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漸漸轉為驚喜。
陸江濤激動地轉過頭,張雅並沒有看過來,依舊是那個靜默的姿勢,她披散的長發被窗外溜進來風吹的微微招搖,站在門口看不見她的身情。
陸江濤跑過去蹲在她的前面,在期待的目光下,張雅緩緩抬起頭,斜梳的劉海依舊遮住了半邊臉,當眼神對上的一刻,陸江濤竟逃避了。
張雅的目光異常平和,就像與朋友說話時候不經意間的一瞥,但就是這“很正常”的眼神,叫陸江濤感到不安。
“我是她的男朋友。”
陸江濤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但是很快就心虛,一再質問自己:你還配麽?
為了叫自己看起來自然,他站起身去拉窗戶的縫隙,而此時的張雅如同一株恬靜的植物,叫人感受不到一絲情感的流露。
而也是這分恬靜,叫陸江濤有了回到她面前的勇氣。
房間裡很安靜,張雅不說話,陸江濤也不知如何開口,他想說的有很多,但是感情的話剛才都已經說過,現在隻想問一句:你最近過得怎樣?
但始終開不了口,盯著那張一塵不染的面孔,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想將她耳際的穗發撫順。
“最近過得如何?”
張雅驟然一句,叫陸江濤一個驚嚇,她說了他想說的話,伸出去一半的手縮回來。
雖是關切,卻是溢於言表的冷漠。
與此同時,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盯著自己,過分的溫和叫陸江濤反而感到害怕,但明明在她眼中的才是魔鬼啊!
“好,還好。”陸江濤最後略帶慌張地回答道。
“小雅,你......恢復了嗎?”又小心翼翼地問。
“恢復?”張雅盯著陸江濤,不悲也不怒,微微低下頭,“你覺得呢?”
陸江濤心如刀絞,沉默許久。
“如果我告訴你我本來就沒有瘋呢?”
張雅緩緩抬頭,她露出的微笑看得人發怵。
“你的方法確實救了我的命,可是呢,又能如何?你的老師會輕易放過我嗎?我只能將計就計,你可知道這兩個月裡他來過多少次?試探了多少次?,”
“但我都撐了下去,倩倩,姍姍,美娜,她們都走了,每天一閉上眼,我都能看到她們被殺死的一幕,她們都在怪我,是我害死了她們......我想堅強地活下去,但是這好痛苦......”
在傾聽的陸江濤想把張雅摟緊懷裡,但是他不敢,只能繼續聽她講述。
“江濤,看到你過來,我已經很高興,我也不會再去怪你,這麽久了,也想開了,走了就走了吧,路是自己走的,要怪就怪老天爺不公平吧。”
“小雅......”陸江濤哽咽地握住她的手,他心裡知道,一切已經回不去。
“你不必道歉。”就像已經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的三個字。
此時的陸江濤很痛苦,但同時也很高興,他隻想和張雅說說話。
“外面怎麽樣了?”張雅問他。
“都好......”
“是啊,都好。”
陸江濤瞥頭看了眼牆角的監控,他知道他哥哥一定在監視器的那頭看著。
“帶我出去吧。”
沉默許久,張雅突然對他說道。
“這......”
“我想回家。”她的眼神已經不再溫和。
“這麽早出院,會引起龔主任的懷疑。”
“龔主任?”張雅發出嘲諷的冷笑。
“我失憶了,都想不起來了。”她看著陸江濤的臉,又說道,“你哥哥是個好人。”
哥哥?
門口傳來聲響。
陸江濤轉身,看到陸俊濤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門口,他便回到房間外的走廊,同時也離開了房間的監控范圍。
“是你的意思?”陸江濤問哥哥。
“嗯。”陸俊濤點下頭。
“你一直都知道她是正常的?”
“我可是副主任醫師,我是專業的。”陸俊濤鎖上門,帶陸江濤離開,路上說道:“張雅雖然表面瘋言瘋語,可畢竟是偽裝,尤其不經意的眼神和小動作,與真正的精神病人有不少區別。”
“況且,人被催眠後是沒有辦法掩藏自己內心的。”陸俊濤朝他擠了擠眼。
兩人停在走廊一處,陸江濤的神情也突然嚴肅。
“江濤,我在這裡和你說,因為你是我親弟弟,所以我不會看著你去坐牢,但我也不能眼見張雅繼續在這裡承受痛苦,她年紀還小,難道你希望她以後就在這裡和精神病人一起度過下半輩子?”
“你已經錯過了,但不要一錯再錯,我親愛的弟弟。”
陸江濤聽到哥哥的勸解,這很符合他的作風。
陸俊濤的為人雖不到大義滅親的地步,但已足夠為病患、家屬所稱道。
在這件事上,他對陸江濤他們的所做所為真是深惡痛絕,但無奈,那時候跪下來求他的是親弟弟,親情最終戰勝了心中的正義,更何況,他也沒有證據,難道僅僅憑借從陸江濤嘴裡聽到的話去和龔昌國對簿公堂?
因此,他選擇在醫院裡照顧好張雅,也算是替弟弟做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吧。
陸俊濤繼續說道:“張雅受外部刺激導致暫時性失憶,這個暫時可能是幾個月,長則幾年甚至永遠,她出去後會回到家裡以新的記憶或者說是新的生命繼續生活,這在醫學上說得通。”
“真的沒問題?”陸江濤依舊有些猶豫。
“不需要你的意見,我是她的主治醫生。”
“龔主任那邊......”
“張雅已經對他沒有威脅。”
“我擔心......”
“別忘了,你並不是她的監護人。”
聽到這裡,陸江濤才意識到,他已經沒有資格插手這件事,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以後要以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出現在張雅的身邊?
或許,是永遠不要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