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嘟、滴嘟、滴嘟……
通訊結束,噩夢之音終於不再纏繞於耳邊,燈光璀璨的大廳內,這個只剩下一個人頭的“男性”臉上頓時便露出了放松的神色,趕忙用豐富的表情變化向小弟們傳達信息,讓他們過來給自己轉個方向,好便於他發揮溜須拍馬的本事。
然而就在這時,在他的身後,一道嫵媚的女聲卻是幽幽響起:“斯派克幫主倒是好雅興呀,頗有古之義士遺風,明明幫派都在覆滅的邊緣了,內裡卻還是鎮定自若,甚至有閑工夫向剩下的幫眾們炫耀表情管理模塊,幫他們安定心神。”
“鯨川百曉生評價您為有豪勇之任俠,依奴家所見,確實是不假。”
聲音愈近,傳來處一個隻披著一身紫紅色袈裟,及腰長發間挑染著幾綹銀白色的女人款步走來,身形豐盈而身姿婀娜,經過許多次更新換代的精致俏臉,更是讓每一個有著主流審美觀的靈長類都心生好感。
假如是光看這副毫無威脅力的人類外形,恐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想到,便是她以如若無人之境的姿態,一人將歡樂街上小有聲名的釘鞋幫給悄無聲息的輕松踏平了。
——以她的體型來講,這是極不合理的一件,但事實卻偏偏就是這麽發生了。
幾步間走到斯派克跟前,嫵媚女子以兩根纖纖玉指揪著一撮小辮將人頭提起,轉了過來,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僵硬的臉部肌肉。
斯派克尬笑道:“誰不知道百曉生那個老混球只會說反話,妙音閣下實在是太抬愛在下了。”
“奴家說你是,你就是,要是繼續多嘴反駁的話,咱可是會生氣的哦。”妙音可愛的嘟了嘟嘴,將槍管粗暴的塞進了斯派克的眼眶,笑吟吟的說道。
天知道她從哪裡掏出的這玩意。
死亡的陰影逼近,哪怕是早已實施手術切除了大半痛覺神經的斯派克,在這一刻也是完全沒辦法繼續保持平靜了,面部肌肉在表情管理模塊的作用下,定格在了“害怕”這個表情上。
不敢搭這個話茬,他趕忙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妙音閣下你不要看這個沈詢在表面上的身份只是一個小有名聲的年輕醫師,但實際上根據這些年以來他透露給我這個合作者的信息,這個家夥背後……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在我們鯨川市內的地下圈子中鼎鼎大名的[玄虛子]。”
“真武製藥的人一向以'武德充沛'而著稱,能在這個龐然大物的陰影下還混得風生水起,這本身就向很多人傳達了一個重要的信號,加上他兜售的那些效果奇異的藥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人背後站的極有可能便是真武製藥的高層。”
斯派克扯起一個十分狗腿子的笑容,殷勤分析道:“妙音閣下您說,有人要趁這個敏感時期刺殺您、挑起佛道的爭鬥。
假如、假如啊,假如我是那個妖僧的話,要達到這個目的,第一步肯定是得先造勢,把水攪混了,讓到了最後,即使明知道這是陰謀,雙方也不得不揣著明白裝不明白而打起來……嘿嘿嘿,不是我吹啊,要說做這件事,誰能比我們這些垃圾堆裡爭食的爛蛆更好用!”
“想要造勢、想要嫁禍,同為在地下世界活躍的人,那個妖僧怎麽可能放過背後還有真武製藥高層的[玄虛子]?只要拿住了這個沈詢,搶在對方之前找到[玄虛子],還怕找不到那個妖僧?”
妙音撐著臉頰,發出一聲慵懶而誘人的鼻音,對這話一副興趣乏乏的樣子:“嗯~奴家知道了?”
“不過……聽你這副口氣,
似是和那個沈詢有仇怨在身?” 斯派克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憤恨的神色:“對,如果不是他用計暗害了我的兄弟們的話,[玄虛子]的道童本來該是我的才對!”。
——很顯然,他這是在說謊。
劇情人物之間的愛憎,妙音懶得去理會,只是玩著幾縷發絲,忽然間笑意盈盈道:“奴家這裡是沒辦法騰出精力了沒錯,不過嘛~調整人總不能被廢料憋死,既然是斯派克幫主提出的,不如就請您再麻煩一下,親自動手,向小女子展現一下您的英明神武咯。”
妙音抽出一直插在斯派克眼眶中的槍管,玉臉泛起羞澀的紅潤之色,用手帕溫柔的給對方擦拭著臉頰上的血跡,為他掏出了眼眶中破碎的義眼。
溫熱的氣息吹打在耳側,只聽見她小聲的說了一句話,斯派克面部的肌肉便全部僵硬住了。
“奴家的時間還有很多,但您的那些手下們可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哦。”
“為了您的兄弟,您是不是該盡快的給我帶來好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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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川市的雨還在下,沒有停止的跡象。
暴雨如注,遮蔽了視線,讓人連近處的事物都看不大見了。
就像是一堵無形的牆壁,雨幕將行人們分割而開,明明是不到幾步的距離,卻像是身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疏離而漠然。
高樓上,燈光綺麗迷離。
高樓下,人群匆匆往來。
沉重壓抑的氛圍中,躲藏在黃色的全覆蓋式膠質雨衣內的沈詢深深吐出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了兩行詩句。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沈詢抬頭,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已經離得很遠的那些光彩照人的景象,將念頭重新壓抑了下去。
掏出大哥大,他在屏幕上敲擊了幾下。
【你到哪了?】
【……】
【我已經按你先前所說,到了東區。】
【你現在在哪兒?】
聽著另一側傳來的、略顯急促的敲擊聲,沈旭已經可以隱約的想象出斯派克此時帶著人在東張西望四顧無言的模樣。
在這個距離下,[他化法]已經在緩緩生效了,讓他獲得了斯派克的一部分視野。
沈詢笑了笑,在屏幕上繼續敲擊道。
【我在一個能看得到你的地方。】
【不用找了,我相信你找不到的。】
“讓我看看……啊呀,居然還帶著這麽多人隨行,果然不愧是我們以[豪勇]而著稱的斯派克幫主啊,居然膽小怕死成了這個樣子。”
冰冷而沙啞的合成音自揚聲器中傳出,任誰都能聽得出其中的輕蔑嘲諷之意。
寂靜持續了一瞬。
哪怕是隔著屏幕,沈詢也可以感覺到另一頭的斯派克惱羞成怒的模樣,最為恥辱的事跡被人如此當面道出,作為靠威信吃飯的黑道老大,假如他不對此做出任何表示的話,恐怕手底下的人們就要開始生出下克上的心思了。
斯派克雖然向來視手下為血親兄弟,以[義]字當先,知道兄弟們不可能背叛自己,但沈詢這番仿佛有著莫名魔力的挑釁之下,他也還是沒辦法壓抑自己的怒氣,不由得回想起了他們合作時,沈詢讓自己損失諸多的兄弟。
——越想越覺得對面那人可憎。
他也不搞密碼怕竊聽的那一套了,控制面部肌肉努力壓抑著怒氣的姿態,咬牙切齒道:“武人不可輕辱!沈詢,不要以為你有著[玄虛子]做靠山就可以……”
仍舊是沈詢那冰冷而沙啞的合成音,打斷了斯派克接下來的話:“就可以怎樣啊?”
“哼,我就調查清楚了,一個守著汙血爛肉的自然人,你該不會以為你死了,就沒人能替代你在[玄虛子]身邊的那個位子嗎?”‘怒極’之下,斯派克似乎是冷靜下來,抓住沈詢的痛處嘲諷道。
“有沒有人能替代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反正你肯定是不可能在我死後替代我的。”沈詢嘴角含笑,繼續用言語挑動著斯派克,激化矛盾。
【別忘了,到底是誰幫你得到這個位置的,要是離開了我,你現在都說不一定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龜公打手呢。】
隱藏在說話聲之下,有節奏的敲擊著屏幕的聲音在斯派克耳中無比清晰,令他將回擊的話臨時咽了回去,嘴邊不由得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沈詢啊,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他改口,突然降低了音量,表現出了‘自己該表現出的情緒’:“……你到底想讓我樣!”
【不是我要你怎麽樣,而是你應該怎麽樣。】
【為了能參與到這件大事中,獲得我背後那位的賞識, 難道不該是你主動來討好我,想想怎麽樣才能顯得更加“有誠意”嗎?】
斯派克沉默了好一會,終於放下了身段,'無比真摯’的請求道:“沈詢,我們合作了這麽久,又是提供情報又是幫忙收拾手尾的,還冒著那麽大的風險給你搞到了設備和材料,怎麽說也該有些情面在吧?”
【親兄弟,明算帳。情面這種東西可不適用於現在的社會體系。別說的像是一副從來沒有獅子大開口過的樣子。】
“好,我明白了,我會給出一個你滿意的’誠意’的。”
斯派克陰沉著臉,環顧四周,只能看見雨幕中一張張蒼白而呆板的臉龐。
——“活屍”。
這是那個女人告訴他的、自己的手下們現在的名字。
他突然間道:“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不管你想要什麽誠意也好,最起碼……也得讓我看見你的人吧?”
“當面談,我們至少得當面談。”
沈詢沒有立刻作答,而是看了一眼陰沉的天色後,才慢吞吞的說道:
【你似乎很急的樣子?】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帶手下過去的。”斯派克答非所問。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可以讓你的手下先走了。】
“地點還是那棟宋小娘子開的聚義樓,記住你先前的承諾,自己一個人來。”
滴嘟。
“我很快就會到的。”沈詢掛斷了通訊,在後面笑著補了一句。
——帶著你現在最想看見的人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