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啼長安 ()”
出左銀台門外不遠,就是崔瑾昀的藥圃,但這道宮門不常開,也不允許人隨意進出。崔瑾昀有聖上賜的腰牌能走左銀台門,那也因為他是司藥的緣故。
樹下這人,不是楊懷信,也不是崔瑾昀,他轉過身時,十五從他懷裡蹦出來,衝到李萱兒腳邊,飛快的爬到她懷裡:
雲豹怕冷,雪地凍腳啊!
“今天帶十五出來走走,讓它適應適應,沒有火籠的野外。崔公子說,藥圃旁邊就是野林,所以就過來了。”
鄭顥走過來,看著外穿白色鬥篷,裡面穿著紅色暗花錦緞夾棉袍的萱兒,她新鮮得像一朵傲雪初開的紅梅。
萱兒沒看他,只顧著應付熱情的十五,十五用呼嚕聲,表達著自己的心滿意足。
“走吧,到屋裡去,楊將軍、崔公子他們都在那裡。你讓楊七辦的關文,還有路上的打點,都準備好了。雪化了就走,雪天趕路太辛苦,又不安全,還容易留下痕跡。”
鄭顥接過十五,十五趴在他肩頭,也沒有反抗。可見它是信任和喜歡他的。
“隔著一堵宮牆,就是另一個世界,難怪崔公子願意躲在這裡,我在宮裡,偶爾還聽見過他的簫聲。”
李萱兒四下打量,這裡也是皇家禁地,普通百姓到不了這裡,藥農也歇冬了,若是忽略掉後面跟著的木藍,也就兩人一豹而已。
“他從小練的就是簫,以前我們經常一塊跑步,吹簫需要肺腑氣量足,他這個人不好動,唯一接受的鍛煉,就是跑步。”
“那你呢?小時候練的是什麽樂器?不會從小就吹篳篥吧?”
鄭顥笑了:“不是,篳篥是後來學的。你可能想不到,小時候我練的是琵琶。那時人還小,琵琶只能橫放在盤著的腿上,顧得了左手,顧不了右手。我不愛用撥片,指頭都彈禿了。”
“不用撥片確實聲音變化更豐富,可手指真受不了,我以前也彈過琵琶,不說撥弦,就是按弦的手指也痛。後來母親說,七弦琴才是天朝千百年傳下來的樂器,我就改撫琴了。我這才知道,按弦手指痛,是因為……”
“姿勢不對。”
兩人異口同聲道,說完又一起輕輕笑了。
說這些小事,兩人都有種奇妙的感覺,前世初見是在洞房裡,後來又油水難調,客氣疏遠。像這樣平等真實的交流,幾乎從未有過。
婚姻中的不平等,說話行為必然有一方小心謹慎,怕對方不高興、嫌棄自己,而那個自卑的自己,就會將真實心意束之高閣,久而久之,便失去自己。
“三郎,我……心裡有點怕。”
鄭顥轉過頭,認真的問:“你怕什麽?”
“我發現我父親……越來越不像我心中想像的樣子……”
李萱兒不知為什麽,將心中苦悶了很久的事,告訴了鄭顥。
鄭顥沒有馬上說話,讓正在拚命朝萱兒伸爪子的十五靠近她一點,笑到:“以前你想像豹子是怎麽叫的?”
“像虎那樣叫。”
“那現在它就是要像貓那樣叫,你會不會失望?”
“不會啊,我覺得很可愛。”
“那是因為它無論怎樣叫,對別人都沒有傷害,沒有影響,所以你接受它。
而你父親的行為,會影響到天朝的現在,甚至未來,所以你介意。若你判斷那是不好的影響,而你又難以改變,心裡就會害怕。”
“這是不是無知者無畏,知而深畏?”
“你很聰明。所以只能坦然面對,不能改變,就未雨綢繆、另辟蹊徑。父親總歸是父親,何況他還是高高在上的聖人。
”他們都是重生者,因為知道結果而生出害怕,這本來就是與他們知道結果規避風險,共生的情緒。鄭顥了解,他重生時才六歲,何嘗沒有過這樣的害怕?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小院門口,阿哲替他們開了門,鄭顥抱著十五去旁邊的雜物間,李萱兒則進了正堂。
“公主,快進來。”
李雪晴早就等在門口。
“這就是你們的宅子?”李萱兒看見她,忽然想起上次她說,要搬到這裡。
“對呀!已經收拾好了,等到開春我們就搬過來。”
李雪晴顯然很高興。
雪鳶也很高興,可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離宮廷越來越近了。
“我聽太醫署的小福說,棣王府的府醫最近已經開始撿坐胎藥、安胎藥了,看來,那幾位采女一定很漂亮。”
雪晴拍了她腦袋一下:“難怪去了那麽久,跑過去聽人八卦去了。以後不能跟人講這些事,這是太醫署的大忌。”
崔瑾昀本來都想開口罵人了,聽到李雪晴的話,氣稍微消了些,但還是冷冷警告她道:
“你現在是藥圃的人, 出去一言一行都要謹慎。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不要連累你姐姐一起砍頭。為病患保密,這是醫者基本的醫德,何況你們議論的是皇族。”
李萱兒笑道:“你們也別嚇她,她才剛來不懂規矩。隻此一次,別再犯了。”
楊懷信卻微微皺眉:這位李小娘子,是不是有些好奇過頭了?剛才她還向自己打聽,是不是送藥的時候,她也可以走左銀台門。
棣王府裡的媵妾們,確實已經開始服用坐胎藥,棣王恨不得她們一次就能懷上。
後院裡大家偷偷閑聊,才知道殿下對每個人都一樣,他就是喜歡蒙著眼睛。
“蒙著眼上床?”
方孺人這是第一次聽說,難道這是殿下從花樓裡學回來的花樣?她的心裡充滿了,對這些年輕侍妾的羨慕嫉妒恨。
棣王的動作可不止這些,他公開表示要痛改前非,皇兄對他好,他不能辜負了皇兄。
他不再頻繁出入煙花之地,就算是酒宴中,有人叫來了歌姬舞姬,他也雲淡風輕看都不多看一眼。
卸掉之前的偽裝,棣王過得更輕松。
棣王這一舉動,得到了老臣的高度讚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竟成了棣王品德高尚的體現。
他還經常和編撰前朝史書的史官在一起,隻談古,不論今,連注意觀察他的楊玄價,都抓不住他的小辮子。
“他到底想幹什麽!”聖上惱怒的說:“難道是那些藥失效了?”
楊玄價陪笑道:
“這......藥的事情,確實很難講。也許,是聖上對他太寬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