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羅友再睜開眼睛,引入眼簾的是一張泛著濃濃笑意、童叟無欺的笑臉。
“這位兄台,是否想說點什麽?”
歐陽雨槿蹲在他面前,語氣充滿和善。
羅友艱難轉動脖子向左看看:三位兄弟直挺挺立在那裡,早已凍成冰人。
轉過來看看右邊:陳刀伏面撲到在地,脖頸處一灘血,後頸有個穿透了的血洞。
眼前是那位起初不見了的帳房先生,帳房先生身後,左右立著叫門板和老黑的兩個夥計,各自雙臂交叉胸前,一個表情憨憨一個表情冷冷。
想不到最不引人注意的三人,個個是高手。
“我認得你們,”南天子發話:“你們是雨家請來的商衛,頭目名叫杜仲。”
“既然是老相識,那便好說話了。乖乖告訴我,是不是杜仲派你們來的?為何要殺我們幾個?”
歐陽雨槿朝羅友面龐吐了口氣,陰寒陰寒的,沒錯,方才像鬼魅般出現在他身邊的人,竟是這位帳房先生。
“我、我、我……”羅友正待說點什麽,歐陽雨槿臉色一變,一掌朝他轟來。
掌風刮過羅友右臉,冰寒刺骨,在其身後,一面冰盾憑空生出。幾聲悶響,冰盾擋下了由遠處襲來的暗器。
黑影似箭,燕一歌直射遠端叢林處。
歐陽雨槿緩緩站起,暗器來的突然,速度又急又快,可見出手之人亦是高手。冰盾雖說擋下多數,羅友後腦還是被其中漏過的一枚暗器打穿,氣絕身亡。
殺人滅口。
“杜仲的人,為何要對我們動手?”歐陽雨槿疑惑道。
南天子翻看四人屍身,毫無收獲,皺眉道:“我看那杜仲目露凶光、渾身戾氣,手下的人也絕非善類,時常盯著商隊裡的貨車不放。這些人,即便是商衛,恐怕並不牢靠。”
“什麽意思?”
“我懷疑,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商隊。”
“你是想說,杜仲他們想對商隊動手?”
“只是猜想。”
“這與埋伏殺人何關?”歐陽雨槿聽的有些糊塗:“我們拉的不過是一車藥材罷了,難道他杜仲病了,繼續藥材救命?拿我們下手,實在說不通啊。”
“下手不成,還安排了殺人滅口,分明就是不想我們問出點什麽。可這個什麽,究竟是什麽呢?”
南天子苦笑道:“誰讓你和老黑出手那麽重,五個人直接被你倆殺了四個,隻留一個活口。眼下倒好,直接便宜了埋伏於暗處的殺手,解決一個,一了百了。”
歐陽雨槿撓著頭,不好意思道:“想著有一個就夠了,瞧他們的手段,殺人越貨之事絕沒少乾。”
“只能等老黑追蹤回來,看看能否有所收獲。”
話音剛落,一陣風過,燕一歌落在二人當中。迎著二人投來谘詢的眼神,燕一歌微微搖頭。
歐陽雨槿眺望遠端,那邊,地勢由丘陵過渡到叢林,繁茂的林木延綿不斷,卓丹密林,近在眼前。日光逐漸西斜,此刻光線正好,金燦燦,層林盡染。
“我有種預感,入林後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歐陽雨槿抽了抽鼻子。
南天子也有同樣的感覺,畢竟這一路走的太過順利,總予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虛假。現在又發生了莫名暗殺,事情似乎愈發撲朔迷離。
“那當務之急,便是要盡快找到魚鳧,將其護送出林。”
“我們要不要回去跟小翠知會一聲,這個杜仲有問題,
讓他們早做提防。” “杜仲雖然人多,但小翠她們有禦風九宿衛精銳護著,暫無危險。”南天子低頭想了想,“何況來殺我們的人全死了,所謂死無對證,杜仲完全可以推卸的一乾二淨,反倒打草驚蛇。倒不如靜觀其變,伺機找出殺人緣由。”
“那便走吧,”歐陽雨槿躍上騾車,“好想早點知道,當杜仲看見我們三個“死人”,會是怎樣的表情,哈哈哈哈。”
臨近卓丹密林的時候,暮色降臨,常年在外行商,都知道“夜不入林”的規矩。商隊在距離密林五裡左右的地方安扎下來,準備歇息一晚,明日再入。
還是老樣子,小翠這邊獨自佔了一片空地,將十八輛貨車圍成一圈形成圈陣,由杜仲的商兵看護;中間的三輛黑色主家廂車頭朝內、車廂朝外,品字分布,十六人的精銳宿衛不時在廂車附近警惕巡視。
杜仲叼著草根,蹲在地上,自馬屁股的地方盯向前方正在指揮眾人的小翠。眼前姑娘雙腿修長、腰身曼妙、凹凸有致,叫人垂涎三尺。
王泉過來,諂媚笑道:“老大,這群小娘子品相上佳,比咱花樓裡的姑娘還要來的水嫩。”
“大戶人家的女人,怎是一個破爛花樓能比。”杜仲揉了揉臉,將嘴角口水抹去,拍拍王泉肩膀:“去,交待弟兄們,明日下手時一定要注意分寸。還有,明日進林後,你替老子盯著點,免得被埋伏的兄弟誤傷,不小心給整死幾個。”
“有了這幫女人,夠兄弟們樂上一陣子。等老子玩膩了,再將她們賣給花樓,還能賺上一筆。”
“高明!”王泉豎起大拇指奉承道:“老大實在高明!”
“陳刀呢,回來沒有?”
“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
杜仲一愣,心想陳刀身手不錯,自己為了保險起見,統共派去了五人。對付三個手無寸鐵的夥計,算是殺雞動了牛刀。殺人不過頭點地的事,一日過去,竟沒回來。
“去,派人到後頭接應一下。”一絲不安在杜仲的心頭莫名泛起。
余暉燃盡最後一絲亮光,丘地徹底陷入黑暗,唯有商隊營地,篝火燃燒正旺。
歐陽雨槿三人姍姍來遲,若無其事的與熟絡的商販打過招呼,自顧自的選個僻遠角落,安歇下來。
南天子細心的扎營生火,余光掃過,陰暗裡,杜仲手下瞪大眼睛,滿臉驚疑,飛快朝車圈奔去。南天子淡淡一笑,繼續手上功夫。
剛生好火,耳旁響起小翠的聲音:“門板哥好,黑哥好。”
熟悉的招呼聲,南、燕二人熟悉的回應。
小翠端著一盆羊腿來到歐陽雨槿面前:“先生今日來的好晚,小翠把飯都做好了。”奉上熱氣升騰的羊腿,香氣逼人。
歐陽雨槿瞧了眼她身後跟著的、也不知是天黑緣故還是面色如此,總之陰沉如墨的杜仲,嘿嘿笑道:“路上遇上事情,耽擱了些時候。”
“什麽事?”杜仲搶先發問。他方才收到手下報告,歐陽雨槿一行安然無恙,陳刀等人不見蹤影。
莫非失手了?
難道自己一時走眼,對方是高手?
念頭刹那間一閃而過,杜仲摸刀,吩咐王泉著兄弟準備好,時刻發難。自己則跟在小翠身後,過來試探。
“也沒什麽,”歐陽雨槿接過羊腿,深吸一口氣,食指大動。忙不迭的抓起一塊塞入嘴中,含糊不清道:“懶騾拉屎不肯動,叫我兄弟三人一頓折騰。”
嘴裡吃著東西還如此惡心,小翠忍不住啐他一口。
杜仲陰霾密布,甕聲道:“就這樣?”
“不然哪樣?”歐陽雨槿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我們拉騾,騾拉貨,一通折騰。緊趕慢趕,方才追了上來。”
“沒有遇上其它事情?”
“其它事情?”歐陽雨槿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杜老大話中有話,似乎這所謂的“事情”意有所指啊。”
小翠不由看向杜仲,這家夥,今晚確實有些古怪。
杜仲佯裝尷尬的嘿嘿笑著,分辯說自己不過是隨口一問,並無所指。
“也沒其它的了,就是不小心腳上粘了點騾屎,實在是臭,尋摸著扎營後好好洗洗。”說著話,把腳伸了出來:“不信你聞聞。”
“歐陽先生!”小翠捂著鼻子,尖叫跳開。女孩子家喜愛乾淨,哪受得了這個,狠狠跺了跺腳,落荒而逃。
杜仲臉上,橫肉抽動,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歐陽雨槿露出酒窩笑容。
半響,杜仲桀桀桀仰天大笑,轉身而去。
“你激怒他了。”燕一歌眨了眨眼睛,挑了塊大的羊腿。
“看來, 他今晚會有所動作。”南天子也過來坐下。
“真希望是他親自動手,我好問問,憑什麽殺我。”
黑夜,火堆劈啪發著燃燒的聲響,夜風吹的火苗亂竄,將人的影子扯的東倒西歪。除了幾個商衛懶洋洋的在車圈外來回走動,整個商隊營地裡的所有人都沉沉進入夢鄉。
南天子也有猜錯的時候。
杜仲並沒有一時衝動,而是老老實實的躺在其中一輛貨車的車底,盤算著明日的行動。
那麽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讓他非常清楚,忍耐與把握時機,才是最終成為勝者的關鍵。明日商隊便會入林,那裡頭埋伏著自己幾十號手下,到時候只需一聲令下,那可恨的三人,只剩任人魚肉。
突然
嗡嗡嗡嗡
什麽聲音?
杜仲一驚。
漆黑的夜空,密密麻麻一層的星點,朝營地傾瀉而下。
星點越來越近,轉眼到了跟前。
不是星點,是點燃的火箭!
數十道火光,雨點般墜落,射入營地各處。
睡夢中沒有任何防備的商人們,有的直接被射死;有的中箭驚醒,抱著身子痛苦哀嚎;有的睡眼朦朧坐起,不知發生何事。
四下馬匹嘶鳴,火箭點燃營帳,火海一片。
嗡嗡嗡嗡
未等停歇,又一輪火光升空。
商隊徹底醒來,哭聲、喊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有人驚恐高喊:“是「丹林煞」!是「丹林煞」!殺人不眨眼的「丹林煞」來了!”。
杜仲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