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荒涼的高速上,這一路倒是出奇的安靜。
“快到了!終於快到了!”竇橫對著後視鏡中的戴敏月說。“雅安!我們馬上就回去了!”他朝著敏月懷裡的女孩笑了笑。
來到軍營大門處,在前方放哨的小午便抬起了槍。“什麽人!”竇橫急忙下了車,朝營地揮手。
“野頭!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不一會兒,野頭,趙蒙,索雷和汪靜便衝了出來,營地的出口處瞬間便堆滿了人。
戴敏月抱著唐雅安,和竇橫一起下了車。索雷、汪靜跑到最前頭,和歸來的二人擁抱在一起。
索雷緊緊的抱住戴敏月,過了一會兒他松開手來,看了看懷裡的小女孩。“這是?”
“她和家裡人走散了,我們在路上發現了她,把她帶回來照顧!”
“好!好!回來就好!咱一起照顧。”索雷激動的回答。
汪靜和竇橫抱在一起,她並沒有說話。
“兒子呢?兒子還好嗎?”竇橫首先發問。
汪靜點了點頭,“他在營地裡呢,一切都好!”
這時,羅玉通從遠處緩緩地走來,眼神裡有些吃驚。竇橫朝他招了招手,他微笑著回應了一下。
小午看著團聚的眾人,臉上堆滿了笑容,他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有些許不解和失落。“班長呢?黃班長呢?”他向竇橫問道。
竇橫走到他的面前,默默的搖了搖頭。“他為了救我們,為了救我們大家,犧牲了自己...”
野頭和小午顯然都不敢相信這樣的話,他們反覆質疑著面前的這個男人。戴敏月見狀走上前來,安慰著兩人。
“那...那個老爺子和體育老師呢?”趙蒙問。
“鐵大叔沒事!李旦生他...他沒撐下來...”竇橫半低著頭,用失落的語氣回答。
“走吧!進去說!外面不安全!”索雷向五味雜陳的眾人建議,大家紛紛走回了營地。
回到軍事基地中的大樓內,竇橫將一路上所發生的一切,將黃班長如何為了救他們而自己跳崖,將回來的路上如何遇上了可怕的邪教,將大家如何碰到了穆揚,然後又如何平息了藥廠的紛亂,鐵樹和穆揚又如何留在了藥廠,將所有的故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眾人。
“你們已經走了半個多月了!我們都以為你們已經...還好!回來就好。”趙蒙對著竇橫說。
野頭和小午呆在那裡,目光無神,心裡在想著其他的事情,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他是英雄!我們都會記著他的!”竇橫走到兩人面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說道。野頭望向窗外,一直沒有說話,小午看著竇橫,輕輕的點了點頭。。。
眾人也將他們走後,野頭和小午如何帶著大家來到了軍營內,如何清點物資,如何處理了零散的喪屍的過程告訴了他們。半個多月以來,沒再有人傷亡。
大家收拾一番,便都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竇橫便叫上羅玉通一起外出打獵,二人來到了附近的山裡,一前一後慢慢的走著。
“你好像不太開心?看到我們回來。”竇橫有意無意的向羅玉通問道。
“啊...怎麽會!你們回來我當然高興...”羅玉通低著頭說,臉上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容。
“哈哈!我開玩笑的!你我這麽多年的兄弟!我又怎麽會不相信你?”竇橫打趣著說。
“啊!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一晃這麽多年了。”羅玉通的臉上比之前舒緩了許多。 “我老婆孩子怎麽樣?這段時間不在,全靠你照顧了,汪靜兒和竇子航,沒給你添麻煩吧。”竇橫接著問。
“啊?昂!沒有!子航每天都吵吵著要爸爸,弟妹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沒出什麽事!”
“那就好...”竇橫淡淡地說。
兩人沉默了許久。
過了一段時間,竇橫又玩笑般的說:“這次出去,我都差點以為自己回不來了,遇到了太多事,感覺自己都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怎麽了?”
“我看見有人為了大局犧牲了自己,我也看到了邪惡的組織靠吃人肉生存,目睹了一場誤殺,還親自將斧頭砍到一個活人的腦袋裡...世界真的變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世道下到底能活多久,我還有老婆孩子需要我,所以我必須活下去!只要別人不來招惹我一切都好說,但如果真的到了有人生死相逼的時候,恐怕...恐怕我們都難免會做出些早晚會讓我們後悔的選擇。。。”竇橫轉過身子,看著羅玉通繼續說道。“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恐怕,還需要你幫我照顧汪靜和子航...”
羅玉通一言不發的盯著他,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就這樣過了一會,他從背後迅速掏出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到弓上射了出去,飛箭從竇橫耳邊滑過,只聽嗖的一聲,刺在了他身後的一隻野山雞身上。那山雞哀嚎兩聲,撲通著膀子,很快便不動了。
“它在那好久了,我沒動,就是怕把它嚇走。”羅玉通邊向野雞走去,邊對站在一旁的竇橫說道。“沒事!別瞎想了!咱們肯定能活下去...”
兩人提著山雞走回了營地,一路上沒再說話。
竇橫回到自己所住的帳篷內,並沒有看到妻子兒子,他有些慌張的跑了出去,四下搜尋。不一會兒,便看到了兒子和一個陌生但又面熟的女人待在一起。他走上前去,試探性的問道。
“你是?”
“啊!你是姐夫吧!我叫楊丹,是靜姐的朋友。”
“奧...汪靜呢?”
“靜姐和一夥人去山裡撿柴火了,把子航托付給我照顧,估計一會就回來了!”
“哦,好,把孩子給我吧...”竇橫抱過了兒子,向楊丹致謝後便回到了帳篷內。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孩,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過了。聽羅玉通說,子航每天都吵著要見爸爸,可到了真正見面時,竇橫從那雙澄澈的眼睛中看到的,卻是一絲疏離的陌生感。。。
他將兒子抱在懷中,輕聲的問道:“聽沒聽媽媽話?想不想爸爸?”
小男孩用力的點了點頭。“爸爸,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家啊...”
“我們...”竇橫頓住了,不知該說什麽是好,他一向不願意向孩子撒謊。“我們暫時不回去了,家裡面危險,和爸爸媽媽一起待在這更安全,聽話!啊!”
男孩又點了點頭。這時,外出采集的汪靜回來了,她撩開了帳篷,走了進來。
“老竇!”她喊了一聲竇橫的名字,便撲了上來,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放心!啊!回來了!”竇橫拍著她的背,輕聲撫慰道。
“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你不能再逞英雄了!”汪靜的臉貼在竇橫胸膛前,言語中帶些委屈。
.....
第三天一早,他便出了門,之前和野頭、索雷商量好,要去營地北邊兒的村子裡看看,看看還有什麽能夠搜羅的物資。
“叫上老羅一起吧!多個人手。”野頭站在雪地上對著走來的竇橫說。
“昂,我去叫他!”竇橫明顯地感覺到,在自己離開的這二十來天裡,老羅似乎在營地裡博得了大家的尊崇,人人都會向他請示意見,遇到大事時又都喜歡詢問他的看法。這樣的威信又是何時樹立起來的呢?或許是在公交車上時,他在眾人的期待下,勸走了那位被喪屍咬傷的男人。。。
竇橫拿著一副手套,朝手臂上抽打著,想要抖落上面的雪。羅玉通的帳篷就在眼前,在撩起簾門的那一瞬間,他剛要叫出一聲老羅。便看到羅玉通在帳篷內,背對著門口,趴在桌子上,褲子脫到了膝蓋,花白的屁股露了出來,在他身前坐在桌子上的那人,正是汪靜...
“別動!別動!你別動!”那羅玉通帶著呵斥的口氣小聲喊道。“別讓人聽見了!”
竇橫一股火氣頓時自下而上的湧了出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個和他曾經日夜相處、同甘共難的好兄弟竟然在強奸自己的妻子...在短暫的錯愕後,他緩過神來,剛要衝上前去。便聽到了汪靜的聲音。
“哎!你別弄!你別弄!我都說了他回來了咱倆的關系就得斷!不能讓他知道!”
“可是咱倆是真情實意的不是嗎?”羅玉通吸著汪靜的脖子,喘著粗氣說道。
“哎!別弄!”汪靜一邊用手推著羅玉通,一邊又用戲弄的語氣和他說著話。“那是之前,我們都以為他死了!我才答應你的,現在他回來了!你別鬧!別鬧!”
“別說了!好好享受這次!”羅玉通說著,身體卻沒有停下動作。汪靜欲拒還迎的樣子,讓隱藏在帳外的竇橫感到由衷的惡心。
......
竇橫沒有進去,他反身走回營地門口。“走吧!他今天有事來不了,就咱們仨了!”走到近前時,他對著野頭和索雷說道。
竇橫眉頭緊鎖著,似乎隱藏著天大的心事,但野頭和索雷都沒有問。三人來到營地北邊十公裡外的鄉村,各自找了一間屋子搜索起來。
竇橫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走在屋內的水泥地上。他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腐臭味,他認得這樣的味道,他也知道,這樣的味道通常意味著什麽。。。櫥櫃上擺著少量食物,腐爛的水果和一張相框,相框裡的照片上,有一對笑容滿面的老兩口。他放下照片,朝著那腐臭味道發出的屋子走去,他看到早已經冰冷的火炕上躺著兩具屍體,看樣子,正是那照片裡的老兩口。兩人的頭上各有一柄菜刀,只是男人頭上那把菜刀的刀把已經脫落,並且被牢牢地攥在旁邊那位女人的手裡。
竇橫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情,會讓恩愛的夫妻大打出手,最後殺死對方,同歸於盡。。。他呆呆的愣在那裡,腦海中似乎湧起了萬般思緒。就這樣過了好久,屋外傳來了喊叫聲。“竇橫!竇橫!你在嗎?”是索雷來找他了,索雷慌忙的走了進來,對著竇橫心安的說道:“咳!沒事就好,叫你你不答應,還以為你...”
索雷順著竇橫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無奈的說道:“這就是末世啊,可以把人類的本性徹底逼光。。。走吧,東西收的差不多了。”
竇橫隨著兩人回到營地,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他在心裡不停地質問自己,到底要怎樣面對早晨在營地內所看到的一切。回到軍營,他操著斧頭在一間敞篷房內不停的砍著柴火,沒有和任何人交談。
......
第四天早上,他又叫上了羅玉通,兩人背上弓箭,朝著不遠的山林中走去。
“今天能打到什麽你說?麅子?山雞?或者是野豬!要是有野豬那最好了!”羅玉通輕快的說道。
竇橫沒有答話。就這樣走了好久,他開口了。“你覺得汪靜這人怎麽樣?”
羅玉通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驚到了,“啊?什麽?”
“沒什麽,就是我倆結婚這麽多年,從沒聽你提起過,覺得這個弟妹怎麽樣。”
“挺好的啊,你倆很般配!”羅玉通心不在焉的答道。
“哼!好!好到讓你也忍不住了?”
羅玉通愣住了,他回過頭來看著竇橫。“哈哈,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叫什麽話!”他打趣著說道,好像試圖在緩解彌漫在空氣中的尷尬。
“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意思!”竇橫冷冷的答道,他面無表情,臉上冷的有些嚇人。
羅玉通剛剛還在嬉皮笑臉的表情瞬間凝固住了,臉上的笑容機械扭曲般的漸漸抹平。就這樣盯著,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你都知道了...”過了一會,羅玉通問道,他語氣中有些顫抖。
“我看到了!”竇橫依舊冷冷的回答。“只是到現在,我還不願意相信...”
“我們都以為...”
“不用說了!不需要再說了!”竇橫立刻打住了羅玉通試圖解釋的話。“你現在立刻離開!離開營地,離這裡遠遠的,我不管你到哪裡去!從今天起再也別讓我見到你!現在就滾!”
“你知道她對我是有感情的對吧!”羅玉通說。
“滾———”竇橫聽不得這樣的話,每聽一句,只會覺得發自內心的惡心,他衝著羅玉通大喊道。
“那你打算拿汪靜兒怎麽辦?!”
“這不關你的事!!!”
“你知道嗎!該走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會走的。”羅玉通將右手伸向腰後,就這樣停頓了幾秒鍾,嗖的一下掏出一把手槍,朝著竇橫的方向舉起,只聽到砰的一聲,他緩緩地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的衣服上多出了一個食指粗細的空洞,鮮血從其中不停的湧出來。竇橫站在自己的對面,手中舉著一把和他相同的手槍,槍口處還在冒著輕煙...
羅玉通睜著眼睛倒下了。
“啊———”竇橫聽到,羅玉通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他跑上前去,看到妻子汪靜站在那裡,右手領著竇子航,左手扶在身旁的松樹上,左臂關節處,還挎著籃子,籃子裡裝滿了散柴。
竇橫剛要說些什麽,只見汪靜原本扶著松樹的手突然捂在了肚子上,鮮血從手縫處漸漸流了出來...
“老婆!”竇橫大喊著衝上前去,扶住了馬上就要倒下去的妻子。
那顆射出去的子彈,擊穿了羅玉通的胸膛,從他背後穿出,又射在了帶著兒子在外撿柴,聽到爭吵聲急忙趕來的妻子汪靜身上。
“不...不...不...”竇橫崩潰的將妻子扶在一旁躺下。“我馬上帶你回去!我馬上帶你回去!讓趙蒙救你!撐住老婆!撐住!一定要撐住!”
汪靜搖搖頭,微微的張開了嘴,鮮血從嘴角流出。她想要說些什麽,但似乎血一直嗆在喉嚨處,怎麽也說不出來。
竇橫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汪靜一手牽著竇橫,一手牽著子航,她將兩隻手疊在一起,死死的疊在一起。似乎在告訴兒子,今後不可以恨爸爸,這一切都不是爸爸的錯,又似乎在告訴竇橫,從今天起,就只有你們爺倆相依為命,你要好好照顧兒子。竇橫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明白妻子的用意,他一直大聲抽搐著、哭喊著。
竇橫身後的羅玉通拿著手槍,似乎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才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用盡全身力氣舉起了槍,朝著面前背對著他跪在汪靜身旁的竇橫瞄去。
只聽砰的一聲,竇子航雙手舉著竇橫的那把手槍,瘦小的身體被手槍開動時激發的巨大後坐力頂向後方飛出了半米。
羅玉通徹底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竇橫被嚇壞了,他急忙跑到子航面前將他抱起,查看是否受了傷。待到再回來時, 汪靜已經咽了氣,她眼睛睜著,盯著頭頂的天空,身體卻一動不動了。
竇子航沒有哭,他一直看著躺在他面前的汪靜,就像以往的無數個夜晚,媽媽睡在他身旁一樣。。。
葬禮是在下午舉行的,竇橫用匕首刺進了二人的後腦,以免他們死後屍變。屍體埋在了軍營內的一處空地,所有人都聚集過來。眾人隻以為,羅玉通在野外試圖強奸汪靜不成,便惱羞成怒開了槍,被隨後趕來的竇橫殺死。面對著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的竇橫,大家都沒有細問。
“他是我老婆!是我一生摯愛的女人...我...”竇橫站在墓地前,抽泣著對眾人說道。“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兒子的!”竇子航將臉埋在了竇橫的懷裡,他哭了,他不停的用手摸著自己的那張小臉,生怕別人被看到已經流淚,他心中時刻記著母親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句話:要堅強!
眾人依次來到竇橫和子航面前,安慰著哭泣著相依為命的父子倆。隨後,幾個男人拿起了鐵鍬,將放好了棺材的土坑填滿。
傍晚,竇橫走到坐在篝火旁發愣的楊丹面前坐下。
“你早就知道,他們倆的關系了是吧...”他對著面前這個二十八九歲的女人問道。
“我......”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竇橫打斷了她說道。“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今天這步,說什麽都已經沒有用了。”
竇橫抬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走到自己的帳篷內,看著已經熟睡的兒子,側躺在他的身邊,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