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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雨南樓歌》第16章 天1仙門
  與新鄭門相對的東面,自東城出了聽曹門,沿著官道走出約莫十七八裡,路旁是一片群山峻嶺。因山中終年翠綠,四季常青,山上果木繁茂,極為幽靜,此群山又被稱作翠山。

  翠山山勢沿綿,文安城的東面仿佛就在翠山的懷抱當中,好一道天然屏障。

  群山峻嶺,藏有一處獨峰,桀驁孤立,一覽眾山小。在獨峰的最高處,建有一座別致的閣樓,閣樓雲海繚繞、層巒疊霧,置身其中,仿若身處天宮。

  此閣臨淵處,掛著大周帝國皇帝禦筆的三字牌匾:探天閣。

  探天閣,大周司天監所在,掌管天文、歷法、氣象與佔卜,與遠處的大周皇宮遙相輝映。探天閣樓高五層,立在獨峰之上,第五層半截樓台橫空而出,懸浮在群上之上,是為探天台。

  立於此處,向上,天下繁星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向下,巍巍京城盤臥足底,盡收眼中。

  探天閣乃大周極其重要所在,所處獨峰僅有一空中索橋與下方翠山相連,用作上山下山通聯之路。閣中除了觀星問卦的司天監,駐扎著一隊精銳,以策安全。

  “起風了!”

  說話的是坐在探天台軒亭中、一位約莫四十歲的道人。道人兩鬢染霜銀須白發,二目黑白分明宛若深淵,身著灰色道袍,頭頂隨意用枝丫束著發髻,渾身上下散著凌然正氣,好一副仙風道骨的得道高人模樣。

  只見他手拈白子,面對棋盤,盤中黑子白子涇渭不分、撕咬纏鬥、相互絞殺,正是到了棋局最關鍵的時刻。道人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有些舉棋不定。

  “這風,來的好生詭異!”

  有風自山外來,吹的道袍飛舞,衣襟呼呼作響,似乎要將道人整個人卷起。

  “仙門,該您落子了。”

  道人的對面,是位身著青色道袍的年青道士,劍眉星目,模樣甚是俊秀。道士未言先笑,露出一口白齒,叫人倍感親切。其身上打扮與道人一般,頭上也用枝丫束著長發,道袍被山風吹得四下散漫。

  “黃山,你不覺得這山風來的有些古怪嗎?”

  道人捏著胡須,接連三次提及山風,手中白子卻依舊沒有落下。

  “仙門曾經教導過黃山:下棋者,不語、不觀、不歎;心中所想、所思、所念,唯手中一子而。”

  “臭小子,你這是在教訓為師嗎?”道人一臉不悅。

  “弟子不敢!”

  被喚做黃山的年青道士又是露齒一笑,笑容裡滿是真誠,可在道人看來,卻是滿滿的嘲諷。棋局已到最為緊張關頭,局勢對其不利,道人不願輕易落子,唯有左顧言他,希望徒弟不要老盯著自己。

  “孤峰獨立,無遮無擋,夜來風雨,何其自然,仙門又何必大驚小怪。”

  “話中有話,臭小子膽子不小。”道人陰沉著臉,白子定在棋盤上方,仿佛有千般阻力,不讓其落下。

  “仙門這一步,弟子已經等的水都開了。”

  黃山從一旁碳火中取下茶壺,緩緩將道人杯中倒滿,沸水升騰的熱氣瞬間被山風吹散,空氣中彌漫著茶香。

  “我是你師父!”

  “棋盤無父子。”

  “你以為真能贏我?”

  “白子大龍無路,勝負已分。”

  “得些便宜需回手。”

  “不到南山馬不停。”

  一大一小不僅盤中纏鬥,嘴裡亦是尖峰相對。道人盯著黃山,滿臉怒容;黃山不避不讓,嘴角掛笑。

  半響,道人眨了眨眼睛,使了個眼色:小子,讓讓為師如何?

  黃山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個眼色:仙門,這恐怕不妥吧。

  道人再使眼色:只要讓棋,為師傳你一門厲害道法。

  黃山再回:仙門先前傳的弟子還未融會貫通,還是免了。

  道人:技多不壓身。

  黃山:貪多嚼不爛。

  道人:你信不信為師將你逐出師門?

  黃山:一盤棋都輸不起,如何為人師表!

  道人:……

  黃山:……

  二人就如此這般眉來眼去,表面無聲,眼神交鋒已然火花四濺。

  道人執拗不過,氣惱之余卻又無可奈何,正煩惱的無計可施。無意斜看了眼夜空,眉梢抖動,咦的一聲,白子啪的隨意落下,人則長身而立,朝亭外走去。

  “哎呀,仙門走錯了,白子落在此處,那是自絕生路啊。”

  黃山語氣歡愉,正要落子予以痛擊,發現道人已經立在探天台邊緣,仰望夜空,陷入沉思。

  黃山跟了過去,走近道人身側,打開一柄黃色紙傘。此時山風風勢猛烈,原本二人衣服、束帶、發須,全都在空中凌亂,人也好似要被吹走。黃傘一張,山風竟刮不入傘裡,二人恢復如常。

  這位仙風道骨的得道高人名喚風凌子,師承天一門。天一門被奉為天下第一道門,統領天下道教,風凌子身為門主,尊為仙門。

  風凌子道術精湛,駐顏有術,看似四十青壯實則已逾七旬,尤擅佔星卜月、起壇問卦。趙修文尊其為國師,居於探天閣,掌管大周運勢。

  打傘的這位,是他的弟子黃山,年紀輕輕,盡得風凌子真傳,棋盤上的功力,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見仙門仰頭望月眉目微鎖,背負在身後的左手手指正在掐算,黃山不由奇怪問道:“仙門,是天機有變嗎?”

  “今夜妖風突起,星河幻化,月生異象,竟有變天之意。”

  風凌子的語氣比先前下棋對弈時嚴肅了不少,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位得意門生:“黃山,你隨為師修習多年,今夜便考考你。”手指著夜幕蒼穹,“且用為師傳你的「九方天行真法」好好看看,能看出什麽門道?”

  黃山將紙傘往邊上挪了挪,眯起眼睛抬眼看天,嘴裡念念有詞,裝腔作勢好一陣,方搖頭道:“仙門,弟子眼睛不好,這星象,看的不甚清楚。”

  風凌子一掌拍在黃山的額頭上,沒好氣的說:“你這滑頭小子,竟敢消遣為師。”

  黃山順勢躬身行禮:“仙門道法通天,弟子不及萬一, 這醜,還是不出為好。”

  “現在懂得謙遜起來,先前在棋盤上落子無悔、舉手無情的氣焰到哪裡去了。”風凌子不耐煩道:“快說快說,為師倒要看看,你的術數有否精進。”

  黃山知道躲不過去,隻得收斂心神,口中念念有詞,靈台一片清明。

  須臾,雙目精光暴射,右手綻發神光,伸手朝空中一布,天上繁星,竟布在眼前,成了一幅星海幻象圖。

  此乃天一門無上道法:「九方天行真法」中的「無二行」,可隨心生出幻象,亦可將天地間的景致幻化鏡變,為意所用。風凌子瞧著黃山施法手段,微微頷首,露出欣慰笑容。

  盯著眼前星海,黃山皺眉道:“不好,不好。”

  “如何不好?”

  “今夜血月盈滿,星海洶湧,熒惑現火,為亂世間。”

  “說來聽聽。”

  黃山探手虛空,自星海幻象圖中取來一顆星辰。此星辰最為明亮,不停閃爍,同時星辰四周包裹著妖異的火焰,不停向外噴射。

  “此為熒惑,仙門教過,熒惑懸息,大凶之兆!”

  “凶在何處?”

  黃山雙手上下一分,星海幻象圖下方生出文安城全貌與之對應,方才所說的那顆熒惑,落在皇宮之上。

  “方伯之象,主歲成敗,司宗妖孽,主天子之禮,主大鴻臚、主死喪、主戰紛、主憂患。而今大周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並無戰紛憂患,熒惑落入皇宮,妖星亂主,而今大周皇帝百病纏身,帝星晦暗。”

  “弟子以為,凶在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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