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生一聲暴喝,躍到趙恆面前,拔刀相護。
帳裂,箭現。
一支黃金箭閃著熠熠金光,流星般直直射向趙恆。
宗生一腳踢起面前長案,黃金箭破案而入,長案瞬間四分五裂。宗生雙手握刀,吐氣納新,朝著箭身連劈五刀。
鐺
鐺
鐺
鐺
鐺
一刀後退一步,連退五步,箭尖傳來強大氣勁,迫使宗生全力抵擋。怒喝聲中,虎口迸裂,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朝後,竟將身後的趙恆撞倒。
許多侍衛破帳而入,護在趙恆四周。
“對方是高手,護送太子離開。”宗生吐著血怒吼。
距離主帳二、三十丈的一處高地,風間垂下黃金巨弓,表情略有詫異。
身旁站著一位瘦高男子,亦是一身黑衣,腰間束著金邊蟒紋蠶絲帶,帶上垂著一塊碧玉,顯露身份尊貴。有人在身後為其打傘,傘下面色發白,眼神數度變化。
“太子身邊侍衛不弱,聽聞有七境高手。”瘦高男子開口言到。
“七境而已。”
風間不以為意,朝空中做了個手勢,“殺!”
羽箭自四面八方射向駐地,哀嚎聲中,太子行伍裡頭,不斷有人倒下。
一個個黑衣蒙面人,負刀現身,衝入密集雨線,殺向營地。
風間從箭筒中取出三支黃金箭,搭在弓弦上,也不瞄準,抬手便射,十分隨意。
嗡
三箭一聲、三箭齊飛,轉眼沒入太子營帳。
“太子小心!”
宗生將剛站起不穩的趙恆用力一扯,一箭堪堪貼著頭皮飛過。箭上夾帶的氣勁直接將趙恆面頰割破,血流滿面。
趙恆驚愕,死亡的恐怖氣息險些將他嚇暈過去。
固長安則無人施救,沒能躲過。一箭穿喉,黃金箭將他身子帶起,撞在帳布上,血濺滿營。
同樣沒能躲過去的還有溫瑞,老禦醫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黃金箭自後而入,帶走半邊腦袋。剩下的半顆連同身體,直挺挺跌在溫尚青眼前,濺了溫尚青一臉是血。
“爹爹!”
溫尚青目睹慘狀,撕心裂肺的喊叫一聲,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傅氏也肝膽俱裂,只是見兒子倒下,生生咬牙站定,撲到身旁將其緊緊抱在懷中。
“帶太子離開。”
宗生與侍衛簇擁著趙恆,扯上傅氏,脫開營帳,一面抵禦蒙面人的攻擊,一面朝蘄河邊移動。
營地上是一邊倒的廝殺,蒙面皆是高手,手起刀落,收割著營地裡的每一條人命。毫不手軟、毫無憐憫、沒有絲毫人性。
夜風將雨線帶入傘裡,打濕瘦高男子下擺,一陣劇烈咳嗽,男子蒼白臉上多了一絲血色,呼吸變得急促,因心頭震撼而感到渾身顫栗。
風間看在眼裡,開口道:“十一爺若是不忍,可先行回去,這裡交給風間便是。”
“回去?”那十一爺的臉上現出苦笑:“事到如今,哪有什麽回頭路可走。”
“主人讓風間過來,是不想十一爺牽扯太深。”
“他只是不願我一時心慈手軟,放走太子,給他留下後患。”
十一爺一語道破:“我的這位六哥,除了自己,對誰都不放心。只不過,他應該知道,一旦我與他開始了第一步,便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了。”
十一爺,恭王趙信義的親弟,十一皇子趙延禮。
趙信義在文安城,應對皇帝。
趙延禮尾隨行伍,對付太子。
兄弟二人合力下的這盤棋,只有生死,沒有退路。
太子身邊的侍衛果然不弱,十余人護著趙恆,還有懷抱溫尚青的傅氏,硬是殺出一條血路,靠近蘄河。
宗生的意思,與其往叢林走,倒不如來到河邊,必要時讓太子抱著樹木跳河,順河而下,或許還能有條活路。否則,三面環林,一旦被包圍,眾人只有死路一條。
蘄河近在咫尺。
嗖嗖嗖
一通密集的弩箭自河中射來,侍衛當即倒下大半。
蘄河中緩緩爬出十數蒙面人,摘下水靠,露出一身黑色勁裝,一襲手刀,還有短弩,黑夜閃著寒光,切斷了眾人去路。
“與他們拚了!”
宗生暴喝,揮刀劈向來者。
雨越下越急,伴隨著隆隆雷聲,仿佛上蒼不忍如此慘烈屠殺,發出陣陣哀鳴。血從身體裡流出,沿著泥地四下蔓延,染紅整片營地,再延伸到蘄河。
毫無知覺的血肉,橫七豎八的倒臥著,任由雨水衝刷與泥石踐踏。
傅氏根本分不清自己身處何方,此刻腦中,只有一個信念:兒子不能死,兒子不能死。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蘄河混戰,刀光劍影中,她無意識的左閃右避。不知多少刀鋒貼臉而過,不知多少拳腳加身,總之,就是不能停下來。
轟隆
巨響將她炸醒,蘄河就在眼前,她看著滾滾流淌的河水,毫不猶豫,抱著溫尚青衝了過去。
十步
五步
三步
再有一步,她便能躍入河中。
嗖
胸口有些發麻,隨後一陣劇烈的疼痛蔓延開來,傳遍全身。低頭一看,一支黃金箭穿透胸膛,箭尖甚至刺入懷中兒子的身體,兩人同時流血。
“我兒死了。”
“我兒死了。”
“我兒真的死了……”
聲音在傅氏腦海回蕩,人跌在地上,睜大雙眼咽下最後一口氣。
撲通
溫尚青的屍體滾落蘄河。
宗生反手一刀,砍死一名殺手,雨水將頭髮耷拉在臉上,遮擋住了雙眼。
剛把頭髮撥開,一柄手刀破空而來,仰臉堪堪避過,又有一左一右兩刀貼身而過,劃破小腹,腸子都露了出來。
宗生頹然跪下,以刀撐地。沒來得及開口,眼前寒光刺眼,頭顱被斬下。
“宗生!”
趙恆悲鳴,他身邊,只剩下最後三人,其他的全部戰死了。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趙恆用盡力氣嘶吼,“我是太子,我是當今太子,你們不能殺我,你們不能殺我!”
遠處,趙延禮眼中出現一抹悲色,隱見淚花。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沉聲道:“予他一個痛快吧。”
風間點頭,打了個響哨,蒙面人一通亂刀,將余下的三名侍衛砍死,獨留趙恆。
足下一點,風間落在趙恆面前,“記住,殺你的人,叫風間。”說罷,一掌印在其額頭,趙恆軟軟倒下。
大周太子,就這般無聲死去。
一炷香之後,所有屍體搬在一起,火把圍了一圈,準備清點。
趙延禮身後打傘之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名冊,“十一爺,這是太子出發時的行伍名冊,請爺過目。”
此人, 正是趙恆尋而不見的隨從,趙進。
“按照名冊,清點人數。”風間吩咐道。
蒙面人舉著火把,翻動屍體,逐一認真清點。
那堆積的屍身流出的血,先是一道道溪流,然後匯集在低窪處,流入蘄河。奔騰的河水,夜色中紅的發黑,黑的發紅。
“太子府隨從,二十三人,男丁十三女眷十人。”
“太子衛隊,侍衛三百五十五人。”
“隨行謀士、太醫、馬夫、衙役、小工三十六人。”
“一德太子本人。”
“共計五百一十五人,一個不少,核對無誤。”
趙延禮走到死去的趙恆身旁:“三哥,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我們錯生在帝王家,沒有選擇的余地。如有來生,弟弟願為哥哥做牛做馬恕罪。”
風間示意趙進將他帶走,最後看一眼黑夜裡的蘄河,“一把火,全部燒掉!”
轟轟轟,雷電交加,蒼天哀鳴。
嘩嘩嘩,暴雨傾盆,人間哭泣。
……
半個月後。
皇宮再出昭告:元啟二十七年九月,一德太子趙恆,於南方賑災返京途中,身染頑疾,加之驚聞元祖駕崩,悲戚過度,吐血三升,薨!
短短半月,大周皇朝一下子沒了開國皇帝趙修文,死了太子趙恆,舉國哀喪。
國,不可一日無君!
又過了月余,在群臣奏請聲中,元祖六子、恭王趙信義眾望所歸,登基為帝,年號:新啟。
自此,大周迎來新啟元年,自是一番別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