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話,我信。”夏雨昶眨了眨美麗的眼睛,點頭道。
“哦?”歐陽雨槿一愣,好奇問道:“姑娘難道就不懷疑我們另有所圖?”
“即便先生另有所圖,就憑一個受傷的謝叔、兩位弱不禁風的婢女,雨昶又如何能阻擋的住先生?”夏雨昶說著話,眼見歐陽雨槿尷尬的皺眉,不由莞爾一笑:“雨昶一句玩笑話,先生不必介意。”
“雨昶曾懷疑先生三人乃大周軍方所派,意欲以我為挾,否則,連禦風九宿衛都敢得罪且奈何不了的人,又怎是常人。”
“但見先生將他帶在身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夏雨昶指了指躺在另一頭的梅方。
“哦?這是為何?”
“原因很簡單,若是大周軍方所派,三位先生既然確認雨昶身份,只需將我拿下,直接帶走便可,何必照顧一個受了傷的“累贅”。”
“累贅”二字一出口,側睡著的梅方明顯身子一抖。
夏雨昶視而不見,繼續說道:“聽小翠姐說先生與那位梅掌櫃素有間隙,而今卻同處一湖,細想之下,應是在雨昶昏迷期間,有事情促令幾位冰釋前嫌。三位之所以會出現在商隊中,真正原因,怕是與梅掌櫃有關。念及如此,雨昶又怎會一廂情願的以為是為雨昶而來。”
啪啪啪啪
歐陽雨槿忍不住拍起手來,扭頭朝南天子喊道:“門板,聽見了沒有,夏小姐的睿智,不在你之下。”
呼
南天子一揮,烤好的兔肉奔面而來,歐陽雨槿抬手接下。
“閉上你的嘴,吃肉。”南天子沒好氣道。
歐陽雨槿笑嘻嘻看著夏雨昶:“夏小姐還猜到了什麽?”
夏雨昶搖頭,一臉正色道:“雨昶別無所求,只是懇請先生能看在小翠姐的份上,送我等一程。只要到了大周,雨昶生死,與先生無關。”
撕開兔肉,濃鬱的香氣令人精神一振,分一半給夏雨昶:“來,嘗嘗我家門板的手藝。”
“先生這是不肯答應?”
歐陽雨槿咬上一大口,油水自嘴角流下,含糊不清道:“不吃飽,哪有力氣上路。”
“多謝先生!”夏雨昶大喜。她分寸拿捏的極為得當,心知歐陽雨槿等人別有隱情,卻不查問,只求對方護送一程。彼此萍水相逢,知道的越少,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卷成一團的梅方似乎仍在熟睡,只是臉上唯一的那隻眼睛,眼簾下的珠子不停在轉動。
起初他與商兵杜仲一夥,準備謀害商隊。
他明明身手高超,偏偏隱而不發。
他便是出手刺殺過燕一歌的那名神秘殺手,為何會落在地洞,等人來救。
此刻像沒事人般與歐陽雨槿三人相處,目的又是何在。
怎就轉眼變身魚鳧,這又是怎樣的一個身份。
圍繞梅方,實在有太多秘密。
畢竟剛剛經歷了一個漫漫長夜,叫人疲憊不堪,當下眾人不再說話,各自歇下。一個時辰後,南天子叫醒眾人,往密林中繼續前行。禦風九宿衛雖說铩羽而歸,誰也說不準何時還會出現,為免節外生枝,還是早些抵達大周境內才好。
天隨人願,接下來的路程走的格外順利,雖說傷者眾多,步行不快,也在八日後,平安走出密林。隨後東行十余裡,一座巍巍雄關矗立不遠處:日照關。
日照關乃大周西面境內第一道雄關,取日出東照之名,牆高城厚,設重兵把守。
入了大周地界,太晉便沒那麽敢明目張膽的拿人,夏雨昶等人可以說是暫時安全了。 總算又能見到鬧市人煙,眾人心頭油然泛起宛若隔世的感覺。
尋了處街市最大的酒樓歇腳,歐陽雨槿等人與夏雨昶一眾分坐兩桌。酒菜尚未上桌,便聽得樓下噔噔噔,衝上來一群身著勁裝、手持兵器的魁梧男子,為首的掃看一圈後,伸出手在空中比了個手勢,四下皆在納悶,只見夏雨昶輕輕回了個手勢。
勁裝男子過到她的身旁,行禮後低聲說了句“車已在樓下備好,請小姐上車。”
夏雨昶點點頭,起身朝歐陽雨槿等人深深作揖,一句話沒說準備離去。來人看了這邊一眼,目露疑色:“他們……”一隻手按向劍柄。
“他們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路人,莫要生事。”夏雨昶背對眾人開口,隨即下樓。
來人將信將疑,將謝余鳳扶起,擁著兩名婢女,一同走了下去。
聽得馬蹄聲響起,十數匹馬圍著一輛廂車,緩緩駛入人群,消失不見。
梅方嗞了口酒,夾片牛肉放入口中,咀嚼咽下,發出舒坦的呻吟聲,隨後嘿嘿笑道:“你們哥仨武功不錯,買賣卻是做的差勁。”
“哦,按梅掌櫃的意思,這買賣該怎麽個做法?”魚鳧乃行動稱呼,不便當中叫喚,且不論對方到底是真名還是假姓,歐陽雨槿習慣叫他做梅掌櫃。
“如若是我,好不容易把夏雨昶帶入大周,無外乎兩條路可選。”
“哪兩條路?”
“這第一條路,就是將夏雨昶往中央軍北營的駐軍營帳裡頭那麽一送,換取賞錢。第二條路嘛,瞧方才那陣勢,來人非富則貴,怎麽說,也得好好敲上一筆,也算作掩口費了不是。”喝一口酒,說話沒完:“眼下倒好,人被接走、錢沒賺到,順帶,還得罪了宿衛,妥妥的人財兩失,虧本買賣啊虧本買賣。”
咕咚咕咚,又是兩杯下肚。
歐陽雨槿露出深思狀:“梅掌櫃言之有理。”
“那是自然。”梅方抬頭挺胸,臉上寫滿驕傲:“輪做生意,我梅某人隻賺不賠。”
“有見如此,我倒覺得,還有第三條路可行。”
“哦,歐陽先生突然開竅,梅某洗耳恭聽。”
“就是把你魚鳧的名字公開出去,跟你的仇家要賞錢。說不定,賺的更多。”
“不可不可!”梅方慌張的連連擺手:“我可是在「四方閣」掛號的人,你們身為賞金衛,如此待我,「四方閣」輕饒不了。”
“好了好了,有酒有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快些吃,吃完了好上路。”歐陽雨槿狠狠瞪他一眼,不耐煩說道。
“呸呸呸,什麽叫上路,太不吉利。”梅方連淬幾口,“都是生意人,說話必須討彩頭,不吉利的話說不得。”
南天子插話道:“梅掌櫃真是生意人?”
“如假包換。”
“我看不見得。”
南天子素來觀察仔細,這些日子由他照顧梅方,自然看出不少問題。
梅方一愣,盯著南天看了一會,咧嘴笑道:“「四方閣」的規矩,可還算數?”
身為「四方閣」賞金衛,規矩清楚寫明:不得探究懸賞人底細、不得觸犯懸賞人、不得對懸賞人不利。
“規矩自然作數。”
“那就好,那就好。”梅方笑得黑痣上的胡須直顫:“來來來,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們好……趕路。一想到文安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距離日照關不足四十裡,是大周的另一座城關:通阜。
通阜不僅比日照關大上許多, 更是熱鬧非凡。這裡駐扎了大周中央軍北營的先鋒營:鐵鷹營。坐鎮鐵鷹營的是大周四大上神將軍、西國公文遠次子、雲冪將軍文祥。
此刻,軍營偏廳,文祥正在聽堂下尋常百姓裝扮的探子諜情稟報。
“將軍,前方日照關飛鴿傳書,今日響午時分,有幾撥身份不明者入關。其中,太晉大將軍夏博之女夏雨昶,有可能混跡其中。”
“夏博的女兒來了?”
文祥四旬年紀,多年塞外戍邊,剛毅仿佛鐫刻般鑲嵌在臉上。太晉風波已經天下皆知,各國諜報都在密切關注。傳聞夏博之女取道大周,想不到真就來了。
為何要來大周?是真的走投無路還是有意為之?與夏博對敵的牙桓為何不予阻攔?會否只是太晉上演的一出苦肉計?
諸多疑問縈繞在文祥腦海,一時間沒有答案。
“此事快馬通知元帥,有請元帥定奪。另外,派人盯緊這些不明身份者,確定是否真是夏雨昶本尊。”
“還有,著我方在上陵都的密探,務必盡快查清,夏博與牙桓之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一番布置之後,文祥陷入沉思:“牙桓素來狡詐,這一回,葫蘆裡賣的又是什麽藥?”
太晉上陵都,禦風九宿衛府衙,聚衛堂
已是冬日,寒意深深,日光倒是極好,自一邊雕花窗樞射入大堂,甚是敞亮。
偌大的堂上都是人,無論是站著的、跪著的還是地上躺著的,臉色都不怎麽好。擺放在正當中的兩具屍體,尤為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