跳腳咒罵，也沒有立即辯解，有的只是陰晴不定的臉色和莫名急促的呼吸。

　眾人看到這兒，心臟同時咯噔一跳，同時暗呼:好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