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沉靜了整整三秒。

　三秒後，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楊培才連忙開口，怒喝一聲:“陳宇，你胡說八道什麽，當這是什麽地方，菜市場嗎?怎麽還張口罵街了?”

　“太不像話了，陳宇，還不給季總監道歉！”賈振軍調停。

　“反了反了，這小子無法無天了，現在只怕連楊總都不放在眼裡了！”向誠煽火。

　……

　會議室裡頓時亂成一鍋粥。

　紛雜嘈亂中，被指著鼻子辱罵的季如風反倒是最安靜的一個，只不過後牙槽咬得咯吱咯吱響，臉憋得通紅，額頭上的血管像是要爆開了似的。

　然而他忍住了。

　這是個聰明人，這種情況下，跟陳宇對罵絕不是他的上佳之選，識大體地閉口不言，反而能將受害人的委屈越發坐實。

　他這一不說話，領導們更生氣了，連一向不愛摻和的佘莉，都顧著場面申斥了陳宇兩句。

　陳宇卻不為所動，冷笑起來:“幾位領導，你們以為我這麽罵季如風，是口不擇言地在撒潑泄憤嗎?錯，我不是在罵他，我是在陳述事實！”

　“你……”季如風都忍不住了。

　你罵人帶髒，我還聽得下去，你罵人不帶髒，我是真忍不了了。

　“陳宇，你有完沒完?我到底哪兒招惹你了你要這麽針對我?啊?”

　“你沒得罪我……”

　“那你罵我幹什麽?剛才那一句，我看你年輕氣盛、口不擇言，我忍了。現在怎麽著，看我好欺負，蹬鼻子上臉了?”

　“你好欺負?”陳宇冷笑起來，滿臉不屑，“季大經紀人，你可不好欺負。就因為我和鄭開關系好，公司同事都傳其實是我把他捧紅的，而他自己也想換經紀人，你面子上掛不住了，心裡懷恨在心了，就把心一橫要把他毀了。就這，你還好欺負?”

　這話一出，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季如風也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副總李明伯，當場怒喝:“陳宇，你失心瘋了是嗎?這種話也能胡說?”

　“李副總，我可不是胡說！”

　“你……”

　“大家想想，上次鄭開一連被三個黑料攻擊，假唱、打人也就算了，最後那個性取向醜聞，百分之百是憑空捏造的，對吧?”

　沒人搭腔，所有人都還驚愕於陳宇突如其來的指控。

　好半天，賈振軍接話道:“那又怎麽樣?難不成你要說，這個黑料，是季如風爆出來的?”

　“沒錯，就是他！”

　“瘋了，瘋了，這小子絕對是失心瘋了！”向誠跳了起來。

　陳宇笑而不語，一臉不屑。

　賈振軍嚴肅道:“陳宇，你要知道，你平白無故指證別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要是你的指控不實，可就造成誹謗罪了！”

　“我明白！正因如此，我才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我說的都是事實！”

　這一下，所有人的臉色都驚恐了起來。

　如果是汙蔑，還可以隻當個笑話看，可要是事實的話……那可就太驚人了。

　“你說是事實，有什麽證據?”賈振軍問。

　“沒有。”

　“……”

　賈振軍深深呼出一口氣:“陳宇，你在逗我們玩嗎?”

　陳宇笑道:“當然不是。當初的性取向醜聞爆料，是一個新注冊帳號發布的，發出沒多久就刪除了，根本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鬼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那你還言之鑿鑿，說是季如風?”

　“我雖然沒有鐵證證實是他做的，但大家想想，當初鄭開出事後這位季大經紀人的騷操作，事實不就擺在眼前了嗎?”

　一屋子人都皺起眉頭來。

　陳宇繼續道:“各位想想，當時鄭開醜聞纏身，作為鄭開的經紀人，季如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給鄭開澄清、洗白。可他呢，一通指桑罵槐，然後就解除了和鄭開的合同關系，這還不是有備而來嗎?”

　這……有點意思，但確實也有點牽強。

　季如風笑了起來:“陳宇，你這話不對吧?是鄭開想換經紀人，我可沒想跟他解約。他這一出事，我怕引火燒身跟他解約，那是遂了他的願，他才是最大的受益人啊。照你這邏輯，豈不是他才是幕後黑手，玩了一手狼人自刀?”

　“嗯……有道理。看來我還得審審鄭開。”

　“……”

　看著一屋子人無語的表情，陳宇笑了起來:“季如風，你還挺能狡辯。這麽能扯，那我問問你，鄭開出事後，你的第一反應為什麽要跟他解約?”

　“我當時都說了。是因為他和你太親近，要不然，也不可能會有什麽性取向醜聞。我勸了他那麽多次，他都當耳旁風，現在出事，全是我經紀人的責任。我不冤嗎?這種不聽話的藝人，惹不起我躲得起，所以向領導申請解約，有問題嗎?”

　“很好，還真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看來是早有準備啊！”

　“陳宇，你有證據就擺證據，沒證據就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季如風一臉得意，冷笑起來:“你問了我這麽久，那我也問問你。你說我是給鄭開造謠的幕後黑手，可我是他的經紀人，只要他出事，不管我再無辜，也絕對撇不清乾系。就因為這件事，領導們原先打算給我升職，愣是拖了半年。

　“鄭開被錘的整件事裡，他是第一受害人，我是第二受害人，你陳宇作為緋聞當事人倒是一點虧也沒吃。就這種情況，你說我是幕後黑手?我有病嗎，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陳宇大笑:“越是不可能的事，就越是可能。正因為你看起來最沒嫌疑，即便所有人心存疑慮，也懷疑不到你頭上來。”

　“啪——”

　向誠實在聽不下去了，又是猛地一拍桌子，怒吼起來:“報警，把這個滿口胡言的混蛋抓起來，今天這麽多人在場作證，非要治你一個誹謗罪不可！”

　賈振軍趕緊出來和稀泥，呵斥道:“陳宇，你是陳宇的經紀人，也是當初那個謠言的受害者，想抓出幕後真凶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隨便冤枉人啊，還不趕緊向如風道歉！”

　“我沒冤枉他！”陳宇卻很淡定。

　“你……”

　“很好。你說你沒冤枉他，拿出證據來！”向誠搶話。

　“要證據是吧，有！”陳宇突然道。

　所有人都是一怔。

　賈振軍不可置信:“什麽?你有證據?你剛才不是說沒證據嗎?”

　陳宇笑了笑:“我說沒證據，是沒有性取向謠言的證據，但是我有另一件事的證據！”

　這話說得大家都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已經徹底迷失了風向。

　季如風在人群裡，臉色變了變。

　沉默中，陳宇十分淡定地掏出手機，滑了滑，然後往桌子上一放。

　一段錄音播了出來，是兩個人在對話，聽起來像是喝多了。

　大家聽了一會兒，基本上可以確定其中一個是陳宇，因為語調輕浮不似平常，所以好一會兒才確定。

　另一個聽不出來，只聽出來陳宇喊他“鵬哥”。

　前面都是不重要的閑話，說的是這個鵬哥的工作，好像是和音樂有關。

　兩分鍾後，錄音進入了重點內容。

　“鵬哥，去年鄭開在海城的那場演唱會，你真在現場?”

　“那……那還能有假，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去，當時演唱會我也在現場。我是觀眾，當場都沒聽出來鄭開是假唱，後來上網才知道。”

　“假唱，100%假唱。”

　“你怎麽知道?”

　“我就……就是後台工作人員，我怎麽會不知道?”

　“我去。那這鄭開點也是夠背的，頭一次開演唱會，頭一次假唱，就剛好遇到了音樂故障，還偏偏被觀眾拍下來了。這不是倒霉到家了嗎?”

　“哼！”

　“鵬哥，你哼什麽呀，我說得不對嗎?”

　“你……算了算了！”

　“唉，鵬哥，你這是有話啊！”

　“沒有，沒有！”

　“鵬哥，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我拿你當親哥哥，你有話不跟我說?是不是防著我?”

　“不是……哎呀，這事太大了，不能亂說。”

　“那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把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你再不告訴我，不是要我的命嗎?”

　“哎呀，真不能說！”

　……

　兩人扯了半天的皮，也把一屋子人聽得屏氣凝神、極其認真，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好半天，這位“鵬哥”才在陳宇花樣翻天的道德綁架下，迫於兄弟義氣，松了口。

　“我說了，你可千萬千萬不能說出去。”

　“我保證，我拿咱倆的哥們義氣保證，要說出去了，我吃飯噎死，出門被車撞死……”

　“行行行，打住，哥哥信你。”說著，壓低了聲音，“鄭開這事啊，是被人陷害的。”

　聽到這一句，一屋子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仍不敢出聲。

　錄音還在繼續。

　“陷害?這怎麽陷害?”

　“不是背景音樂出了故障，是當時播放的音樂，本就是剪過的。”

　“剪過?”

　“對，就網上曝光的那個地方，看起來是跳秒了，但其實，那一秒是被剪掉了。”

　“臥槽！鵬哥，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

　“我當時就在後台負責音響設備，背景音樂的播放，就是我負責的，播完就刪除清空了，神不知鬼不覺！”

　“我去！你……那是你在陷害的鄭開?”

　“誒，可別胡說啊，不是我。我也只是拿人錢財，替……替人辦事！”

　“那……那是誰啊?誰這麽缺德，要害鄭開啊?”

　“哎呀，你別問了，跟你又沒關系。”

　“鵬哥， 你說吧，都說到這兒了，還差這一個名字嗎?”

　“不是我不說，是真……這事要傳出去，哥哥我在音樂圈就沒法混了，別說音樂圈了，只怕在海城都沒法混了。”

　“鵬哥，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是……”

　“行，我明白了。咱們這兄弟是白處了，我還說帶樂隊到你錄音棚練歌，回頭出錢，讓你負責給我們包裝，捧我們出道。結果你這……算了算了……”

　“哎哎哎，兄弟，坐下坐下！我跟你說還不行嗎?”

　“說！”

　“打死也不能說出去！”

　“你到底說不說?”

　“說說說。那人啊，就是……鄭開的經紀人，季如風！”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