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已在山中荒村住了七天,這期間會有零零散散的喪屍出現在村落周邊,但都沒有引起任何傷亡。
每天一大早,羅玉通就和野頭、黃班長一起到外面去,直到傍晚才回來,起初是他們三個,後來,那個叫鐵樹的老頭子也加入其中,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山林的深處,雪覆蓋在發黃的野草和成片的松針上,風輕輕地吹過,將樹上的雪吹散在空中。一處倒塌的枯木背後,趴著兩位拈弓搭箭的獵人...
“這弓箭能射得住獵物嗎?”索雷問。
“說不好,落葉松做弓、樺木做箭,這是能在這片找到的,最適合的木頭了,我和玉通在黑龍江當兵的時候,當地的鄂倫春人就是這麽做的。只不過咱們沒有合適的弓弦和箭羽,命中率肯定大大降低了。”竇橫回答道。
“唉,營地已經快沒有吃的了,今天必須得帶點兒什麽回去,不然大家都得餓著肚子。”
他們將從營地中帶來的誘餌撒在密林深處,在不遠處靜靜地觀望。他們不知道這山林裡還有什麽活物,或許因為人類的開發,早已沒有什麽動物的蹤跡了。
兩人緊緊地盯著前方的樹林,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看到在林間有黑影劃過。用從小午那裡借來的軍用望遠鏡,他們看到那是一頭體型巨大,足有二百公斤重的棕色赤鹿。
索雷將箭搭好,朝著那赤鹿的方向瞄去。
“等等,再等等。”竇橫壓著最低的聲音說。
那鹿似乎被什麽聲音驚動了一般,轉過身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人的方向。“來不及了。”索雷心中想著,隨後便松了弦。那木箭在空中嗖得一聲閃過,消失在前方的樹林深處。只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嘯,樹林裡傳來轟隆隆的響動,隨即便安靜了。
“射中了嗎?”竇橫問道。
索雷朝趴在身旁的竇橫看了看,剛要作答。左眼的余光,似乎感覺到身後來了什麽東西,他猛地回頭一看,一隻喪屍從身後走來,撲倒在兩人的身上。原來那赤鹿不是被兩人的交談聲吸引,而是注意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喪屍,二人一心只顧著眼前的獵物,竟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接近。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那怪物就已經壓在兩人的身上了。索雷右手掐著那喪屍的脖子,左手揪住頭髮,不讓它那副嗜血的臉接近二人,正要待他招架不住時,竇橫拔出了背後的木箭,刺在那怪物的頭上,登時便不動了。二人將屍體推開,還未等緩過勁兒來,後面的兩隻又走近了。兩人挽弓搭箭,各瞄準一隻,射了出去,一支射中了喪屍的腹部,一支射在了旁邊的樹上。那喪屍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向這邊晃著身子靠近。兩人再次搭箭,這一次,一支箭射倒了其中一隻喪屍,另一支箭射到了另外一隻的脖子上。索雷見兩射不中,便拔出了腰間的匕首,朝那喪屍的眼窩處一刺,他腳下沒有站穩,趴在被殺死的喪屍身上一起倒了下去。竇橫趕上前,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
兩人氣喘籲籲,驚魂未定。大家似乎還未曾習慣像殺人一般擊倒這些怪物。而在隨後的數年之中,當他們在和不同的敵人作鬥爭時,每個人都會在心中默默的歎道:“在這場末世的生存之戰裡,或許只有那些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才是他們最簡單的對手。。。
“也不知道黃班長他們這些天都在幹嘛,那安全區裡的屍群,開始向外擴散了,
想必這些零零散散的,也都是從那裡出來的。”索雷一邊大口的吸著氣,一邊歎道。 “今天等他們回來,我會好好問問他們的。”竇橫堅定的說著,朝那鹿事先出現的地方走去。
兩人走近時,他們看到一頭一米多長的赤鹿,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裡,鼻口處不停的呼著氣。
“草!”索雷懊惱的罵道。
“怎麽了?”
“這是頭母鹿,肚子裡揣著崽子呢。”
竇橫蹲下來,看了看眼前這個瀕死的母親,和她那圓鼓鼓的肚子,無奈的低下了頭。
索雷乾屠宰的這些年,各類牲畜見過無數,他很清楚懷孕的動物是什麽樣子,而不殺懷孕的母獸,似乎是他們這個行業不成文的習慣。但在今天,似乎秩序和規定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當人們決定不再相聚一堂制定法律來規范彼此的行為,當法律無法再起到他應有的作用,人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支配著一切時,殺戮或無節製的殺戮換來的,將不再是可以服眾的懲戒,而是最為野蠻的同態復仇,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野鹿太重,無法整塊運回營地。索雷便在原處將鹿肉宰成了幾塊,兩人各自帶好,朝營地方向走去了。
傍晚時分,人們圍坐在篝火旁。黃庸,野頭、羅玉通和鐵樹準時歸來,四人的臉上滿是疲憊。
待休息過後,竇橫走到羅玉通前問道:“老羅,你們每天出去都在幹什麽?營地裡的人都很好奇。大家都想知道,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我們一直在想辦法。”羅玉通面無表情地答道。
“那你們想出來了嗎?”老羅抬起頭,看看竇橫。
“想好了!”黃班長在不遠處向著眾人喊道,他看了看竇橫這邊,嘴角微微上揚。
“大家聽我說,想必,大家都想知道,這些天我們每日早出晚歸都幹了些什麽。”眾人的目光被聚集在黃班長身上。“我們沿著山谷裡安全區四周的山丘上行走,把這附近的地形全都摸了個透。現在,山谷裡大概聚集著三四千隻喪屍,單憑我們這九十多人幾把槍,根本不可能對付,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屍群引出那片山谷,引到數百公裡之外。”人群中有少量議論的聲音,黃庸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些天,我們觀察了喪屍的活動規律,我們發現,他們有群聚效應,也就是說,當少量喪屍聚集在一起時,他們發出的聲音會吸引周圍更多的喪屍聚集過來,從而形成一個龐大的屍群。所以說,如果我們在前方弄出點兒動靜兒,吸引一部分喪屍跟著我們走,那剩下的那些也自然會在後面一起跟來。”人群中爆發了強烈的議論聲。“大家請先安靜!大家先聽我說!”
“那要把他們引到哪裡去?”竇橫問道。
“這也是我們計劃中最難的一點,東北三面環山,中間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偶爾出現的低矮丘陵,也完全無法困得住這麽龐大的屍群。我們思前想後,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們引到南邊的大海裡去。在南邊靠近黃海海岸,找一處海崖,將屍群引到那邊,讓他們從海崖上掉下去,有些摔爛了頭就會當場死去,沒有傷到頭的也會被海浪卷入深海之中,即便漲潮時再將他們衝回來,那也離我們很遠,到時候屍群便被衝散,形不成大規模的群體,即便遇上了也會更好對付。”
“好方法...”“嗯,我讚同...”大家紛紛表示認同。
“還有一點。”黃庸補充道。“我們需要吸引屍群的人,此行必定是十分危險的!去的人很有可能會回不來,所以大家要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我打算請四個人與我同去,野頭小午!”
“到!”兩人齊聲答道。
“你二人留下。”
“班長?!我們怎麽能留下,我們要和你一起去!”野頭充滿疑惑的問。“是啊班長,這裡面就我們三個是現役軍人,這種活肯定由我們來乾!”小午跟著說道。
“你們先聽我說,把你們留下,是有其他的用意,待我們將屍群引走後,你二人要帶著剩余的大家夥兒,一起進安全區裡去。如果有被我們落下的零零散散的喪屍,你們要負責清理,並且,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你們要保護好大家,負責所有人的安全。”
野頭和小午沒有再說什麽。他們認同的點點頭,眼神裡滿是擔憂。
“我需要四個人幫忙,有人自願跟我來嗎?!”班長衝著眾人問道。
“我去!”竇橫走出人群,來到黃班長面前。汪靜拉住了他的手,卻被他輕輕退開了。
“你還有嫂子和孩子需要照顧,要不......”
“我老婆她能照顧好兒子,再說,還有野頭和小午他們在嗎,肯定沒問題的。”
黃班長點了點頭。“算我一個!”鐵樹從木墩上站了起來,“我個老不死的,沒有親人沒有牽掛,我不去誰去?哈哈哈。”
“那我也去。”一個響亮的女聲從人群中傳了出來,大家都向那邊看去,是戴敏月。
“敏月妹子,你幹嘛?黃班長,那我和她一起!”旁邊的索雷也站了起來。
“索雷哥,你聽我說,你得留在這裡,營地裡需要你的技能,你能幫大家打到獵物,懂得如何屠宰野味。”戴敏月拉著他的手,真切的看著他的眼睛。
“可是...可是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你可以留下來和我一起打獵。”
“我不行的,索雷哥,我留在這裡,什麽忙也幫不上。不如和他們出去,還能出一份力,讓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沒用的人!”她再次懇切地說道。
“放心吧索雷兄弟!我會保證她的安全的!”黃班長站在數米外朝這邊說。
索雷將信將疑地松開了緊握著戴敏月的手,擔心的看著她。
“還差一個人,有人願意嗎?”
“我來吧!我可以!”那醫護兵趙蒙說。
“不行!你要留下!你是醫生,留在營地裡,萬一有人受了傷,也好及時救治。”黃庸認真地答道。
“我!我去!”一個坐在遠處的男人起身,朝人群中心走來。“我叫李旦生,山東濰坊人,是個體育老師。”那人身高一米八多,上肢粗壯,看起來十分硬氣。
“那就由我們五個來引喪屍,剩下的人跟著野頭和小午,待時機成熟後,便進到軍營裡去。大家好好休息吧!”黃庸向眾人囑咐著,隨後便將自願前去的四人聚到一起,商議計劃。
第二天一早,五人出了營地,沿著公路的方向向南走去,他們要找到一輛足夠結實的汽車,還要備好可以開上幾天的汽油。因為末世剛剛來臨,高速路上堆滿了好多人們逃離後留下的汽車,他們挑了一輛福特皮卡,將旁邊汽車的油吸了出來,灌在事先準備好的油箱裡。
在路旁歇腳時,不遠處走來了幾隻喪屍,黃班長,竇橫,和鐵老頭兒上前,將他們一一撂倒了。
“明天行動開始時,我開著車在最前方帶隊,我會用車喇叭的聲音將一部分喪屍引出軍營。在剛剛起步時,需要你們兩兩一隊,在屍群的左右兩側照應,保證他們會跟著我汽車的方向行駛,不會出現大量喪屍中途掉隊的情況。待徹底走到高速公路上,你們就可以來到隊伍最前上車休息了。但是切記!這中間不能用槍,如果發現掉隊的喪屍,我們只能用匕首弓箭和長矛。一旦槍響,就會有喪屍被槍聲的方向吸引,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四人同意的點點頭。
“還有一個問題...”黃庸低下頭,沉思片刻說道。“待快要走到海邊山崖上的時候,你們四人就提前跳下車去,我的車會開得很慢,慢到足以讓身後的屍群跟上。等你們下車後,就躲在附近的山林裡或者是岩石後面,不要出聲。我一個人把他們引到海裡去。。。”
“可是到了海邊,前方是山崖,後面是屍群,你該怎麽出來啊。”竇橫問道。
“你們不用管我,這次行動,我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你們活下來的人,一定要想盡辦法的活下去,或許政府正在想辦法...或許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們了...”
“這怎麽行?!我們不能讓你白白去送死!”竇橫質問他。“我和你一起去!”
“別傻了老竇,你得活著,活著保護好你的妻兒,他們還在安全區等著你呢。別再說了!這件事情就這麽決定了,我意已決。走吧,我們回去吧。”
竇橫沒有再說話。其他人也沒有再說什麽,鐵大叔拍了拍黃庸的肩膀。五人開著車,朝著營地的方向駛去。
晚上回到營地,竇橫來到妻子身邊,一聲不響地坐著。
妻子打破了沉默。“你非要去不可是嗎?”
“嗯...他們需要我。”
“他們需要很多人,也有大把的人可以代替你去,老羅可以去,誰都可以去,為什麽偏偏是你?!”
“我知道我必須去,就像那晚你必須去醫院一樣...”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和醫院那晚完全不一樣了!那天,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麽,可是現在我們知道!是死!只要出去,就會死!”妻子的語氣非常氣憤。
“你小點聲,不要把兒子吵醒了!”他看了看身邊正在熟睡著的兒子,他想跟著黃班長去,正是因為他想讓眼前的這個男孩能夠以他為豪,從前他只是一個本本分分默默無聞的司機,可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從未感到過自己有今天這般的使命,他想讓兒子,能夠安全的活下去,哪怕死也不足為惜。“別說了,睡吧,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他側過身去,背對著妻兒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黃班長將野頭和小午的對講機拿來,分給竇橫和鐵樹一隻,另一隻給了戴敏月和李旦生。
他把昨天準備好的汽車開到了營地前的公路上,竇橫和鐵樹埋伏在公路的左側,戴敏月和李旦生在右側。待眾人準備好後,對講機裡一聲令下,黃庸摁響了汽車喇叭。
屍群很快便注意到了這尖銳的聲音,朝大路的方向趕來。待喪屍走近時,黃庸發動起了汽車,以大概七八邁的速度向前開去。
兩邊的四人,緊張地盯著過路的喪屍,偶爾出現幾個向兩邊樹林中走去,他們便等那喪屍靠近時,用匕首將它刺倒,一路上都出奇的順利。待屍群的尾部走進高速公路,四人便快步趕到了排頭處,跨過高速公路兩邊的欄杆,跳到了皮卡車的後備箱上。
“哦——呼——”五個人開心的喊了起來,他們大笑著,路上還有源源不斷的喪屍加入到隊伍裡,頂峰時大概達到了五千多隻。以這樣的速度,他們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走到海邊,但沒有人覺得不值得,他們仿佛看到了邁向和平的第一步,所以人都在車上大聲的熱烈地歡呼。。。
就這樣,五個人輪番換崗駕車,夜晚,剩下的人便在車廂內睡著。兩天后的早晨,他們來到了距離海邊不過十公裡的地方。
“你們下去吧,剩下的路我一個人來開。”黃班長非常平和的說。
“黃班長...你...”
“告訴野頭和小午,就說哥對不起他們,沒能信守承諾,沒能把他們帶回家。如果我沒有回來,保護大家的任務就交給他們了!走吧!快走!”他用敦促的語氣說道。
“黃班長!要走一起走!”戴敏月在車後喊道。
“之前怎麽說的來著!到了地方你們就走!快!趕緊離開!躲到旁邊的隱蔽處!”
“我們不走,你不走我們也不走!”竇橫非常堅定地抓著黃班長的肩膀。
黃庸掏出了手槍,抵在自己的頭上。“走不走?不走的話,我現在就死!”
“孩子!你別這樣!”鐵大叔用顫顫巍巍地聲音說。
黃班長猛地向右一偏,將副駕駛位的車門打開,把竇橫推了下去。“快!你們也下去!快點!沒時間爭了!”
三人見拗不過他,便紛紛離去。
四人站在路中央,他們看到後視鏡裡黃庸那張堅毅的臉,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小,或許只有二十五歲左右。但他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那個,他一直承擔了一路上所有的責任。鐵老頭兒想到了一句話:“人們總是被他們當中最勇敢的那些保護得很好...”
他們轉過身, 看到成千的喪屍正向他們湧來,四人跑到了遠處的樹林中躲了起來。公路上又響起了尖銳的汽笛聲,此後的十幾年裡,竇橫每每想到今天的此情此景,他總是覺得,那汽車鳴笛,是他一生中聽過的最具英雄主義的聲音。。。
黃庸將車開到崖邊。他打開了車門,看到身後的喪屍悉數向這邊走來,他很欣慰。但似乎來路已經被屍群佔滿了,汽車還在以勻速向前走著。他立在崖邊的石頭上,向下看了看洶湧的海水,還有那些裸露在外面一半的礁石,回頭望了望越來越近的屍群。心中或許有些許不甘,不甘心於這個世界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抬起頭,他看到天空中有翱翔的海東青,自由如風。
屍群已經足夠近了,他閉上雙眼,身體向後一趟,落下崖去。砰得一聲,重重的落在一處岩石上,他睜開了眼睛,發現這是一處海崖上突起的石頭,距離崖頂僅有兩三米的距離。喪屍如黑色暴雪般紛紛下落,掉在數十米高的崖底深處。
呼的一聲,一隻喪屍落在了他的面前,趴在他身上朝他瘋狂地咬來。他用盡渾身氣力取出了腰間的匕首,狠狠地刺在它的頭裡,將它順勢推了下去。
崖頂的喪屍還在落著,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感覺自己好像躺在奇怪的山洞中。下落的屍群連成一片組成了一條黑色的瀑布。他感到很累了,此刻隻想閉上眼睛,靜靜地休息。
屍體還在下著,正午的驕陽從遠處海平面上升起,溫暖了這個殘酷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