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予我聽清楚了,今晚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不許泄露半字。否則,此人下場便是爾等榜樣。”柴明厲聲道。
“柴副使!”
那邊傳來梁總管的叫喚聲,柴明不敢怠慢,快步過去。梁九張站在修寧宮門口,讓柴明耳朵附過來,低聲交待幾句,繼而將九龍令塞入其手中。柴明執令行禮,轉身領一批墨衛,火速離開。
梁九張抬眼看了看天色,歎口氣,走了出來,小眼緩緩掃過地上的眾人,尖聲道:“今夜你們做的不錯,稍後隨墨衛做好登錄,每人領五兩賞錢,散回各房歇息吧。”
話音一轉:“不過,領了賞錢也都給本總管聽好咯,今晚修寧宮發生的事情,但凡本總管聽到有一絲被人嚼了舌根,全員株連,立即杖殺!爾等好自為之。”
“聽明白了嗎?”
“奴才明白。”
“奴婢明白。”
所有人齊聲應道。
揮揮手,示意墨衛將一乾人全部帶離。
太監宮女們都松了口氣,都以為難逃江離一般的厄運,想不到大總管網開一面,放過眾人,還能領到賞錢,自然歡天喜地的隨在墨衛身後。
只是無人發現,此刻梁九張的臉上,掛著冰寒的冷笑;眼睛裡頭充盈的,只有森然的殺意。
沒有人在意台階下一動不動的江離。
巡邏墨衛的火把來回移動,台階下出現短暫陰暗,再恢復光亮的時候,江離原地消失不見。
此刻的他,正團縮在火光照顧不到的角落裡,等待最好的出逃時機。
等了足足小半柱香的功夫,四下已經恢復寂靜,墨衛不再頻繁走動。江離微微挪了挪身子,拾起一塊石頭,運勁射了出去。
石頭啪的打在遠處石柱上,頃刻空中風聲大作,數道黑影撲向石柱。
墨衛並非松懈,而是隱在暗處,一切可疑事物,隨時撲殺。
“發現什麽?”
“大人,什麽也沒有。”
“不可能,方才分明有響動,再搜找清楚。”
“喏。”
十數名墨衛舉著火把握著刀,貓腰全神戒備,小心翼翼的來回巡查。
“大人,沒有發現。”
“大人,這邊也沒有發現。”
“大人,這裡也沒有。”
“梁總管交待,此刻起,皇宮之內,不許任何人走動,更不許有人離開。不管是誰,擅動者,殺無赦。”
“大人放心!”
墨衛們齊齊答允一聲,重新掩入黑暗,繼續監視。
乘著方才那點空隙,江離直射而出,幾個閃身,便脫離修寧宮。借著月色掩護,或匍匐或翻滾或低掠,一路急速往西遁逃。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平日裡矮小怕事、被人欺負猶如家常便飯的江離,竟然身懷武功,且境界不低。方才柴明那一腳,沒有發全力,江離暗中避實就虛,卸去大部分腳力,籍機詐死,離開眾人視線。
“前方是成平殿、叡謨殿,過了便是會寧殿。只要到了會寧殿,務必用主子留下的方法,將今夜修寧宮所發生的一切傳遞出去,叫主子知曉,早做準備。”
江離心中默念,不由加快了腳步。
嗡
弓弦動。
驟風起。
行進中的江離遍體生寒,沒來由的感受到死亡危機籠罩全身。空中接連使了三個身法,變換幾處方位,扭頭望向黑暗處。
嗤
東西撕裂的聲音,眼瞳中金光一閃,
身子莫名騰空而起。 江離低頭,最後一眼,一朵金花在胸口盛放。
一支黃金箭直直扎入江離胸膛,箭身傳出的澎湃箭意斷了江離所有生機,而勢凌的箭勢將他帶起,朝後方飛去。
黑夜中閃熠金光的黃金箭將江離牢牢釘在成平殿殿前石柱上。
砰
箭勁爆發,江離化作一灘血肉,濺在石柱上。
何等恐怖的黃金箭!
何等恐怖的射箭之人!
十丈開外,一座假山之上,黃金箭射出的地方,有位身披掛黑色鬥篷、看不見面容的神秘人,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其身後立著的侍衛,身形魁梧高大、手握金色巨弓、背負黃金箭筒、筒內還有數支散著寒光的黃金箭。
神秘人解開鬥篷,露出真容。
恭王趙信義。
身後那位,便是帶他從宣慶殿離開的侍衛風間。
二人居高臨下,注視著黑夜裡的皇宮。
“第幾個了?”
趙信義開口。
“第八個。”
趙信義那張天圓地方的臉上,露出嘲諷笑容:“想不到,看似懦弱無能的太子,在宮裡安插的眼線不少。”
他們站在這裡,將想要偷摸出宮的身影全部射殺。
趙信義扭頭望向身後的修寧宮,眼神複雜。
“父皇,我究竟哪點不如太子,以致於您不但三番四次維護,甚至為了他,要將孩兒我逐出京城。”
“父皇,您曾教導孩兒:兄弟情深,萬不可手足相殘。怎到了太子,又是另一番作派,叫人心寒。”
“當年,您為了他棄我不顧;如今,還是為了他,要將我放逐。難道在您心中,只有他是皇兒,而我不是?”
“知道嗎,父皇,自打那回您全然不顧孩兒生死,孩兒便暗中發誓:天若棄我,我不自棄;天若亡我,我定亡天!”
“今晚這一切,往後的一切,都是父皇您一手造成,怨不得孩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數聲音在趙信義心中呐喊,令他攥緊拳頭,面色比這夜色還要黑沉。
“今夜皇宮,隻得一種顏色!”趙信義決然道:“下令!”
風間抬手,一束流星自手中放出,在夜空綻放,火樹銀花。
即便是深夜,文安城裡,仍被許多人看見。
許多暗流,開始湧動。
“梁九張已然控制修寧宮,並將九龍令交予柴明。”風間稟報道,“至於今晚修寧宮內外所有的人,都將一個不留。”
趙信義點點頭,“這頭老狐狸,終是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我原本以為,他會猶豫不決,甚至會向父皇告發,阻我大事。”
“即便無他,主人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
“有他豈非更為省事。”趙信義面容舒展,不再繃緊臉龐。
“事情已成,是否要將梁九張除去?畢竟,他是元祖的人。”
趙信義想了想,搖頭道:“老狐狸跟在父皇身邊多年,宮裡大小事情熟悉無比,有他在,后宮亂不了。更何況,他說出來的話,朝臣們會信,而我將徹底擺脫乾系。諸多好處,留下吧。”
“喏。”於風間而言,這位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從未質疑反對。
“眼下還有兩件事存在變數。”
趙信義轉向皇宮東面,遠端,群山疊影,烏烏障障,於黑夜中若隱若現,那裡是翠山方向。
翠山上,有探天閣,有國師風凌子。風凌子道法精深,已入化境,一旦覺察出什麽,鳴鍾警世,將令趙信義今晚的謀劃,徒增變數。
“屬下這便去打探消息。”風間將黃金弓背負身後,正待有所動作。
“不用了。”趙信義喝止道:“那邊已有安排,靜待結果就好了。如今還剩最後一件,那便是如何處置太子。畢竟,我倆兄弟一場。”說罷,合上眼睛,眉頭緊皺。
“唉,最是無情帝王家,不愧為亙古不變的道理。”
良久,趙信義歎了口氣,緩緩睜眼,目光變得尖銳:“當斷不斷,不斷則亂!”像是說給風間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揮手吩咐道:“你走一趟,我怕,十一心軟,下手不乾淨。”
“風間明白!”
須臾,風間領頭的十數黑衣人騎馬奔至皇宮正西的西華門,墨衛西司的守門墨衛見眾人左胳膊上束縛的黃色巾帶,迅速開門放行。
待馬隊消失於黑夜之中,西華門隨即關閉,落門閘、布絆馬索、上虎淵神弓。墨衛們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趙信義自假山上下來,太監王露伺候在旁,抬步向修寧宮走去。
滴答
滴答
滴答
……
釘在平殿殿前石柱上的黃金箭,上頭是江離的血,逐滴、逐滴的落下,打在地上,赤紅腥霧已在宮城中彌漫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