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會,是出門在外的商人們夜間的一種消遣。長夜漫漫,荒山野嶺,不尋些樂趣,很難壓抑日漸濃鬱的思鄉念家情結。於是,尋處空地,點上幾堆篝火,所有人聚在一起,擺出各家美食佳釀,長歌當舞,把酒言歡。待到酒醉入夢,夢境還鄉,親人聚首,膝下承歡,何其美哉。
篝會並非每晚都有,今日歇息的早,邊上又有溪澗,好幾處篝火沿著溪澗搭起。蒼穹、地幕、溪水、火影,西夏牛角號嗚嗚鳴起、風遼風鼓咚咚敲響、西番部落的小夥們喇咕高唱,圍著篝火跳起舞來。美麗的夜晚,一切都變得妙不可言。
小翠開心的奔走在篝火當中。
一會的功夫,她已經吃下幾串肥美的烤羊肉、啃掉了臉一般大小的饢餅、連喝了幾杯醇香的米酒。當雙頰飛起紅霞的時候,她隨著小夥們肆意高歌、縱情跳舞。在外行商極少帶女眷隨行,放眼盡是男人的商隊裡,小翠就好比女皇,眾星捧月;又好似青翠彩蝶,翩翩於草原之上,萬眾矚目。
不遠處的歐陽雨槿和梅方,為她所吸引,不覺慢慢走近。兩人聽著放肆的尖叫與鈴鐺般的笑聲,直勾勾的盯著那姣好的面龐扶柳的身段,還有懾人魂魄的那胸前高峰……
咕嚕
不約而同的咽了咽口水,色授魂與。
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四目相交,殺意頓起。
“小子,什麽意思,跟我爭姑娘?”
“老頭,姑娘是我的,勸你不要染指。”
“別做夢了,小翠是我的,識相的給我滾開。”
“小翠明明中意的是我,根本不願看你一眼。”
“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小翠一早是我的人。”
“沒喝酒就醉了吧,說的什麽醉話,小翠遲早是我的人。”
“……”
“……”
二人靜靜站立,臉貼臉,誰也沒說話,僅憑眼神交織在一起,似火似電、狂風驟雨,腦海中不斷翻騰廝殺,互不相讓。倘若眼神能殺人,對方怕是已經死了不下十余次。
“小子,我給你五匹布,小翠歸我。”梅方率先開口。
“老頭,我那車裡的藥全給你,小翠歸我。”歐陽雨槿不甘示弱。
“你我在此爭鬥不休,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那些愣頭小子。”
“說的不錯,我方才已經發現,有人乘亂摸了小翠的屁股。”
“孰能忍,孰不能忍。”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二人相對跳開,梅方惡狠狠道:“今晚你我各憑手段,看小翠歸屬何人。”
“一言為定。”歐陽雨槿滿口答應。
同時看向篝火,張開雙臂:“小翠姑娘,我們來啦~~”
看著二人花癡般的朝小翠撲去,落在後頭的南天子與燕一歌滿臉無奈。南天子長歎一口氣:“果不出掌櫃所料,但凡書生一出來,便管不住自己。”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燕一歌冷哼。
“算了,不去管他。”南天子轉頭,“我去雨姓商戶那邊探聽一下虛實,老黑你乘篝會所有人不在的機會,到各處營帳裡搜搜,看看有沒有“魚鳧”的蹤跡,或是他留下的標記。”
燕一歌點頭。
“半個時辰,你我在此相會。”
說罷,二人同時晃動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篝會上除了載歌載舞,還有一些不傷和氣卻又火花四濺的較量。這些較量都帶些彩頭,可以是銀錢,亦或是商人們貨車裡頭的商貨,
就連美酒佳釀,也可作數。通常這些彩頭數額不大,各家拿出一點,隻為增興罷了。 今夜篝會的較量有比試力氣的扛件,也就是看誰能夠將商隊裡最重的商貨搬的又快又多,畢竟,商隊裡除了掌櫃老板,更多的都是肩挑背扛的貨郎。
有比試準頭的騎馬射箭,莫要小看商人,常年在外,誰沒有一技旁身。一些掌櫃射箭的準頭,與邊軍的騎兵不相上下。
有力氣與巧勁兼備的圈推,即是兩人站在同一個圈裡,雙腳不動,看誰能把對方推出圈外。這裡圍的人可是不少,不單憑力氣,還得有上那麽一股巧勁。上回拿下圈推彩頭的,就是個矮個子回夏人。
當然,聚集人最多,最為喧囂熱鬧,還數比試投壺。這投壺可不比尋常文人雅士玩的那般,而是集準頭、酒量、技巧、運氣於一身的比試,大夥將其戲稱為“醉投”。
參加醉投者,前後四關,第一關先喝三碗酒,然後將一支羽箭投入丈八距離外的小小酒壺中;倘若投進,便是第二關,喝六碗,酒壺距離移近三尺;再進,則繼續第三關,喝九碗,酒壺也繼續移近三尺;投進來到最後第四關,十八碗酒,酒壺距離九尺,可謂近在咫尺。
完成四關者,總共需要喝下三十六碗酒。
酒是三、六、九、十八碗這般喝下去,酒壺則逐步逐步靠近自己,期間有人醉倒或是投箭不進,皆算作輸。倘若不止一人堅持到最後,最快喝完酒投進酒壺者獲勝。
莫要小看醉投,實則極難。
首先,得要準頭。往往大多數人,便是倒在第一關。喝三碗酒只是小事,可喝完後要將羽箭準確投入一丈八尺外小小的酒壺,就非常不易。
其次,得要酒量。越到後來,酒壺是越來越近,可酒卻是越喝越多。酒一旦喝多,眼朦手抖站立不穩,就算把酒壺擺在你面前,也未必能夠投中。
還有就是,羽箭飛進酒壺,酒壺不能倒下,這便要考究投箭時出手的技巧和柔勁。生投硬投,即便投進了,酒壺也會翻到,同樣落敗。
至於運氣,那是因為醉投開始前需得抽簽,看看今晚喝的是什麽酒。倘若是太晉的米酒,酒香味甜不上頭,多喝無礙;倘若是西番部落的奶酒,勁大且騷,喝不慣者猶如苦藥;大夥最不想遇到的,要數風遼的馬刀酒,最烈最嗆最上頭,一碗微晃、三碗不辨西東、六碗天旋地轉、到了九碗是風吹便倒。至今,無人能夠熬過十八碗。
所以,看似簡單的醉投,集準頭、酒量、技巧與運氣於一身,成為了篝會裡頭最多人參與,最是熱鬧的較量。
因為小翠的加入,今晚尤為轟烈。
“歐陽先生,這裡這裡,快來快來。”
人群中,眼尖的小翠發現歐陽雨槿,熱情揮手,邀他一同參與。瞧著漲紅的臉蛋,只怕先前沒少喝。
喝了還敢參加,此女強悍。
歐陽雨槿暗暗吃驚,這可是當著幾百人的面喝,作假不得,正略有躊躇,抬眼便見到梅方三角眼射來挑釁目光。
“怎麽,害怕了?”
“怕、怕、怕什麽,誰害怕了。”
“小子,聽我梅方一句勸,這醉投首先考驗的是準頭,其次是酒量。兩樣實在不行就別逞強,犯不著在眾人面前丟臉。”
歐陽雨槿上下打量梅方瘦小的身形,撇了撇嘴:“如此說來,梅掌櫃對自己的準頭與酒量,信心不小。”
“這個自然。”梅方當仁不讓,“想我梅方在太晉,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家喻戶曉,知道叫什麽?”
“叫什麽?”
“千杯不醉一箭三雕一柱擎天小郎君。”梅方一臉的驕傲。
歐陽雨槿頓覺腦仁生疼,此名號聽起來,實在叫人不敢恭維,並非什麽值得驕傲的稱呼。正想著如何回擊,人群中又一次爆發哄鬧。
“是馬刀酒,小翠姑娘抽的是馬刀酒。”
“天啊, 今晚醉壺飲的是馬刀酒,這下精彩了。”
“糟了糟了,倘若是馬刀酒,要想勝出實在不易啊。”
“你還想著勝出,先想想如何過了第一關再說吧。”
四下議論紛紛,眾人推舉小翠出來抽酒,想不到竟然抽中了最烈的馬刀酒,將眾人熱情再度點燃。
“原來歐陽先生在這裡,害我一通好找。”一手拿碗一手抱著個酒壇,小翠擠出人群,來到歐陽雨槿面前。
斟滿酒,將碗遞到他的面前:“小翠方才錯手打了先生,心中不安,以酒賠罪,還望先生莫要嫌棄。”
歐陽雨槿正在猶豫,想著先前的事自己並未放在心上,該如何向小翠表明,一旁的梅方將碗接下,咧嘴笑道:“小翠姑娘有所不知,方才我極力邀請這位歐陽先生參加醉投,他卻推三阻四諸多借口,想來定是酒量不行怕丟人現眼。這碗酒,我看還是算了吧。”
“先生原來不會飲酒。”小翠眼中閃現失望,“原本以為先生能陪小翠一起今晚的醉投,我倆好好比試一番。”
“他不陪你我陪你啊。”梅方舔著臉,眯著眼睛盯住小翠,“姑娘放心,不管姑娘過得幾關,最終的彩頭,定必屬於姑娘。”
小翠眼眉一挑:“沒看出來,梅掌櫃還是個中高手?”
“小翠姑娘沒看出來的,還有不少。”梅方擠眉弄眼道:“不瞞姑娘,梅方號稱千杯不醉,喝酒這事,從未怕過誰。至於投壺,更是不在話下。”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難得小翠姑娘今夜如此興致,可有膽量與我賭上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