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沈詢輕輕叩動牙齒,仿佛機括咬合的聲音便響起了,儲存在第二心臟中的[藥血]被釋放而出,伴隨嘩啦啦的虛幻流水聲,狂猛的藥勁疾走於肌肉筋骨之間,催發底力,仿佛令每一顆細胞都具備了活性,自發進行組合,將身軀調整為更加適合的結構。
不顧那隻還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沈詢拔步前踏,硬生生擠進了弘法無法進行應對的[三寸之地]。
力起於地,生於踵趾、行於膝腿、主宰於腰、貫於脊背,而終發於手。
拳比聲音到的更快。
還沒有等弘法充分理解某人先前話語背後的因由,一瞬間,勁力便貫通了沈詢全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命中了他胸口被劍丸斬出的巨大創口。
劈啪、哢擦。
兩種不同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個是斷裂線路上電芒躍動的聲音,另一個卻是沈詢頸椎骨粉碎的聲音。
弘法的指如刀刃,臨死反撲下,生生將沈詢的脖子撕裂,只剩下了一層殘破的皮肉粘連。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寫入身軀的歷戰經驗在這時卻取代了沈詢的大腦,一手一個,直接提著自己已經離體的頭顱,拽著弘法快要離體的頭顱,不假思索的抽身而退。
崩崩崩崩崩崩崩……
爆炸、爆炸、爆炸!
像是身軀內埋藏著什麽防止泄密的自毀裝置一樣,在檢測到主要結構遭到破壞的瞬間,弘法便化作了一團迅速向外膨脹的火球,將整個診所籠罩。
沈詢已經退的夠快了,但卻還是沒有快過焰浪的席卷速度,終究還是受到了一定量的傷勢。
往嘴裡隨意塞上一團碎布,他強忍著劇痛,迅速衝上二樓,將自己的頭和弘法的頭安置好,然後給身軀下達命令,讓它找了一塊防火布披在身上,便再度衝入火場進行物資搶救和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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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詢的努力下,診所內並不大的火很快被撲滅了。
幾分鍾後,拖著搶救下來的物件和弘法殘軀,沒了頭的沈詢扶著牆壁、一瘸一拐的重新回到二樓。
望著眼前這具皮肉大面積燒傷潰爛、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幾乎快要辨認不出原來模樣的身軀,縱使是沈詢,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尷尬。
——等等,這玩意不是本來就是我的身軀嗎?
——我為什麽要尷尬啊!
沈詢念頭一轉,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才回過神來,腦袋趕忙在桌子上蹦噠了幾下,提醒軀體還有“接頭”這件最重要事情沒乾。
所幸,有關手術的經驗也早就被寫入了這具身軀之中,沒過多少時間,他的頭顱便被重新接了回去,除了斷裂處還有一圈不規則的疤痕殘留外,就實際行動來說,已經沒有了多少影響。
——不過……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啊。
沈詢本能性的握了握手,突然感受到了一抹混雜著疼痛的冰涼。
低頭望去,一條看起來和普通蛇類沒多大差別的青鱗小蛇不知在何時爬上自己的手臂,正親昵的用頭蹭著傷口處。
畢竟再怎麽說也是自己親手培育出來的玩意兒,從實驗室中最後帶出來的幾樣未完成品之一,他嘴角抽了抽,也不好真的生氣。
真要是傷著了,他就算賣了這家小診所也不一定修得起。
想到以後還得靠它來複原自己[活體計算機]的技術,沈詢不得不滿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將這個小家夥從手上輕柔的扯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安置好。 ——得,還是您這位小祖宗最大。
一通忙活,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剩下的傷口後,望著窗外的月亮,他沒有再去做什麽,只是單純的倚靠在牆壁上,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家夥找到自己的真實目的。
為了自己藏下的那倆玩意?
為了自己天才的大腦?
還是說真的為了讓自己幫他找那什麽密宗妖女?
“想不透。”
沈詢揉了揉眉心,決定放棄思考。
寂靜中,隻余下了他自己的呼吸聲。
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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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日子該過還得過啊。”沈詢歎息道,搖了搖頭。
在收拾完工作台上的殘留和心底雜亂的思緒後,拎著弘法的頭,推著裝著殘骸的小推車,他又來到了許久未曾有人參拜祭祀的神堂。
堂中的像是凡像,泥雕木塑而已,既不栩栩如生,也不活靈活現,比起廟宇裡面供奉的那些可以說寒酸了太多,甚至反倒是因為背後年久失修已經壞了的led光輪而顯得無比呆板木訥,說不出的滑稽。
從沈詢最缺錢的時候也沒打過半分把這座神像賣了的這一點來看,便可見它們之廉價。
反正也就佔個不大的地方而已,留著也就是求個心理安慰,不拜白不拜。
望著這間落灰許久的神堂,沈詢倒也是完全不尷尬,點了根電子香湊合著,將弘法僧的頭擺在了神像前,就當是盡了一份心意。
人生在世嘛,總得要有個儀式感。
這一系列的也不知道有用沒用的東西做完,天上的神明有沒有收到香火他是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看了個稀罕。
暫時不再去思考什麽陰謀詭計的東西,沈詢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將弘法的頭,和那些從火場中搶救出來的玩意兒拿了出來,一並放在供桌上。
他並沒有忘記弘法先前所說。
“說是能實現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哈,那種東西,不是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嗎?”沈詢搖了搖頭,雖然那玩意可能就在這一堆殘骸中,可從他的表現來看,卻只能說並不算多麽好奇。
沒過多久,很快,他便從雜物中找到了可疑的目標——一個從弘法腹腔中挖出來的、承受了大部分爆炸傷害也未曾受損多少的奇異多面體。
撫摸著多面體光滑而沒有一絲縫隙的外殼,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出現在了沈詢心頭,在他腦海中組成了模糊的結構圖,只是取來工具隨手鼓搗了幾下,那看似毫無縫隙的金屬外殼便應聲剝落,形成了如蓮花一般的底座結構,托舉著中心處某位不知名佛陀二首八臂,乘白牛的法身相。
沈詢的嘴角抽了抽:“居然用昂貴的特種合金打造了這麽些沒意義的裝飾品,嘖,不愧是以善於斂財著稱的佛門出身,萬惡的資本家啊。”
蓮花底座不是重點,隨口道了聲“見諒”後,他便直接將中心的不知名佛像給掰了下來,在其上摸索著。
然而,沈詢很快卻發現了另一個尷尬的事實。
這個光是包裝就足以買下這間診所的玩意……好像,真的就只是一個單純的神像?
“不是吧?真的就這?”沈詢懷疑的打量著手中這個小佛像,喃喃自語。
——要不,煩請這位佛爺和堂上的老爺共個座,擠一擠?
沈詢一尋思,頗覺大有可為,便又把佛像和蓮花底座拚了回去,擺到原來的神像旁,強忍著心痛,從桌下的暗格中抽出三根已經燒了一半的線香,替換掉了爐子裡面的電子香。
“爾時十方諸佛依玄天佑聖詔曰故,於龍漢元年七月十五日,於時間彼端不可思議的幽暗殿堂,安詳五雲之座,與十極真人、欲界六天魔王、無量飛天大神,侍衛左右。一時同會,鼓動法音,天樂自響,大眾欣然讚曰:n'gai, n'gha'ghaa, bugg-shoggog, y'hah, infinite-sages!”
禱言是沈詢隨口胡謅的,長達數百字,就像是某些蹩腳程序員寫出來的代碼一樣,又臭又長且晦澀難懂,充斥著莫名其妙的邏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念出第二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為何,隨著禱言的念誦,疲累的感覺悄然襲上了沈詢的心頭,讓他打起了喝口水潤潤嗓子的念頭。
——這破禱言……不會真的有用吧?
就在他意識到這個事實的一瞬間,縈繞著熏香氣息的空氣驟然間便粘稠了起來,仿佛化作了無數濕滑的細小遊蛇,在全身上下遊走,順著五官鑽入了腦顱之中,操控著這具身軀的喉舌,將那古怪的禱文接續了下去。
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亦非是人類能夠理解的語言。
一秒?一分鍾?一小時?
沈詢不清楚,從未想過等待這種行為竟也能變成這麽折磨人的事情,明明沒有感受到任何物質性的痛苦,可精神上卻反而是幾乎的疲憊難耐。
忽的,無可名狀的禱告聲停了下來,讓這具軀體原來的擁有者擁有了操控一部分身體的能力。
在某種迫近的危機感逼迫下,沈詢強忍著昏沉,勉強將沉重的眼皮舉了起來,終於睜開了雙眼!
啪嚓。
泡沫被戳破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眼前的景象截然大變,正好恰似他前世《西行釋厄傳》中所描述的那般天界景象: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當真是天宮異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無!
沈詢心中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
——《在賽博朋克世界用不可名狀的儀式來到了東方天界的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這造物主,思維也太自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