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雨姓商戶到底什麽來頭,怎就那麽大的架勢。”
“就是就是,這哪像做買賣的商戶,又是商兵又是護衛,都快趕上大官出巡。”
“你說他們做的是什麽買賣,貨車遮掩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運的是何種貨物。”
“這“雨”姓乃是太晉大姓,能姓雨的,在太晉都是些呼風喚雨的人物,我看這家也不簡單。”
“這位仁兄說的不錯,我聽聞,這家商戶自太晉京城上陵都而來,怕是一家專替官家做買賣的官戶。”
“官戶?難怪難怪,若非官戶,怎能有如此精銳的護衛。瞧瞧他們,個個龍行虎步、神采飛揚,像極了宮裡的那些個侍衛。”
“哎呀,這位掌櫃也不簡單,竟然認得宮裡的侍衛。”
“哪裡哪裡,小可恰好在上陵都做個小本買賣,其中專為皇宮禦膳房提供幾味香料,所以宮裡侍衛的模樣,多少見過幾回。”
“可如果真是官戶,既然有了官家侍衛,又怎會與江湖裡的商衛混在一起。”
“對呀,這些個商衛在定碩,那可都是出了名難纏的主。功夫了得不說,脾性還極大。聽人說,裡頭不少人,手底下還掛著命案,殺了不少人。”
“我也覺得奇怪,像你我這等買賣人,不管帶多少貨物、貨物如何貴重,頂多,也就請上個兩三位,立個聲威嚇唬人罷了。那像他們,一請便是三十人,這得花多少銀子。一趟買賣下來,只怕會虧死。”
“既然是官戶,買賣肯定不小。保不齊,那十多輛看不透的貨車裡頭,都是些價值連城的寶貝。所有,才需要如此多人護送,才如此神秘。”
“那也未免太過小心。要知道,單是這條通往大周的商路,懾於大周中央軍北營的聲威,尋常馬賊強盜根本不敢露面,這些年太平的很。並非在下吹噓,一年下來往複不下十趟,從未出事。”
“眾所周知,早些年各國邊境軍隊與我等這些商人間早有協議,由他們出面,暴力肅清,確保商路通行無阻、平安無災。而我們每次通行,只需向邊卡繳納足夠的“上路餉”,便可高枕無憂,何須護衛。在我看來,這戶商家如此做派,只不過向外人炫耀實力、貪慕虛名罷了。”
“難道你沒聽說,最近在卓丹密林出現了一夥自稱「丹林煞」的強盜,往日太平,早已不再。”
“不錯不錯,正是「丹林煞」。這幫天殺的強盜,也不知從哪裡冒出,喜歡埋伏在卓丹密林當中截殺過往商隊。短短兩月,已有三支商隊被血洗,不單搶貨,還殺人,商隊裡一個都沒放過。”
“嘶~~,這位老板,此話當真?為何我等竟全然不知?”
“我原本也不知曉,畢竟這幫強盜每次行事出手狠絕,洗劫一空之余,從不留活口,且來無影去無蹤。恰巧最近一回出事的商隊裡,有我的幾位兄弟,做的是布匹錦綢生意,可憐啊,全部都沒回來。”
“嘶~~,如此恐怖,為何邊軍不予以圍剿?”
“你怎知邊軍沒有動靜。各國邊軍動用騎兵,接連出動了好幾回,回回撲了個空,「丹林煞」蹤跡全無。軍方面子上過不去,只能壓住消息,不讓我等商人知曉。否則,哪來每月的“上路餉”供他們花銷。”
“竟是這樣,實在太可怕了。”
“誰說不是,為了這事,我猶豫許久,也曾想過繞道而行,避開卓丹密林。只不過,這一繞便要多走上兩月,吃苦不說,
還耽擱生意,實在不劃算。” “所以說,這雨姓商戶帶上那麽多員護衛,十有八九,也是為了防著這「丹林煞」。”
“有理有理,我就說嘛,哪怕再有錢的商戶,也不會做虧本買賣。”
“不對啊,那位一年往返十數趟的仁兄,怎就從未出事?”
“敢問這位仁兄,尊姓大名、做的是何生意?”
“嘿嘿嘿,小可不才,免貴姓官,在朝為官的官;單字一個財,和氣生財的財;做的是棺木生意。”
“官財?棺木?”
“……難怪沒人搶劫……”
“不要小看人,小可的那可都是上等棺木,不信到大周日照關裡頭問問,譽滿全關。諸位若是有用得著,盡管說,價錢好商量。”
“……”
“算了算了,莫要與他糾纏。我看我們還是跟著那雨姓商戶,有這麽強的人守護著,強盜未必敢來。”
“對對對,這叫借東風,我等跟在後頭,不花銀子,白賺那麽多護衛。”
“那還說什麽啊,趕緊跟上!”
“……”
就這般,聽過傳聞的商販向雨姓商戶聚攏,商隊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到了後來竟有三百余人,結伴向大周進發。
今日行的是丘壑之地,雖說起伏不大,且坡度較緩,但地面崎嶇不平,連綿不斷,叫商隊中的馬匹牲畜,走的實在吃力。特別是運棺木的那位官財掌櫃,已經遠遠落在後頭。
日薄西山,經過一處草溪,雨姓商戶的車隊裡,其中一輛主家廂車,夏總管拉停馬匹,示意今夜便在此歇息。這總管發話,雨家十八輛貨車停下,其他商販見了,歡聲四起,紛紛跟著安劄起來。
眾人相處已經有些時日,彼此早已熟絡,加上商人們獨有的親和力,相互間笑臉相迎,說話客客氣氣,歇息地裡處處洋溢著和睦歡樂。
眾人嘴上說著話,挖土砌灶、拾柴燒水、生火做飯,開朗笑聲此起彼伏。很快,伴隨笑聲升騰的,還有那嫋嫋炊煙、滋滋烤肉、沁人酒香與絲樂歡唱。
太晉燕舞冠絕天下、寧國絲竹技藝超群、西州的羌笛回夏的鼓、風遼的馬刀酒配上安裡的風乾肉,世間樂事,莫過如此。
草溪邊上,暮色初妝,端是一派祥和。
與往常一樣,雨姓商戶的十八輛貨車圍城一圈,好似車陣,將三輛黑色廂車圍在當中。而黑色三輛廂車亦排成“品”字型,馬頭朝外,車廂相對,分辨不出哪輛是主家的車子。
自車裡頭下來好些婢女妝扮的少女們,伸展著坐的有些酸軟的身子,開始為晚飯忙碌。要不怎麽說是大戶人家,不僅護衛出眾,婢女們也都個個面容娟好,一顰一笑令人回味。
她們的出現,令整個草溪突然變了個顏色,宛若一片翠綠叢中燦然盛開一朵豔紅牡丹,又如卷墨丹青裡陡然亂入了別樣的春色。
商隊裡但凡青壯男子,全都圍了過來,趴在車陣外,有說酸話的,有唱情歌的,有搖晃著手中錦帕招引目光的……,更有甚者,大吼一聲:“姑娘,放著我來!”
“咯咯咯咯”
婢女們鈴鐺般的笑聲,宛若一顆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激起的漣漪在他們心中來回滌蕩。
“看什麽,看什麽!說過多少回了,不許看不許看!都給我滾回去,滾回去!”
夏總管從廂車上跳下,衝著登徒們一通大吼。他是雨姓商戶的管家,年紀五旬上下,個頭不高,精氣卻是很足,整個雨姓商隊上下均歸他打點。
語氣雖說不善,可夏總管面相和善,沒有大戶人家盛氣凌人的架勢,所以看姑娘的青壯們全然不當回事,嘴裡高喊著:“妹子,哥哥今晚在溪邊等你。”
“哈哈哈哈哈。”
哄笑聲響徹天際。
“一幫混不愣,真以為本總管制不了你們。”夏總管卷起衣袖,扯開嗓門:“杜仲、杜仲,叫上你的人,趕狼。”
夏總管口中的杜仲, 是這群商衛的頭目,吐掉口中嚼爛的青草,懶洋洋自貨車頂躍下,不懷好意的朝少女們身體上下掃視,桀桀低笑著,吹了個響哨,肩扛大劍朝圈外走去。
“狼叫什麽,信不信老子一劍敲了你們的腦袋。”
杜仲生的面部黝黑,鷹鉤鼻、鐵鷹眉、蛤蟆眼、一臉橫肉,還帶著幾道刺目的疤痕,真有些窮凶極惡的模樣。破鑼般的嗓子一喊,將一眾青壯小夥嚇得不敢再叫,一哄而散。
“這麽好的姑娘,哪輪到你們惦記。”杜仲嘀咕一聲,抬頭看向夏總管,咧嘴笑道:“夏總管,只要在下出手,打斷幾人的腿,管保他們以後不敢再來。”
“哄走便可,無需如此。”夏總管盯著他,有些不客氣道:“杜仲,約束好你的手下,讓他們不得靠近廂車。還有,別成天盯著主家的婢女,她們不是爾等之流可以臆想。否則,休怪本總管不客氣。”
“總管教訓的是,教訓的是,在下這便去好好管束他們。”杜仲嘴上說著,轉過身去,蛤蟆眼中厲光一閃即逝,打著哈哈走開。
“你們,把貨給我綁嚴實了,都是些貴重物件,摔了砸了你們賠不起。”
“你,你,還有你,動作麻利些,這都什麽時辰了,還沒將飯做上,主家還等著用膳呢。”
車圈裡,始終響著夏總管的吼叫,婢女們撇撇嘴,手上不情願的麻利起來。
一陣香風飄過,綠裙搖曳,朝圈外飄去。
“去哪裡?”夏總管衝著綠裙高喊。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