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書頁上畫著一幅山水,其中一男一女倒臥山水間樹下,那女子裙衫脫落,露出香肩,雙目緊閉,眉宇間隱見痛苦之色。而那男子則壓在女子身上,頭埋在香肩之中,看不見模樣,動作卻是極度放肆。
整幅畫面大膽露骨,男女苟合躍然紙上,香豔異常,叫人浮想聯翩。再加上歐陽雨槿看得眉飛色舞,手指放在唇邊沾著唾沫翻書,不時發出嘖嘖之聲,在外人看來甚是猥瑣不堪。難怪小翠見了會出言呵斥,幾乎當即翻臉。
“小翠姑娘何出此言?”
歐陽雨槿一臉茫然,妥妥的一副無辜模樣。
小翠面色一沉,雙目寒光一閃,左手握拳,冷冷道:“遠遠看見先生讀書入神,小翠以為是哪位大家之作。想不到竟是如此低俗。光天化日、大庭廣眾,先生這般品行不端,實在令人失望。”
“又是登徒子,又是品行不端,小翠姑娘是否對在下有些誤會?”
歐陽雨槿不僅沒有尷尬之色,反倒將書本遞了過去:“書中故事寫得極好,行文流暢,行字間灑脫飄逸,不拘小節。寫到男女之事,亦是坦而蕩之,不遮不掩,細膩之余叫人身臨其境、回味無窮,小翠姑娘讀過便知個中滋味。”
“我不看我不看。”
小翠趕忙捂住眼睛,一躍而起,跳開幾步。歐陽雨槿說的話在她聽來,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逗之言,簡直不堪入耳。心中怒火升騰,若不是看在一旁南天子與燕一歌的面子上,早已拳腳相加。
“先生請自重。這等汙穢之書,速速拿開,莫要汙了本姑娘的眼睛。”
“汙穢之書?”耳旁傳來歐陽雨槿訝異的聲音:“書中故事淒切悲情,扣人肺腑,感天動地,何來汙穢?小翠姑娘,咱倆說的是同一本書嗎?”
小翠簡直怒不可抑,好你個色中餓鬼,今日被本姑娘抓奸……不,是抓書在場,還敢狡辯。不將你暴打一頓,難泄本姑娘心頭之恨。
想到這裡,猛地睜開眼睛,奪下書本,指著有男女的那頁圖畫,“這、這、這滿滿的男女苟合之事,還敢說不是汙穢之書。”
“什麽,苟……苟合!”歐陽雨槿先是一愣,隨即爆出大笑,笑的前仰後合。
啪!
響亮的一記耳光,重重刮在歐陽雨槿略顯白皙的臉上。
小翠左手緊緊抓住書卷,右手高抬,雙目冒火,身子微微顫抖,看來是氣壞了。
唰
一群早在不遠端觀看的商販們衝了過來,將幾人圍成一團。
“小翠姑娘,發生何事如此生氣?”
“是不是這家夥欺負姑娘了,姑娘哪裡吃虧了?”
“什麽,小翠姑娘吃虧了?好大的狗膽,竟然敢欺負我家小翠姑娘。”
“姑娘放心,待我將他暴打一頓,替姑娘出氣。”
“多說無益,先打為敬。”
“小翠姑娘,放著我來。”
“……”
青壯們個個卷起衣袖,也不知道發生何事,反正心中女神暴怒,雖與歐陽雨槿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打了再說。
群情洶湧,歐陽雨槿嚇得躲在南天子和燕一歌身後,“哎呀呀呀,你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打人啊。”
那南天子抱拳道:“嘿嘿,諸位諸位,雖然我家書生品行不端,但絕不會對小翠姑娘做出冒犯之舉,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那燕一歌也頻頻點頭。
“什麽叫品行不端,門板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我怎就品行不端了我。還有老黑,你到底是站哪一頭的。”歐陽雨槿被這倆人氣死,分明是在火上澆油。 “借過借過,借過借過。”人群裡硬是擠出一人,湊到小翠身旁,大義凜然喊道:“小翠姑娘放心,有我梅方在,定為姑娘討回公道。”
“姑娘別怕,我有廣闊的胸襟與強勁的臂彎,可借姑娘依靠。”
梅方將不甚強壯的胸脯拍的砰砰作響。他是位大晉布匹商人,長得眉尖額窄,錐子臉,四方鼻,左眼還是瞎的,平日裡一直用黑色毛皮眼罩罩著;嘴角處還有顆大大的黑痣,上面三兩根黑須迎風招展,讓人看了渾身難受,忍不住要伸手揪掉。
梅方亦是小翠諸多傾慕者中的一個,平日見小翠多與歐陽雨槿等人說話,對自己愛理不理,早已心生不滿。今日得見歐陽雨槿吃了巴掌,心中樂開了花,趕緊過來擺出一副護花模樣。
圈子又往裡頭縮了點,一個個明晃晃的拳頭,叫歐陽雨槿看了頭皮發麻,趕忙喊道:“誤會誤會,此間真的是個大誤會。”
“這本《晉神遊方》乃太晉奇書,民野之中甚是有名,絕非汙穢讀本。方才小翠姑娘所見的書頁,講述的是一對紅顏知己遊歷山川,想不到自樹上突然掉下一條毒蛇,咬在女子肩上。那女子身中劇毒,眼見便要香消玉殞,男子不顧性命,替女子吸出肩上毒液。”
“待女子醒來後發現,男子倒在身上,已然毒發身亡。女子悲戚不已,想起二人自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約定三日後結為夫妻,共享白頭。如今陰陽陌路、天人永隔,女子不願自此孤苦一人,於是吻了男子,沾染其嘴上毒液,最終隨男子而去。”
“從此,這棵樹下、二人倒臥的地方,被稱作「鎖心澗」,印證男女間情意所在,流傳千古。”
歐陽雨槿一口氣將書本故事複述出來,真怕眾人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按在地上暴打。
故事感人,眾人聽了心頭頗有觸動,一時間不再鼓噪。
“嘿嘿,我就說嘛,我家書生即便再如何不堪,也不敢對小翠姑娘胡作非為。”南天子幫腔道,“一場誤會而已。”
“你別說話!”歐陽雨槿恨不得能封了他的嘴。
小翠聽了將信將疑,翻開書本,仔細讀了起來。少傾,面紅耳赤的跺腳道:“你、你、你怎不早說!”
“在下一早言明,只是姑娘不信。”歐陽雨槿有種吐血的感覺。
梅方不願意了,拿過書本指著上頭,替小翠爭辯道:“既是感人故事,畫面為何這般下流,分明就是故意引人浮想。”
“下流?”
對著梅方,歐陽雨槿可沒好臉色,鄙夷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吾心坦蕩,何來下流。倒是某些人,正應了那句“心所想,眼所見”,心中不乾淨,眼裡也盡是不堪。”
小翠聽在耳裡,臉色大窘,將書塞了回去,狠狠白他一眼:“好好好,先生罵的對,小翠就是那個長戚戚的小人,這便給先生賠罪,可好?”
歐陽雨槿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在下絕沒有那個意思。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小翠姑娘執意賠罪,倒顯得在下氣窄了不是。 ”
說罷,朝小翠眨巴眨巴眼睛,飛了一個微笑過去。
小翠莫名心中一跳,這個膽大書生,剛逃過一頓打,就敢來撩撥自己,好生無禮,偏偏自己生不起氣來,恨恨瞪回一眼。
梅方看在眼裡,心頭一陣醋海翻騰,猛咳幾聲,挺著胸膛擋在中間,不讓二人繼續眉目傳情。
“好了好了,一場誤會,現在沒事了,諸位散了吧,散了吧。”
小翠對著圍觀者盈盈一笑。商販們三兩散去,臨走是紛紛留話,叫小翠一會上自家帳篷,喝酒吃肉。梅方沒有留下理由,唯有一步一回首,戀戀而去。
小小風波很快消散,溪地四周再度飄揚起歡快笑聲,每個營帳上空升起的香氣,令夜色變得更加醉人。
南天子將鍋蓋揭開,雞肉在濃鬱的湯汁中翻滾,沁人香氣緊緊鎖住眾人的鼻息,叫人饑腸轆轆。乘上一碗,遞了過來:“小翠姑娘,嘗嘗我的手藝。”
小翠接過,轉而遞給歐陽雨槿:“小女魯莽,叫先生白挨了一巴掌,此刻借花獻佛,真心向先生賠個不是。”
歐陽雨槿現在的半張臉,又紅又腫,當真是挨了個結實。方才不覺得,如今火辣辣,張嘴都疼。人家姑娘這般說法,總不能太過計較,告聲罪接過,算作冰釋前嫌。
南天子再盛出幾碗,眾人嘬上一口,交口稱讚,當真是美味驚豔。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鼓樂聲,其間還伴著歡歌喝彩,溪地上所有的人,都朝一處走去。小翠大喜:“篝會開始了,我們快去瞧瞧。”說罷,蹦蹦跳跳奔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