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無心的那頭雲豹。
先前從燕一歌劍下余生,無心知道它奈何不了高手,怕受傷,命它躲入林中。此刻無心落敗,不甘之余,用哨聲將其喚來,發出致命一擊。
“小翠快躲!”
南天子離的最近,驚呼一聲,人起掌出,鐵掌帶著螺旋氣勁轟向雲豹。
小翠和謝余鳳正背靠樹身療傷,雲豹撲人,小翠首當其衝。情急之下,謝余鳳用身體發力一撞,將小翠撞開,堪堪避過豹口。
不等雲豹再咬,南天子人到掌到,轟在豹身,螺旋氣勁在其體內一絞,五髒盡碎。雲豹哀鳴一聲,倒地死去。
白影一閃,歐陽雨槿落在小翠身旁,將她扶住。
翠衫上,一片赤紅,觸目驚心。
小翠捂著脖子,鮮血正從指縫中不斷流出。
鋒利的豹爪,方才劃過她的脖子,帶走了一塊皮肉,也即將帶走她的性命。
“不好!”
歐陽雨槿運指如風,快速封住她身上的魂門、肝俞、懸樞、三焦、靈台五處大穴,雙掌抵在腰間,真氣源源不斷輸入到小翠體內。
迷糊中的小翠感到一股陰寒之力自腰間湧入,頓時渾身一顫,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聲響,忍疼模糊道:“好、好、好冷,我、我、我是要死了嗎?”
歐陽雨槿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修煉的真氣與眾不同,實乃陰寒至極,尋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還是我來吧。”
南天手掌壓在天靈和丹田處,純正渾厚的真氣進來,小翠頓覺一股暖流入,精神為之一振,雙眼也有了亮光。
歐陽雨槿握住小翠被撕斷的脖子,冰霜已經將血脈凍住,不讓其傷口流血。
“先、先、先生……”小翠無法轉動脖子,仍要硬撐著說話。
歐陽雨槿將耳朵湊近她的嘴旁:“小翠姑娘,我在這裡。”
“有、有、有件事情,還、還、還請先生能夠答應。”
“小翠姑娘放心,我們一定將你們送往大周。”
血從小翠嘴巴溢出,努力的眨著那雙美麗的眼睛,“不、不、不是我們。”
歐陽雨槿聞言一愣,小翠一隻手反過來抓緊他的胳膊,指甲甚至嵌入肉裡;一隻手顫抖的指向密林一處:“那、那邊地下,有我的一、一、一個好姐妹。求先生,救、救、救她,將、將她帶去大、大、大周。”
“地下?好姐妹?”歐陽雨槿有些糊塗。
“先生一定要、要、要答應,否則,小翠死、死、死不……”
頭一歪,沒了呼吸。
南天子與歐陽雨槿對看一眼,默默搖了搖頭,眼中流露一抹悲哀。
“小翠姐!”
被解救的兩名婢女撲了過來,抱著小翠身體痛哭。謝余鳳癱軟在地上,熱淚泉湧。
燕一歌一腳踢在杜平山身上,發現其面帶霜凍,已經身死多時。翻轉無心身體,只見她雙目圓瞪,竟然氣絕。想必是心愛同伴先後死去,自己遭逢慘敗,心高氣傲的她承受不住此等打擊,自斷經脈而亡。
不愧為八獸中最為剛烈的女子。
問過謝余鳳才知曉,不遠處有個地洞,裡頭還躺著小翠所說的好姐妹,笑笑。
手持火把,歐陽雨槿縱身一躍,輕輕落在洞底。
地洞裡頭果真又大又黑,火把的亮光照不出很遠,怕踩到笑笑,歐陽雨槿隻得一面小心摸索,一面小聲叫喚她的名字。
“哎喲,
哎喲,終於來人了,救命啊。” 黑暗裡頭傳來一個男子的呼救聲,歐陽雨槿一愣,笑笑不是女的嗎,怎麽換了個男人?
“你是何人?”歐陽雨槿火把前探,左掌抬在胸前,準備隨時擊出。
“哎喲,我說歐陽先生,別廢話了,你就趕緊救人吧。”
“梅方!”
歐陽雨槿猛地聽出聲音是誰,有些吃驚道:“你怎麽在這裡?笑笑姑娘呢?”
疾走幾步,地洞深處,坐著一位男子,忍著刺目火光,朝他用力揮手,當真是商販梅方。
梅方腳邊地上,還平躺著位姑娘,正是笑笑。
梅方的模樣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頭上粘著野草枯枝,臉上掛著彩,衣服破爛不堪,抱著一隻腳,正在齜牙咧嘴的喊疼。
“這到底怎麽回事?”
梅方哭喪著臉,衝他一五一十的道來。
按他所說,自己夜裡喝了不少酒,在營帳中睡的很死。突然一陣疼醒,睜眼一看,整座營帳處在火海之中,已經是火燒眉毛,都燒到自己身上。
情急之下顧不得穿戴,直接衝了出來。這出來一看,完了,自家夥計身上全插著羽箭,已經死透。貨車上的布匹全部燒毀,來不及心疼,眼見著雨姓商戶那頭殺聲四起,一群人交起手來。
未死的商販所瘋狂逃散,自己嚇得不輕,顧不得方向一通猛跑。待清醒過來,人已經進了密林。
密林裡頭黑燈瞎火,他走的匆忙,連火折子都沒帶,只能摸瞎前行。老話說的不錯,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逃命沒多久,便一腳踏空,一頭栽進了這個地洞。
人是摔暈過去,所幸的是,竟然沒死。等再醒來的時候,發現渾身疼痛,右腳尤甚,估摸著應該是把骨頭給摔斷了。不能在地洞裡等死啊,唯有支撐著四下摸索,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實在支撐不住,人又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洞裡多了道女子的哭聲,可著實把給他嚇了大跳,一時沒忍住慘叫起來。
這一叫倒好,只聽得嚶嚀一聲,女子沒了生息。好不容易定下心來,說服自己大膽的摸過看看情況,才發現,地上躺了個人,估計也是無意間從上頭失足跌落。自己的那聲慘叫,反倒將對方嚇暈,直到現在還沒能醒來。
“歐陽先生,快把我救出去吧,這裡實在太嚇人了。”
對此人,歐陽雨槿實在不喜,決定刁難對方一下。於是攤手道:“我此番下來,為的是笑笑姑娘,想不到竟然遇見了梅掌櫃。雖說不能見死不救,可我只有一人,只能是一個一個的救啊。”
“好,那便按先來後到的救。”梅方一口答應:“歐陽先生你看,我梅方比這位姑娘早下來,又受了重傷,自然要早點上去醫治,你說是吧。”
“可我衝的是笑笑,不是梅掌櫃啊。”歐陽雨槿嘿嘿笑道:“不如這樣,我呢先把笑笑姑娘背上去,然後在下來救你。”
“不行不行!”梅方斷然拒絕:“你們若是上去後不下來了,我找誰說理去!要走一起走,否則,誰也別想離開。”
這個奸商,平日不做好事,總想著人心險惡,更不會輕易信人。
不過話說回來,歐陽雨槿卻是沒打算回來。他尋思著自己背笑笑出去後,在洞口垂根繩子,至於梅方能否自己爬上來,就看他的造化。誰叫此人尖刻,以前在商隊裡處處刁難,必須給他個教訓才行。
想到這裡,偷偷伸出兩指,準備將其點暈。手指緩緩來到梅方後頸,正待按下,只聽梅方突然開口說了一句:“白露沾收殘月余我。”
什麽?
手指點不下去,歐陽雨槿整個人僵在那裡。
“白露沾收殘月余我。”梅方重複一遍。
“清風吹散曉霞不是。”歐陽雨槿竟回應一句。
“綠楊堤畔又現荷魚。”梅方再來。
“越年十一沽酒攜鳧”歐陽雨槿再應。
此為一首藏頭詩,四句最後一個字連起來,便是:“我是魚鳧”。
四方閣的賞金令中提及,但凡能對上詩句的人,便是此行任務之人,接令的賞金衛務必全力保他周全。
“你、你、你是魚鳧?”歐陽雨槿有些難以置信。這兜兜轉轉那麽久,換誰也想不到,眼前的這位猥瑣商販,才是真正的魚鳧,才是自己要保護的人。
歐陽雨槿有種做夢的感覺,忍不住給了自己兩下,要將自己打醒。
“正是!”梅方捏著黑痣上的幾根胡須,笑得高深莫測。
“我們一直找你,為何始終不肯現身?”歐陽雨槿質問道。
梅方轉而一臉嚴肅:“我此行大周,身懷隱秘,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否則性命不保。只有連你們賞金衛都不知道魚鳧是誰,我才真正安全。”
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可為何你現在敢現身?”
梅方看了笑笑一眼:“你們為了個女人都要對我動手了,再隱瞞下去,我怕死在自己人手裡。”
說的好像很對。
這老小子, 果然奸猾。
“可禦風九宿衛找的是夏雨昶,不是你,你為何甘冒風險,混在商隊裡頭?”歐陽雨槿的疑問不止一個。
“起初我也不知道雨姓商戶的真實身份,見她們護衛精銳,商隊人也多,混在其中,不容易引人注意。不曾想,她們竟然是太晉欽犯,險些引禍上身,殃及池魚。”
歐陽雨槿面露不喜,梅方假裝沒看見,“好了,現在知道我是誰,趕緊帶我離開此處。”
沒方法,即便不情願,歐陽雨槿隻得將梅方背起,再用雙手抱住笑笑。
“慢!”梅方出言製止。
“怎麽了?”
“不能帶她。”
“為何?”
“我懷疑,她才是真正的夏雨昶。外頭的那個小翠,不過是個幌子,掩人耳目罷了。”
他在地洞,不知曉小翠已經死在豹爪之下。
不過說的不錯,小翠的臨終托付,已經讓歐陽雨槿等人明白,眼前的這個笑笑,才是所有人拚死保護的夏府小姐,夏雨昶。
“不帶她上去,她必死無疑。”
“她死好過我們死。”梅方顯露出陰毒的一面:“別忘了,禦風九宿衛找的人是她,將她帶走,意味著與整個禦風九宿衛為敵。我身負機密,不能因為此人涉險。”
歐陽雨槿將笑笑放下。
梅方滿意的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快走。”
歐陽雨槿身體一震,梅方自後背跌落,傷腳觸碰到地,殺豬般叫聲響起。
“她若不走,你也別想走了。”歐陽雨槿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