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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雨南樓歌》第7章 小翠試探
  夜色漸深,除了偶爾馬匹低鳴,商隊營地裡一片寧靜。

  酒勁上湧,帶著些許的意猶未盡,所有人陸續進入夢鄉。

  篝火還在燃燒,火苗不再凶猛,更多的人,是倒在溫暖的篝火堆旁入睡。放眼溪澗,一片狼藉,處處都是不久前瘋狂過後留下的痕跡。

  其中一輛雨姓商戶的主家廂車裡,小翠盤坐,閉氣凝神,身旁左右各坐著一名男子,分別是夏總管與那十六名精銳護衛的頭領,謝余鳳。

  半響,小翠張嘴吐氣,一股濃鬱的酒香彌漫廂車。謝余鳳伸手在空中畫了個圈,真氣將酒香包裹,直接送出廂車。

  半個時辰前,歐陽雨槿最後醉倒,現場陷入一片安靜。夏總管身後跟著一幫商衛,還有兩個婢女,氣勢洶洶的來到篝會。

  “鬧夠了沒有!”夏總管聲音不大,面色卻是不善,身後的商衛個個扛刀拿槍,一臉煞氣。“這都什麽時候,鬧夠趕緊散了,明日一早還要繼續趕路。”

  “你們兩個,把這丟人現眼的家夥抬走,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兩個婢女趕忙托起不省人事的小翠,費力的往自家廂車走去。夏總管重重哼了一聲,扭頭離開。

  “都聽好了,下次再讓老子看見你們灌小翠姑娘的酒,老子扒了他的皮。”杜仲舉著長劍環指一圈,囂張的跟著離開。

  南天子與燕一歌此時現身,帶走了歐陽雨槿;而梅方那頭的幾個夥計,也把自家掌櫃抗走,各歸各帳。

  篝會至此,曲終人散。

  “怎樣,好些了嗎?”廂車中,夏總管遞上一杯熱茶,關切問道。

  “剛叔放心,沒事了。”小翠接過茶,抿上一口,微微笑道。她方才用真氣將體內烈酒逼出,臉色恢復如常。

  夏總管,本名夏剛,此刻哪有半分總管對待婢女的模樣,更像是位慈愛的長輩,心疼的看著小翠:“唉,若非情非得已,剛叔我絕不會讓你去和這幫男人喝酒。”

  “剛叔說的什麽話,自家人何須如此客氣。一點小酒,若不是為了脫身,哪能醉的了我。”小翠將散落的秀發撥到腦後,恬靜的臉上沒有絲毫委屈,望著夏剛略顯憔悴的面容,拍拍他的手寬慰道:“反倒是剛叔,最近辛苦你了。”

  神情嚴肅、端坐筆直的謝余鳳開口問道:“小翠姑娘的一番試探,可有什麽發現?”

  小翠沉吟片刻,回答道:“他們應該不是牙桓派來的人。”

  “哦?”謝余鳳看著她:“能否確認?”

  小翠點點頭。

  謝余鳳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似乎松了一口氣,仍不放心說道:“小翠姑娘是如何判定,不妨說來聽聽。”

  此時的小翠,全然沒有了篝會上的肆意放縱,取而代之的,是閃爍著睿智的雙眸與肅穆的表情。她示意夏剛與謝余鳳靠近一些,低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整個商隊三百余人,除了販夫走卒,做各樣生意的掌櫃老板少說也有八九十人。他們都因雨姓商戶聚集而來,小翠平日躲在廂車裡,對這些人進行逐一甄別。

  一路上,籍著串門說話、聊天喝酒,還有商販們對自己的態度,小翠將最後的目光落在了兩撥人的身上:來自大周的帳房先生歐陽以及來自太晉的梅方掌櫃。

  說起歐陽,除了知道這三人彼此稱呼門板、老黑和書生,真名實姓全然不知,難免令人生疑;日間趕路,他們起的最晚,走的最慢,始終落在隊伍最後,只有到了晚上才姍姍趕上,

似乎是有意避開眾人;說是藥店的夥計,可對騾車上的藥品毫不在乎,歐陽只顧讀書,老黑只會坐在車上發呆,門板有些傻,叫什麽做什麽,從無怨言。  以上三點令他們成為商隊裡最不起眼的人,可正是這三點,被小翠盯上。

  至於那個梅掌櫃,別看長相不行,卻有著張能說會道的嘴,通曉各國方言。梅方不忌生,一百個掌櫃,除了他自己,準保認識九十九個,見誰都能稱兄道弟、口吐飛沫。他領著八個夥計,壓著五車太晉布匹去大周售賣,就憑三寸不爛之舌,沿路在商戶間便賣掉了大半,狠狠賺了一筆。

  梅方閑來沒事就到車圈這邊張望,不管哪個姑娘,瞧見了就一通搭訕,諂媚且猴急。看似色膽包天,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睛真正留意的,是廂車這邊的情況。

  這麽個八面玲瓏別有用心的家夥,自然也逃不過小翠的眼睛。

  先前已經試探過幾回,均無功而返,看著似乎是自己多慮了。今夜她盤算好,最後一次試探。倘若過關,便相安無事;倘若對方意圖不軌,馬上命謝余鳳的精銳護衛動手,將他們無聲除掉。畢竟,自己這裡,容不得半點差池。

  小翠先是借著書本故事發難,佯裝誤會歐陽雨槿為登徒子、好色之徒,張手便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內含三種手法、十二變招、二十四套路,進可攻退可守。想不到歐陽雨槿竟不會武功,一巴掌打得乾脆利落、擲地有聲,險些將他直接打暈過去,這令小翠有些意外。

  再說梅方,小翠故意與他對賭,雙方擊掌時在觸碰瞬間,自己以掌化爪,避實就虛,兩股真氣扣向梅方手脈大穴。

  一旦扣住,任何一絲反抗便會觸動真氣迸發,將他血脈震斷,輕者半身麻痹,重者癱瘓無法動彈,性命堪憂。想不到梅方只是色眯眯捏了小翠柔夷一把,自以為佔了便宜,茫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

  隨後醉投比試,倆人灌酒,顯然仗的是酒量,並非催動真氣將烈酒逼出。小翠心底算是放心,此二人不懂武功,應該不是仇家派來的人。

  有心看看二人如何收場,於是佯裝不濟提前醉倒,其實也是事先與夏剛約好的信號:該是時候過來拆台。最終二人死拚至全都趴下,被自己人抬了回去。

  “既然知道我們會倍加小心,以牙桓行事,絕不會派兩個不會武功的人前來試探。所以,我想他們應該與牙桓沒有乾系。”小翠解釋道。

  謝余鳳點頭同意,他乘著篝會也派人摸入歐陽雨槿和梅方的各自帳篷,並未有所發現,可見是他們多疑了。

  “只要不是牙桓派來的就好。”夏剛心頭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

  “謝叔,小翠有一事不明。”

  “姑娘請講。”對於小翠,氣宇不凡的謝余鳳還是頗為客氣。

  “謝叔在牙桓身邊多年,對其應很是熟悉,如今我們逃出許久,卻始終不見追兵蹤跡,這正常嗎?”小翠想了想,補充一句:“還是說,牙桓其實早已留有後手?”

  “小翠姑娘所慮,我也思量多日。以這位君上的秉性與手段,一旦認準的人與事,絕不會輕易放過。眼下你我還能安生,估摸原因有二。”謝余鳳謹慎答道。

  “願聞其詳。”

  “這原因之一,是你我脫逃之事事發倉促,出乎牙桓意料之外,來不及應對。待他醒悟過來,我等已經脫離了他的眼線范圍,難做繼續追蹤。別忘了,我們出京前,所有的弟兄分作五路,虛虛實實,也起了足夠的擾敵作用。”

  “還有一點便是,老將軍何等身份,遭遇牙桓埋伏導致落難,可老將軍的勢力還在。一旦這些勢力發動,足令牙桓自顧不暇、疲於應對,也就一時間分不出心思來顧及我們。”

  “所以,我們才有了短暫的喘息機會。”

  “短暫?”夏剛一愣,“謝衛丞,方才你說的短暫是何意思?”

  謝余鳳苦笑道:“你們沒有見過牙桓,不知道此人的可怕之處。一旦他騰出手來,我等在劫難逃。”

  “也就是說,我們要時刻提防他的後手。”小翠咬緊嘴唇,美麗的眼睛蒙上一層陰影。

  謝余鳳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寬慰道:“不過你們放心,老將軍於我等有恩,哪怕是舍去性命,也要保護你們安然抵達大周境內。”

  夏剛與小翠面色一端,變作跪姿,齊齊抱拳:“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夏剛/小翠在此謝過謝衛丞/謝叔。”

  謝余鳳趕忙將二人扶起,“份內之事,二位無需多禮。小翠姑娘多加休息,我去外頭巡視。”說罷,躍下廂車,在黑夜中遊走起來。

  廂車中,只剩小翠與夏剛二人,小翠想起什麽,提醒道:“剛叔,對於那幫商兵,我始終覺得不太放心。”

  “怎麽了?”

  “說不上什麽,只是覺得,那個商兵頭子杜仲,成天神秘兮兮,一雙眼睛太過邪惡。更重要的是,這幫人身上的戾氣太重,我懷疑,他們來路不正、圖謀不軌。”

  “做商兵的,哪有什麽來路正與不正之說。”夏剛解釋道:“剛叔我知道你不喜他們做派,不過此行大周,路途遙遠,有多少凶險在前頭等著咱們。 方才謝主簿也說了,牙桓或許還有後手,而老爺給我們留下的這些精銳,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失去。所以,遇上事情,就讓這群亡命之徒擋在前面,為我們爭取脫身機會。再說了,有謝主簿的人壓著,諒他們也不敢翻天。”

  “總之那個杜仲予人一種陰惻惻的感覺,我怕剛叔你吃虧。”

  “傻丫頭,別忘了,你剛叔也是跟隨老爺南征北戰過的人,怎會輕易吃虧。”夏剛憐愛的揉了揉小翠的腦袋,“剛叔答應,一到大周,第一個拿杜仲開刀。”

  “好了,今晚你也累了,歇息吧,我先出去了。”

  夏剛走後不久,小翠爬出廂車,獨自坐在車軒處,仰望星空,腦中卻是想著這些天來接連發生的變故,思潮起伏。

  正發呆,眼前突然冒出兩個白面饅頭,散著熱氣。隨後一張恬雅且略顯蒼白的笑臉跳入眼中:“小翠姐快接著啊,剛弄熱的,還燙手呢。”原來是婢女笑笑給她送來吃的。

  笑笑是與她關系最好的姐妹,小翠接過饅頭,一把將其拉到身邊,並排而坐。小翠小口吃著饅頭,笑笑替她看星,二人許久不說話。

  “小翠姐,你說,我們還能回家嗎?”笑笑望向太晉方向,憂鬱問道。

  小翠眼神一黯,伸手撫著對方青絲,柔聲道:“笑笑放心,姐姐答應你,我們很快便能回去。”

  “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翠語氣堅定,笑笑雙眼笑成月牙,伸手與小翠拉鉤,二人相擁在一起。

  惆悵的心境,只有彼此貼近,方能感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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