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突變,原本皎潔的月色在層雲中重新露臉的時候,已是泛著猩紅!
轟隆轟隆轟隆
數百裡外的大周京城,此刻亦是電閃雷鳴,轉眼變天。
皇宮,修寧宮,四更天。
趙修文說話間突然吐血昏迷,這可把梁九張給嚇得魂飛魄散,抱著皇帝坐在地上,顧不得先前一再交代的遇事不驚,高聲傳喚太醫。
剛離開不久的太醫們緊急折返,王瑛季、李穩、田冠常輪番替皇帝把脈。方才被皇帝訓斥無德無心無術,險些死過一回,此刻哪還有什麽顧忌,解開龍袍,一把金針扎在心臟附近以及頭部要穴,無論如何,先護住心脈再說。
趙修文不見醒轉,嘴角鮮血持續滲出,面色已然死灰。李穩掐開其嘴巴,拍入幾顆藥丸,未定藥丸入腹,都被鮮血推了出來。
李穩湊近一聞,神色大變,臉上的褶子全都哆嗦起來。王瑛季將他推開,往嘴裡重新灌入一副藥液,仍舊無濟於事。
半柱香功夫,所有太醫停下手來,僵直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瑛季,陛下、陛下到、到、到底怎麽了?”
梁九張嚇得說話結巴,幾乎無法開口。狠狠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讓疼痛叫自己鎮靜下來。
“陛下、陛下、陛下駕崩了。”
王瑛季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句話,整個人癱軟在地。
“什麽!”
梁九張不敢相信,顫顫巍巍的伸手取探皇帝鼻息,果然,鼻息全無。
“怎、怎、怎會這樣?”
梁九張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扭過頭,一把抓住王瑛季衣領,提拎起來,怒吼道:“方才你們不是將陛下治好了嗎,怎突然就駕崩了?不說清楚,全部都得死!”
老太醫李穩亦是老淚縱橫:“陛下不能走,陛下不能走啊~~”
田冠常看著胸口全是鮮血的皇帝,一臉死灰,“不可能、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就這般……”猛地跳起,“公公,我等走後,陛下可有異常?”
“異常?”梁九張搖頭。
“那、那、那陛下可曾進食過什麽?”
梁九張身子一顫:“陛下喝過禦膳房送來的參湯。”
“參湯?”
三位太醫異口同聲問道:“什麽參湯?”
梁九張指了指龍案上空無一物的蓮花紋盌,田冠常撲了過去,端起盌仔細聞了聞,顧不得其它,又用舌頭舔了舔盌底,閉眼細品。
“怎麽樣?”王瑛季關切問道,梁九張更是一臉緊張。
半響,田冠常苦澀的放下盌,渾身癱倒在龍案下,“確實只是參湯。”
另外二人垂下頭,不再說話。
梁九張心頭一松,隨即七情上臉,重新揪住王瑛季的衣領,死命搖晃:“都是你,醫術不精,好好的陛下,讓你們給治死了。”重重將他仍在地上,“不行,你們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李穩正待說點什麽,梁九張狠狠一巴掌扇在其臉上,將他打得頭暈目眩。隨後一腳踹在田冠常胸口,本就頹廢的田冠常毫無提防,慘叫一聲,直接被踹斷胸口幾根肋骨,暈了過去。
“陛下!”
梁九張撲到趙修文身旁,砰砰砰開始磕頭。
“陛下醒醒,陛下醒醒、陛下醒醒……”
也不知磕了多久,滿臉是血的梁九張終於站起身,披頭散發,面色陰沉的嚇人,。顧不得擦拭,緩緩看著修寧宮裡頭跪了一地的太醫、太監、宮女,
朝空中亮起一物:九龍令,嘴角微微抽動。 “墨衛何在?”
“墨衛在!”
修寧宮外迅速閃入十余名黑甲墨衛。
“太醫王瑛季、李穩、田冠常救駕不利,殺!”
“喏!”
見令如聖,墨衛出手如電,直接抹了三位太醫的脖子。
“其他人,拖下去,斬!”
“喏!”
墨衛不作猶豫,直接將殿裡的所有人拖走,無人敢反抗。
梁九張命墨衛將趙修文小心安置在龍榻之上,抹去其臉上、嘴角鮮血,蓋上錦被,面無表情道:“宣墨衛西司封鎖修寧宮,任何人不得離開,違者,死!”
“喏!”
大周開國皇帝趙修文就如此這般離奇駕崩!
無名風起,吹的整個修寧宮的紗帳飛舞,好似張牙舞爪。
本是亮如白晝的羊角琉璃燈燈火搖曳,忽明忽暗。
窗台數盞長生燈盡數熄滅,好似伴隨皇帝而去。
所有人如墜冰窖,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
空氣中,散出淡淡血腥,慢慢轉濃;鼎爐中的沉香嫋嫋,蕩漾渺渺,卻已變得陰森冷漠;偌大的修寧宮,如淵如獄。
……
好漫長的一夜!
江離嘴唇早已咬出血來,下半身麻木的沒有一絲知覺,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要倒下。
已經在修寧宮外站了多久?怕是有兩三個時辰了吧?自打入宮,江離還從未像這般垂頭哈腰站立那麽久,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
他本是負責清掃會寧殿的小太監,會寧殿作為皇帝閑暇玩樂時小憩的宮殿,離修寧宮相隔不近,那邊的太監極少能到這邊來。
原本今晚早與幾個相熟小太監約好,偷摸賭上一局,不曾想臨了上頭的管事太監急令,但凡機靈點的太監宮女都被喚到修寧宮聽候差遣。江離被選中,不明就裡的與眾人守在宮外,一守便是半夜過去。
頻見太醫們進出、個個神色嚴峻帶著驚恐慌張,還有一對對宮女太監輪番入殿伺候,江離便猜想應該是皇上龍體有恙。
這是宮中公開的秘密,平日裡管事太監嚴禁私下議論皇家的事,但他們這些個后宮當差的,難免私下嚼嚼舌根:皇上龍體今個兒有哪兒不舒服、皇家的那幾位主子如何相互鬥法、永和宮的女主掌刮了景陽宮的嫻貴人……。
這些閑言碎語一旦叫主子們聽去,全是死罪,可說起來卻是刺激的很。瞧今晚這架勢,事情不一般。
江離站的極遠,一時半會輪不到他進殿伺候,落得個看熱鬧。可到了後來,太醫們陸續離開,也不再有宮女太監進去,大總管梁九張獨有的尖叫沒再響起,修寧宮反倒歸於平靜。
到底裡頭髮生了什麽,皇帝怎麽了,江離很是好奇,盤算今晚回去後,找相熟的太監好好問問
正胡思亂想,梁九張再度尖叫,太醫們又重新聚集,裡頭慌亂不堪。過了不久,大批墨衛湧入,將修寧宮徹底圍了起來,墨衛手中火把將四下照的亮如同白晝。
江離心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所有人,伏地跪下,動彈者,殺無赦。”
其中一位墨衛頭領發話,語氣低沉冰冷,仿佛是把鋒利的錐子,刺穿每個人的耳朵。
眾人順服的齊刷刷跪下匍匐,其中便有江離。臉雖貼著地面,耳朵卻尖尖豎起,聆聽各種聲音。
聲起影動,墨衛衝入修寧宮,從裡頭抬出用白布蓋著的擔架,匆匆而去。其中一副擔架經過江離跟前,突然有樣東西打在他的頭上。江離正待抬頭,一隻靴子踩了上來,將頭重新按回地上。
“混帳東西,如何做的事,手腳利落些。”
墨衛西司副使柴明反手幾個耳光打在墨衛臉上,對方告了聲恕罪,趕快離開。
柴明低頭盯著腳下的江離,陰霾自眼中閃過,“方才,你看見什麽?”
腳頭很重,江離感覺幾乎整顆頭都要被按入冰冷的雕花岩石地面,用盡力氣開口道:“奴才、奴才什麽也沒看見。”
腳下的人一直在發抖,柴明心有疑惑,松開腳,沉聲道:“抬起頭來。”
江離抬頭, 一張充滿戾氣的臉現於眼前,臉上殺氣騰騰,叫江離瞧的心驚肉跳。
“你叫什麽,哪房太監?”
“回大人,奴才是會寧殿江離,林公公房下。”
“會寧殿?會寧殿的人怎麽跑來這裡?”
“林公公說了,大總管交待,各殿奴才今夜都要在修寧宮外候著,等待差遣。”
“老實說,方才看見什麽了?”
“回大人,奴才一直跪伏,什麽也不曾看見。”
“那你為何抖的如此厲害?”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江離嚇得趕忙磕頭分辯:“奴才、奴才自幼身子單薄,來此間已經站了三個時辰,腿腳不聽使喚。”
“我看你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絕沒有啊大人。”江離哭喊道:“今夜是奴才頭一回來修寧宮伺候,生怕做錯事情。大人有所不知,林公公素來處罰嚴苛,如若叫林公公知道小人辦事不力,回去後即便不死也沒了半條命。因為害怕,所以才發抖不止。大人明鑒,還請大人明鑒!”
江離幼年時家中窮困潦倒,食得上頓沒下頓,不僅身體單薄,個頭比常人還要矮小許多。正是因為家窮,十三歲就被賣入宮中淨身為太監,也因為個頭的緣故,在宮裡沒少受欺負。
聽下來不像說謊,柴明正待放他一馬,轉念一想,事關重大,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當即飛出一腳,踢在江離胸口。
他乃墨衛西司副使,腳上力有千鈞,只聽一聲慘叫,江離遠遠飛出,被踢落台階,在地上滾了幾圈,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