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黃山之所以能夠有命回來,除了拚盡一身修為外,所幸只是在天臨峰外,並未真正進峰。
好一陣子,趙信義盯著沙盤,陷入沉思當中。
“想不到,事情竟會是這般。”
半響,皇帝微微吐氣,“謹慎起見,朕先前命人封鎖峨眉,如今看來,倒是沒有做錯。”
“陛下聖明!”黃山恭敬道。
“國師的傷如此之重,可要朕命太醫過來看看?”
黃山搖頭。
“也是,尋常太醫,又怎及得上國師大能。”
“陛下過譽,黃山亦是凡胎。”黃山眼神有些黯淡:“此傷觸及命脈,臣隻得以秘法封閉,徐徐治之。若要痊愈,只怕要廢些手段。”
“國師放心,朕這便命人將宮裡最好的藥材送來,助國師療傷。”趙信義低頭想了想:“國師有何要求,列寫予朕,朕回宮後便下發旨意,大周上下,為國師尋藥。”
“謝陛下聖恩。”黃山感激,隨即建議道:“臣以為,無論天臨峰如何神奇,終歸太過凶險,非百姓所能觸碰。峨眉一帶,需徹底封禁。至於那些個不聽勸阻的江湖中人,屢試屢敗後,自會有所收斂,朝廷倒無需在意。”
趙信義似乎有些猶豫,目光重新看向沙盤,黃山知道自己的這位陛下心中仍有疑問,或者說,對這座從天而降的山峰仍存有某些期許。乾脆走近沙盤,指著裡頭的每一處,將自己的經歷,詳細講述一遍。
一講便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其中種種險象,叫趙信義聽了心潮起伏,即便不曾親眼所見,亦是後背生寒。只是,到了最後,仍忍不住問道:“朕聽聞天臨峰裡生有「天臨四株」,皆為能夠起死回生、延年益壽之上古神株,不知是真是假。”
黃山心中暗歎,古往今來,只要是帝王,對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甚至是長生不老,總是孜孜不倦,無可例外。皇帝心有不甘,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但凡通靈神株,一旁必有凶獸守護。與臣交手的,正是一頭幾已成精的妖獸,極難對付。臣以重傷為代價,施展誅仙神通,也只是折其一角,將其逼退。”
“臣雖未親眼所見,但能夠感應,在這天臨峰內,此等妖獸,不止一條,戰力甚至更加強橫。”
“更加強橫……”趙信義看著沙盤上的黑色山峰,終下決心:“罷了,朕明日便下旨,加派重兵,天臨峰方圓百裡,任何人,不得擅進。同時,於其周圍,設立重器,以防變異山獸出來為禍百姓。”
“臣替蜀川百姓,謝陛下聖恩。”
“國師,”趙信義過來握住黃山的手:“眼見國師傷及性命,朕的心中,難安且痛。這些時日,務必安心靜養,朕不許國師有事。”
黃山又是一番感激涕零,二人攜手走出閣子。天色已晚,皇帝剛要命人擺駕,外頭候著的梁九張吞吞吐吐,說墨衛司剛剛奏報,外頭不知從何處來了些信徒,怕驚擾聖駕,懇請皇帝回主屋稍坐,待墨衛司將信徒清走,再擺駕回宮。
趙信義立在天井處,抬頭看看漫天風雪,啞然失笑道:“如此天氣,如此深夜,竟還有信徒上門,青遙觀的香火,何時如此鼎盛?”眼神看向黃山:“國師以為如何?”
黃山似乎有些無奈:“臣離開一年,或許,這一年裡頭,青遙觀的香火,有所起色。”
“哈哈哈,既然來了,便是有緣,朕倒要見見這些令香火有所起色的“信徒”們。
”說罷,不管梁九張的阻攔,抬步朝觀門方向走去。 “唉喲,陛下,別……奴才是怕那些個草民驚擾了陛下……”
“陛下龍體為重,還是別出去了……”
“陛下,大統領吩咐奴才不讓陛下出去,大統領還說……”
“哎、哎、哎,陛下慢點,奴才給您打傘……”
道觀裡頭盡是梁九張的大呼小叫,黃山瞪了言子詢一眼,徒弟吐了吐舌頭,唯有搖著腦袋跟在了後頭。
半個時辰以前,青遙觀東南角的琉璃閣頂,風間閉著眼睛,猛地睜開,眼光裡流露一絲疑惑。
五息後,黑影晃動,地上跪著兩員墨衛:“報大統領,南司與西司均發現,西北五裡處出現大批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兩司報請,是否要就地格殺?”
手持兵器的黑衣人?
“再探!”
“喏!”
……
“報大統領,黑衣人統共七十六名,已行至長平坊,請大統領示下。”
“再探!”
“喏!”
……
“報大統領,還有三裡。”
“報大統領,只剩二裡。”
“黑衣人進入塘前街。”
“離青遙觀,只剩最後一裡。”
……
風間沒有任何示意,所有墨衛紋絲不動。
聽著黑衣人不斷臨近,黑暗中風間的臉上,將露出難以察覺的一絲笑意:有意思。
這個時候出現在此地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善類,何況還帶著兵器,氣勢洶洶。只是這青遙觀方圓五裡,天上地下,墨衛司守的跟鐵桶一般,風間沒有擔心。
他感興趣的,是這幫黑衣人的身份。
顯然,對方是衝著青遙觀而來,而當今大周皇帝,此時就在青遙觀。若說他們是一群為刺殺皇帝而來的刺客,風間還從未見過哪家刺客在五裡外便叫人發現而不自知。
還有,對方足足七十六人!
刺客刺客,貴精不貴多,但凡一流,皆善於隱匿,獨來獨往,又怎會成群結隊,生怕別人不知自己一般。
風間懷疑對方留有暗手,這批人是用來吸引墨衛司注意,真正刺客早已潛藏。運起神識掃視四周,並無任何發現。觀中布下的諸多高手,也沒有傳出異動。何況皇帝有黃山在身旁,風間不認為有刺客瞞得住黃山的那雙鬼眼睛。
細想之下,這批人,應該不是衝著皇帝而來。
目標如果不是皇帝,又是為誰而來?怎會湊巧在皇帝蒞臨青遙觀的時候出現?
風間篤信,這批人的出現,應該與黃山有關。
皇帝出宮,墨衛司自然傾巢而出,任何風吹草動,皆如臨大敵。深夜出現黑衣人,不管是誰,墨衛司絕不會袖手旁觀。風間一聲令下,所有人灰飛煙滅。黃山的這招借刀殺人,的確是高。
想得美!
風間冷哼一聲,起身,走出琉璃閣,立在風中,伸手打了個收拾:放他們進來。
無數墨衛,繼續隱匿。只有重弓利弩,隨時暴射。
來的自然是上沙幫飛鴻堂與翻江堂得兩堂人馬。擔心妖道妖術厲害,今夜兩堂高手盡出,深夜偷襲,力求一舉生擒,帶回東城拷問。
來到觀門之前,卜成抬頭看了一眼搖晃的紅燈籠,破舊的牌匾上依稀認得是“青遙觀”,沉聲問道:“就這裡?”
一名幫眾過來,彎腰低聲回答:“堂主,就在這裡。小的親眼看著那畫像裡頭的道士走了進去,再也沒有出來。”
說話之人正是下午無意發現言子詢街市采辦、一路跟蹤至此的小嘍囉。
“動手!”
兩名幫眾過去,伸刀插入門縫,準備撬開門栓。
吱呀
不等門栓卸掉,觀門直接開啟,嚇得一眾人刷的接連後退幾步,扇形散開。
一位身穿黃色襖服男子大笑著從裡頭走出,只見他龍行虎步,氣度不凡,看向眾人時不怒自威,予人一種說不出的威壓。身後跟著兩位道士,還有個身形臃腫、一臉驚容的白臉老兒。
隨後一群道士,也跟了出來,簇擁著黃服男子。
琉璃閣上的風間左手一探,黃金巨弓握在手中,張弓搭箭,一支純金打製的黃金箭蓄勢待發,箭尖凝聚寒光。此時的風雪,打在其身前五寸,再難寸進。
趙信義打量來人:“梁九張,這就是你所說的信徒?現在來道觀帶著兵器,拜的是哪路神仙?”
梁九張一臉尷尬,轉而衝著上沙幫大吼道:“大膽狂徒,見了皇……黃老爺,還不跪地磕頭。”
初初見到眾人,卜成與翻江蛟心中吃驚不小,以為自己中了血濤幫的埋伏,趕忙拉開架勢,準備大戰一場。可細看之下,對方氣勢不小,卻不似江湖中人,倒更像是富貴人家的員外老爺。
梁九張的尖聲高喊,讓他們心頭大定,卜成冷笑:“黃老爺?哪家的黃老爺,敢叫我兄弟們跪他。”
有皇帝在,黃山不願太多糾纏,揮手道:“念爾等無知,放下手中兵器,自行離開。”
“就是他!”帶路的幫眾展開一幅畫像:“堂主,當日殺人的老道,就是他。”同時指了指黃山身後的言子詢,“還有這個年輕的,錯不了。”
翻江蛟桀桀狂笑:“好啊,既然都在,那便跟爺回去說話。”
“殺人老道?”趙信義好奇問道:“國師因何與人結怨?”
“瑣碎之事,倒叫陛下見笑了。”黃山滿臉無奈。
“呸!”卜成重重吐了口唾沫:“好你個雜毛老道,殺了我上沙幫的人,竟然還敢如此大言不慚。 今夜,識相的隨你卜爺回去,將幕後指使之人交待清楚,卜爺答應,留你全屍。”
“上沙幫?沒聽說過。”趙信義看出眼前的這幾十號人馬,是衝黃山而來,瞧著開口殺人閉口交待,心中疑惑:國師剛回京不久,怎就與江湖幫派扯上乾系。
“卜哥,瞧這老匹夫應該是與雜毛老道一夥,乾脆全都抓回去,一並殺了。”有見趙信義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翻江蛟極不順眼,心想老子乃東城一霸,敢給老子眼色的人,離死不遠。
“老匹夫?”
梁九張頓時氣炸,整個人跳了起來暴喝:“你、你、你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如此無禮。咱家、咱家要將你們這些狗東西誅九族!”
最後三個字,說的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誅九族?老子扒了你們的皮。”翻江蛟露出暴戾之色:“弟兄們,拿下!”
兩員幫眾囂張上前,伸手抓向趙信義。
“大膽!”
一聲怒喝,道士群中,光頭陰臉的人閃身而出,道袍一振,霸道氣勁將兩人震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吐,落地後頭一歪,沒了生息。
有人過去摸了摸鼻息,驚恐道:“死了。”
卜成三角眼一眯,“好啊,新仇舊恨,兄弟們,殺!”
刷,一柄漆黑鐵扇張開,扇頭鋒利泛黑,裹夾著風雪,直奔黃山而來;翻江蛟運起「銅皮鐵骨金剛功」,身子一陣亂響,朝著趙信義轟出一記鐵拳。
“殺!”上沙幫眾揮刀撲了過去,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