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了蜀川地界,每到一處,玉芙伊都會將畫像取出,供人辨認。於她而言,早一些找到對方行蹤,便能早一日完成任務,趕緊離開這個令她心慌的地方。
雖說此地溫暖如春,繁花四錦,在她看來,卻是充滿詭異。
小滿嫂接過看了許久,似乎有些猶豫:“像,卻又不太像。”
“此話怎講?”
“若論模樣,看著很是眼熟,畢竟,這窮鄉僻村,來的人本就不多,極好辨認。只是……”
玉芙伊急切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我記得見到的是位公子,而非畫像中的女子。”
“公子?”眾人齊齊一愣。
“嗯,是位公子。”小滿嫂愈發肯定。
也就四五日前,大概午後時分,小滿嫂坐在屋前,百無聊賴的望著遠山發呆,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帶著兩名小廝出現在眼前。那男子身形纖細模樣俊俏,神態與畫像裡的女子頗有幾分相似,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來人嘴裡叫嚷著好餓,叫小滿嫂快些端上吃食。可一見端上來的黑饅頭鹹肉野菜,頓時拉長臉直呼此乃豬食。
小滿嫂哭笑不得,好在兩名小廝還算通情達理,幫忙按下公子脾氣,好說歹說勸著咽下了個饅頭,又掏錢買了不少乾糧,問清楚進山的路線,便要動身離去。
瞧著模樣便是衝著天臨峰而來,出自好意,小滿嫂講述不少天臨峰的詭異事情,勸說三人不要前往。可那公子偏是不聽,以為荒村野民之言不足為信,執意要去。小滿嫂無奈,只能說如今時候不早,若想進山,最好是在白日,不若就此歇息一晚,留待明日再進。
那公子一聽要在這等地方留宿,當即拒絕,說寧願露宿荒郊,也不要留在此等肮髒之所。一席話把小滿嫂氣得夠嗆,乾脆,什麽都不說,由得他們離開。
“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嬌養的公子,受不得半點苦,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瘋病,偏要去送死,勸也勸不住。”小滿嫂至今仍耿耿於懷,說話帶氣。
玉芙伊與歐陽雨槿對看一眼,心中多少有些肯定,那位公子爺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畫像裡的女子,只不過女扮男裝罷了。只是心中仍有一絲疑惑,按賞金令裡頭的描述,此人離京至今至少半月有余,按腳程應該很早便到了峨眉山群,為何只在兩三日前,才開始進山?日子有些不對啊。
多想無益,既然有了行蹤消息,又間隔不久,如果順利,極有可能在其進入天臨峰之前將其截下,危險會少上許多。玉芙伊謝過小滿嫂,吆喝著眾人趕緊吃完睡覺,明日動身,速速趕路。
小滿嫂知道又是一群攔不下的尋死人,歎著氣從懷裡掏了張手繪的山圖。她原本想著靠天臨峰賺錢,這山圖畫下不少,方便進山者辨認方向。如今也不收銀子,直接塞給玉芙伊,囑咐聲萬事小心,將蹲在地上已經睡著的阿平喚醒,一同回了後頭裡屋。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四人與小滿嫂買了些饅頭,玉芙伊見傻癡的阿平不知何時竟趴在外頭的地上睡覺,口水流了一灘。心中不忍,多留了幾錠銀子,不等小滿嫂答謝,一眾人朝山林進發。
離開半雲村後不久,山中便無路,眾人依勢而行,時而蜿蜒起伏時而崎嶇難行。越往裡走,林木愈發茂密,更有無數胳膊粗細的藤蔓肆意的纏繞在林木之間,阻擋前行。林間更是時不時的影影重重,飛竄出鳥獸,嚇眾人一跳。
除此之外,見不著半絲人煙蹤跡。
眾人按著地圖在山中穿行了約莫三個時辰,來到一處山澗附近。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林少樓一手扶著腰,一手抱著樹身,呲呼啦呼喘著粗氣:“難道只有我熱的厲害,你們都沒感覺嗎?”
此刻的他,身上已經脫剩一件單衣,頭上臉上甚至眼眉額角全是汗水,徹底濕透。
玉芙伊亦是滿臉飛霞,香汗淋漓。衣袖卷起,露出白皙亮眼的胳膊,一個勁的用方帕擦拭汗珠。同樣忍不住顰眉道:“實在是有些炎熱難擋。”
“聽聞這天臨峰從天而降時,將天火也帶了下來。”南天子遞過水袋:“估計,我們是愈發靠近山峰了。”
林少樓耐不住,跑到山澗旁,捧起山水洗起臉來:“哎喲,就連這山澗水,也是熱的。”
“還真是。”歐陽雨槿也過去試了試,連連稱奇。他修的是冰寒路數的功夫,全然不怕火熱,四人中唯獨他沒有半點汗漬,瀟瀟灑灑,一副頗為享受的模樣。
林少樓看得極為羨慕:“書生,把你的冰,勻我些吧。”
“這個簡單。”歐陽雨槿二話不說,直接一指點在他的胸口,一股極其陰寒的真氣湧了過來,將林少樓身上的汗水瞬間凍住,面上蓋上一層白霜。
“哎呀娘啊,冷死我了。”林少樓猝不及防,差點被凍的背過氣去。渾身抖了三抖,躍入山澗,將自己泡在水裡:“還是水裡暖和。”
歐陽雨槿撇了撇嘴:“又怕冷又怕熱的,你可真難伺候。”
“誰像你這般冷血,沒人性的家夥。”
歐陽雨槿見林少樓後背始終背著個四四方方、好似書屜般的箱子,很是好奇:“我說胖樓,你後背上的是什麽?”
林少樓從水裡起來,拍了拍木箱,驕傲仰頭道:“此乃本少爺嘔血力作,一代暗器之王:盛皿鬥!”
“盛飯鬥?”歐陽雨槿露出驚愕之色:“你把吃飯的家夥背著幹嘛?難不成遇上誰了,直接打出塊肥肉過去?”
“盛皿鬥!盛皿鬥!盛皿鬥!”林少樓咆哮喊道:“聽清楚了,這叫盛皿鬥,不是盛飯鬥!暗器之王,名副其實的暗器之王!”
歐陽雨槿捂著耳朵:“好好好,你說盛皿,那便是盛皿。別嚷了,耳朵都要被你嚷聾了。”隨即嘀咕道:“皿器不就是用來盛飯的嘛,叫盛飯鬥也沒錯啊。”
林少樓暴怒,刷的躍開,與歐陽雨槿隔開兩丈,一拍盛皿鬥:“好你個書生,讓你知曉知曉,少爺我盛皿鬥的厲害!”
莫看林少樓胖,天生一副巧手,機關暗器一流。此盛皿鬥乃是其嘔心瀝血,花費極大功夫方打造出來的機關暗器盒。取名「盛皿鬥」,意為以皿為容,納百樣暗器以為鬥。原想著是個威風凜凜的名字,怎到了書生嘴裡,卻成了吃飯的家夥。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來來來,本書生倒要看看,怎麽個厲害法。”歐陽雨槿毫不示弱,抬手擺開架勢,勾動手指示意對方出手。
就在此時,二人屁股一麻,隨即玉芙伊的聲音響起:“鬧夠了沒有,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老娘這回手下留情,下回若再是如此,直接扎頭。”玉臂一揮:“繼續出發。”
南天子趕忙收拾一下,跟了上去,故意不看二人各自屁股上明晃晃的三根銀針。
“疼~~~啊~~~”
山野間,響起了歐陽雨槿與林少樓的淒厲尖叫,久久回蕩。
此後兩日,四人深入山群,仔細尋找,其中確實發現了有人出沒的痕跡,一直延伸向裡。
玉芙伊與南天子倒不覺得什麽,歐陽雨槿和林少樓倆人卻是有些焦急,畢竟,越往裡走,便越靠近天臨峰,也就越是危險。一想到有去無回的傳聞,倆人便頭皮發麻,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做好隨時返身逃跑的準備。好在這兩日除了零星山獸,倒也沒遇上什麽古怪事情,忐忑的心情,略微好些。
就在第三日,行進著的四人,最前頭的南天子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門板?”玉芙伊問道。
“前方有聲響。”南天子臉色凝重,運功將神識不斷前探。
所有人側耳,密林之中,一片靜謐。
許久
沙沙沙
“救……救……命……”
遠端繁密的枝葉間,隱約傳來呼救聲。
“在這邊。”
歐陽雨槿最快辨認方位,身形一晃,朝聲音方向撲去,余下三人,緊緊跟在其身後。
很快,呼救聲愈發清晰,其間摻雜著砰砰砰的轟鳴聲,林木瘋狂搖晃,動靜極大。
歐陽雨槿吐了口氣,身形更快半分,閃電般衝了過去。南天子示意玉芙伊與林少樓押後,自己去協助書生,以防不測。玉、林二人放慢腳步,不等她們有所準備,便聽得南天子驚呼:“書生小心!”
相視一眼,玉芙伊一跺腳,倆人同時施展身法,箭一般飛出。
掠出七八余丈,脫開密葉,所見景象大吃一驚:一條身長十余丈、身形無比粗壯的巨型怪物,張著遮天蔽日的血盤大口,正待一口咬下。
血口前方,正是將身形展動極致的歐陽雨槿,他的目標,是血口下倒地的三個姑娘。
這一口下去,連同歐陽雨槿,都將被吞沒在血口之中。
南天子暴喝著,雙掌轟在一棵巨樹之上,將巨樹生生轟斷,樹身朝那怪物壓去。
可無論如何,都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