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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後》風雪將至(上)
  他臉上被燙傷的疤痕,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顯,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

  吳柳舉著望遠鏡,順著地勢向下,望著山窩裡的小鎮,鏡像裡的場景令他大吃一驚。

  “你應該看看這個!”他將望遠鏡遞給同樣匍匐在一旁巨石後面的竇橫。

  ......

  清晨,竇橫駕車來到營地大門,吳柳從後面趕上,車窗搖了下來。

  “你要出去?”

  “昂!去找野頭,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

  “我聽索雷說了,他還說要跟你一起去,你沒同意。你告訴他會找我一起,可你也沒和我說!”

  “哦,我騙他的,為了讓他安心。我自己去就行了。”

  “妄想!”吳柳說著,便鑽進了副駕駛位。

  “老吳!你聽我說,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和我一起去冒險。我們已經...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不能再死人了。”

  “所以我更要和你一起!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可是...”

  “別廢話了!快開車吧!我去意已決!”

  汽車行駛在荒涼的大路上,驚散了正立在路邊橫躺著的屍體上,啄食的烏鴉。

  “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是個司機。每天要乾的,就是幫領導開車,把他送往不同的城市,縣鄉之間,走訪、視察、開會、出差。我都快厭倦那樣的生活了,想到自己才三十來歲,想到還要這樣乾上二三十年,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憋屈。呵———”他長舒了一口氣。“現在呢?現在倒好,不用上班了,不用掙錢了,不用再重複著那些無聊的任務了。可我還是在開車,此時此刻,我還是在開著車,無暇顧及公路兩側閃過的風景。唯一的區別是,和以前熟悉的目的地不同,現在,我並不知道即將到來的前路會是什麽樣子。難道這樣的陌生感,就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麽?”

  “你還有兒子!”吳柳面無表情地說。

  “是啊......我還有兒子。”竇橫的身體向後一沉,放松的依在駕駛位靠背上。“可我由衷的感到和他疏離,雖然我們父子相稱。但是從他媽媽...從他媽媽去世之後,唉。或者在那之前就已經這樣了,我好像並不真正的了解他,我甚至都知道,他都喜歡玩些什麽。當然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眼下,活著是我們唯一的目的。”

  吳柳偏過頭來,看了看他的側臉,繼續沉默著。

  “等再見到他,你會怎麽辦?”

  “什麽?”吳柳不知其所雲的問道。

  “謝志陽!從沒聽你主動提起過他,看起來,沈濛倒是對他很有意思。如果我們即將去的這個地方,如果...你們會再見面,你會怎麽辦?”

  “這就是你不願意叫我一起的原因?”吳柳扭過頭,試探性的問道。“你擔心我們的師徒情份會讓我在關鍵時刻動什麽心思,誤了大事?”

  竇橫沒有答話。

  “放心!他現在已經是對面的人了,我不會再留什麽情面。”吳柳說完後,便又重新看向窗外。心事重重,一言不發。

  兩人朝著野頭曾在無線電裡告知的方向,衝凌昌鎮駛去。

  ......

  竇橫接過望遠鏡,看著鎮中心的廣場上緩緩走過的人群,野頭正在其中。他沒有東張西望,而是面朝前方的跟著人群走進了一棟房子,整個過程相當的平和。

  竇橫撂下望遠鏡,

靜靜地呆在那裡。  “你怎麽看?他該不會是...”吳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道。

  “絕不可能!野頭絕不是那樣的人。這幫畜生殺了軍營老老少少二三十口,野頭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他們為伍!”竇橫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你看剛才的場景......”

  “或許是被脅迫。或許他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野頭或許是個鐵骨錚錚的硬漢,但...但末世之下,人心難測...”

  竇橫偏過頭,怔怔的看著話音剛落的吳柳。

  “行啦!不管怎麽樣,看到了他們營地真實的樣子,我們都該回去了!對方人那麽多,我們也沒有什麽辦法!”吳柳拍了拍竇橫的肩膀,輕輕地說。

  兩人低著身子,順著來時的路,走回剛剛那條林間小道。

  “站住!”

  身後傳來一聲低吼。

  竇橫和吳柳回過頭來,只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正手持彎弓,搭上飛箭,指著二人。

  “志陽!志陽!真的是你志陽!”吳柳頓時激動起來。“你一個人在外面做什麽?”

  “一位弓箭手彎弓搭箭的走在山林裡,除了打獵,還能幹什麽?”謝志陽冷冷的答道。“獵物沒有打到,但把你們帶回去,石大哥也應該會很高興。”

  “陽陽!陽陽你聽我說!”

  “不要再叫我這兩個字!”謝志陽一聲怒斥打斷了他。“你的那個陽陽,早就在屍群的圍攻下,死在荒郊野外了。現在在你們眼前的這人,是被凌昌鎮所救,方才活下來的謝志陽,與你吳柳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冷冷地說完了這段話。

  千鈞一發之際,弓弦上的箭即將飛出。空氣瞬間降到冰點,凝結起來。吳柳和竇橫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發出的聲響,驚動了不遠處鎮上的更多敵人。

  “你找到什麽沒有?”謝志陽身後,傳來了同伴走近的問話聲。只見他猛得回過身子,飛箭瞬間射出,直勾勾的釘在那位趕來的同伴頭上。那人見到佇立在對面的吳柳和竇橫,還沒等反應過來,便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志陽,你...”

  “別他媽廢話了!趁著還沒有更多人趕來,趕緊滾!”謝志陽打斷了吳柳的話。“別讓我再看到你!下次遇上,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這一箭,你我恩斷義絕,等再見面時,煩請你也毫不留情的挽起弓來對著我,倒要看看,是誰的箭法更勝一籌!”

  吳柳呆呆的望著謝志陽,愣在原地,身旁的竇橫見狀,急忙拉著他朝事先停車的大路走去。

  待到二人走遠,一隻喪屍緩緩經過。謝志陽將它引到同伴屍體一旁,將箭取出。喪屍跪下身子,朝躺在地上的人啃咬起來,沒過多久,那身體便面目全非了。。。

  ......

  “你帶我來要幹什麽!”野頭冷冷的問道。

  “一會你就知道了!”石達龍站在一旁,戲謔地說。

  大廳內聚滿了人,他們大多是凌昌鎮收留的幸存者們。

  這時,謝志陽走了進來,他來到石達龍身邊,附身到他耳畔,將與他一同外出打獵的同伴不幸被喪屍殺死的消息告訴了石達龍。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朋友!”

  “哎哎哎!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沒做錯!他在外出打獵時被喪屍咬死,這是他的命數,那也只能說明,他不是個強者,而你是!”石達龍略有不屑的說道。“退到一邊吧,審判馬上就要開始了!”

  謝志陽點了點頭,向後推了兩步。

  “把人帶上來!”

  隨著石達龍一聲大喊,大廳外,關震南壓著一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猛得一踢,那人隨即便跪倒在眾人面前。

  “呵呵~看好了!”石達龍朝著野頭冷笑兩聲,走上前去。

  “從我們來到凌昌鎮的時候,規矩,就被定了下來!”他清了清嗓子。“食物、藥品,一切物資都是根據你對營地的貢獻來分配!你做的事情越多!找回的物資越多!能得到的食物就越多,而偷!盜!是絕不允許的事情!”

  “對於偷東西的人,我們,是怎麽規定的?”

  “驅逐!”“趕他出去!”人群中不斷傳來答話。

  “不錯!”石達龍得意的說道。

  跪在地上的那人全身顫栗著,臉上滿是冷汗。石達龍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著他。

  “可是,我們還是有人打破了這樣的規矩,他偷了鎮上的藥物,趁著夜間,悄悄溜了出去。不過,我們的人很快就發現了這點,震南帶著兄弟,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揪了回來。”他微笑著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關震南,隨後,又將視線挪回到跪在地上的那人。

  “他或許還天真的以為,外面,有比凌昌鎮更好的生活!呵呵,怎麽樣?你告訴大家,外面的世界怎麽樣?”

  那人顫抖得更加厲害,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說話!!!”石達龍怒吼一聲。

  “外外外外...外面什麽也沒有,隻隻隻...只有數不盡的喪屍,凌...凌昌鎮是最好的避難之處!”那人說完,便突然哀求起來:“石大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當牛做馬報答你!我再也不逃了!再也不逃了!”

  “我有說過,要殺了你嗎?”石達龍站起身來,輕蔑地說。“不是我不讓你逃,是外面的世界讓你無處可逃!除了凌昌鎮,你們沒有別處可去!可你終究還是偷了東西,偷東西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規矩不能打破!否則,若是人人都偷,那我們,還有活路嘛?!”

  石達龍朝關震南和王寧德擺頭示意,隨後,一人將那偷盜者狠狠的摁在地上,另外一人將他雙臂上的衣物推到腋下,兩條胳膊被死死的拉了出來。

  “按照鎮上的規矩,偷盜者要砍去雙臂,再趕到外面!所有人都必須遵守這點!”話音剛畢,石達龍手起刀落,只聽一聲震耳的哀嚎,那人的兩條小臂便和身體脫離開來,鮮血頓時在水泥地磚上平鋪開來。

  野頭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看到了謝志陽立在身後,旁邊還有一位綠色短發的女子,她打扮奇特,很容易便吸引到他人的目光。他在那天的軍營外見過這人,正是她將卡車內的喪屍放了出來。而此刻,她正默默的低著頭,似乎不願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

  王寧德和關震南將失去雙臂的那人拖到鎮外,丟到了荒無人煙的公路上,任由他隨時死去。

  謝志陽將野頭又重新帶回關押的房間,在這之前,石達龍把他叫到身邊,緩緩的說道。

  “看到了麽?所有人都同意這樣的方式,所有人都認可這樣的規矩。也正是這樣的規矩,才保證了凌昌鎮,可以一直存在下去!等你哪天想通了,想要加入我們,只要你開口!只要你開口告訴我一聲!就能立馬從那間冰冷的房間裡出來,過上舒適的生活!”

  野頭始終一言不發。

  ......

  “怎麽樣!找到了沒?”石達龍立在廣場中央,他面向遠方,朝著站在一旁的王寧德問道。

  “找到了!在這裡以南不過三百公裡的地方。黑壓壓的一片,足有一兩萬隻!”

  “好!好!正是我想要的!他們有坦克,能轟的了幾輛卡車,能對付的了成千上萬的屍群嗎?等我想到一個周密的計劃,就是我們奪回那座軍事基地的時候!”

  廣場上,只剩下幾片孤零零的腳印。雪又下了起來。

  他拖著將死的身子,朝遠方不見盡頭的大路走去,兩臂缺口處流出的鮮血,染在了來時的路上,留下兩道猩紅的印跡。。。

  ......

  吳柳呆呆的望著前方車外的風景,似乎在思考著曾經的往事,雖然一路上都在沉默,但一旁的竇橫卻也沒有提出任何問題。

  “志陽他...他是我兒子。”

  竇橫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他愣住幾秒。

  “可...可是他姓謝,你姓吳...”

  “他是跟他媽媽姓的。”吳柳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兩根手指。“我和他媽媽,沒有結婚,他媽媽懷孕,也純屬是個意外。我曾經勸她打掉,可她沒有聽。”

  “呵~”他又將視線挪向窗外,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從小都是跟媽媽在一起生活的。直到十七歲那年,我才第一次見到他...”

  “他從小,就展現出來對於射藝驚人的天賦。我勸他媽媽不要讓他也走上這條路,可她也沒有聽...”

  “從一開始,我都不是帶他的教練。是一個同事一直在帶他的,直到這次進京參加世錦賽集訓,才是我們爺倆,第一次密切相處...”

  “我...我原本,原本應該是由我去引開那些喪屍的...”吳柳說著話,開始漸漸抽泣起來。“從那天開始, 我們就走散了...”

  “你說的對!沈濛的確很喜歡她志陽哥,他們每天都在同一個場館訓練,雖說不是同一個教練,但早就培養出深厚的感情了...”

  “可你說...你說你曾有過一段婚姻,有過一個女兒!”

  吳柳轉過頭來,他表情扭曲的看著竇橫,兩行熱淚劃開了臉頰上的灰塵。“所以我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所以我說,當初應該是我去引開那些喪屍!變成最不堪的樣子的人也應該是我!不是志陽!這樣沈濛和他志陽哥就能永遠在一起,而我呢?我值得過比現在糟糕一萬倍的生活!”

  竇橫不再說話,他任由一旁的吳柳在車內痛哭流涕,自己的眼神卻始終望向車外。

  ......

  不知過了多久,迎面而來的公路上,出現一隻喪屍,竇橫剛要踩緊油門衝將過去,只見那“喪屍”邁著沉重的步子,猛然倒在地上。身後,兩道延伸上百米的血痕顯露出來。“這不是喪屍!”一個簡單的想法在竇橫腦中湧現出來。

  他和吳柳急忙跑下車,來到倒下的那人身邊。他們看到他喘著微弱的呼吸,兩條斷肢處,血液已經凝結成冰,將傷口嚴嚴實實的裹在裡面。

  “兄弟!你怎麽樣!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撐住!兄弟撐住!我們把你抬到車上去!一定要撐住!”

  “我...我叫徐友清。”那男人用極為微弱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徐老弟放心!我們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

  話音剛落,他便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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