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位於C省中部,距離蓉城市三個多小時車程。進入市境還要再開四十多分鍾的車,才能抵達位於城市北郊的袁夢雨家所在的湖西鎮太平村。
一路上還算順利,在我將車子開進村子的時候,剛到中午。
村子不大,很寧靜,也許是午飯時間,路面上行人零零散散。村中間是一條河,河水泛綠,有鵝鴨在悠閑遊嬉。村民的房舍大都建在河岸兩邊,青瓦灰磚,分布密集凌亂。
連接小河兩岸的是一座木橋,隻容得下一輛車通過。過橋不遠,遇一村民,經他指點,很快便找到袁夢雨的家。
袁夢雨的家距河岸不遠,院門是敞開的,院裡很乾淨,收拾得井井有條,中間有一棵粗大的棗樹,枝繁葉茂,生長得頗有些年頭。
見有人在院外張望,一位年老者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老人個子不高,滿頭白發,眼神溫和,看起來便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我猜想,這應該是袁夢雨的父親——袁承恩,
果然就是袁承恩。我們彼此介紹了身份,客套幾句,老人將我和田宇領進屋內。
房子是挑擔房,中間一間是廚房加飯廳,挑著東西兩個廂房。看起來人家剛吃過飯,一個老大娘和一個30多歲的女人正在收拾餐桌碗筷。
袁承恩大爺說,上年紀的是他的老伴,年輕的那個是他的二女兒,比袁夢雨小一歲,已經嫁到市裡去了,今天沒事回來探望探望老人。
坐下之後,說了幾句閑話,我便含糊地提出要提取二老的DNA樣本,但未說出明確緣由。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跟老人家解釋。十年過去了,失去女兒的傷痛雖不可能完全愈合,想必也在一點一點地淡化。我不想因為此行給這個家庭帶來任何無端的希望,生怕攪亂老人家本已平靜些的生活。好在老人家也沒多問,配合地完成樣本采集。接著,大娘去燒水沏茶,大爺和小女兒便陪著我和田宇說話。
話題自然還是圍繞袁夢雨。
大爺話很少,基本上是問一句說一句,目光盯著桌角,臉上總是含著溫和的笑容。身旁的小女兒說起姐姐,眼淚便止不住吧嗒吧嗒掉下來。她懇請我和田宇一定要還姐姐清白,這麽多年,一些網絡媒體和網絡傳言,把姐姐形容成一個喜歡搖滾、同時結交很多男友的放蕩女孩,這讓做妹妹的很是憤怒。姐姐其實是個特別文靜、特別善良、特別懂事的女孩,妹妹說她死也不會相信,姐姐會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上學時,她比姐姐低一年級,姐妹倆總是一起上下學,姐姐從來不和陌生人搭訕,而且還時常叮囑她要注意安全……
而我比較關心的是,自袁夢雨遇害之後,圍繞這個家庭有沒有什麽特別異常的事,尤其是最近。
大爺想了想,說:“最近倒是沒有,三四年前曾經有個自稱是記者的男人來過家裡。帶了好多禮物,都挺貴的,還要留下一些錢,我沒收。他也沒問什麽,就是隨便聊聊,在屋子各處看看,要了夢雨的幾張照片便走了。”
“他大概長得什麽樣子?”我希望大爺能描述一下那個所謂的記者的模樣。
大爺搖搖頭:“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隻記得好像有四十多歲的樣子。”
“還有別的嗎?”韓印問。
大爺躊躇一會兒,顯得有些猶豫,恰逢大娘沏好茶端上來。老兩口對視一眼,大娘暗自點了點頭,大爺又猶豫了一陣子,才歎息一聲道:“還有一件事,挺玄乎的,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當年你們警察留下一些樣本便把夢雨火化了,我帶回骨灰盒,在後山墳場那兒給孩子立了個墓。有一天傍晚吃過晚飯,我和老伴沒事,便溜達到墓地想去和孩子說說話。當時天剛擦黑,還有些光亮,隔著很遠我倆就看見孩子墓前好像站著一個人。她背對著我倆,身材啊、個頭啊、髮型啊、穿著啊,都特別像夢雨,我當時邊跑邊叫夢雨的名字,老伴在身後不小心腳底打滑跌了一跤,我回身扶她,再轉頭人便沒了。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可老伴說她也看得很真實。我倆回來一宿沒睡著覺,怎麽也想不明白……”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我問。
大爺說:“我記得很清楚,前年8月。”
“那以後呢?”我又問。
“沒了,就看到過那一次。”大爺回答。
“二位警官,你們說,姐姐有沒有可能還活著呢?”妹妹插話進來說。
我哪能告訴她這就是他們此行要證明的,便支吾著說:“這種事情不能胡亂猜測,你們要相信我們警方,有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這話說完,我和田宇便起身告辭。
想著兩位警官千裡迢迢為了自家孩子的事,連杯水都沒喝完就走,袁家人覺得過意不去,便極力挽留二人吃過晚飯再走。我和田宇一邊感謝人家的好意,一邊執意推辭,彼此正客套著,村子裡突然響起刺耳的警笛聲,緊接著袁家院前跑過一隊警察。袁承恩面色一緊,衝著老伴說:“不會是趙老師家的孩子‘也’出事了吧?”
“說不好,看這陣勢估計在附近發現那孩子了。”袁夢雨母親一臉驚恐地說道,說完可能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忙掩飾著轉頭衝二女兒說,“老二啊,沒事你收拾收拾回市裡吧,最近也別總回來了,我和你爸挺好的,不用你掛記。”
“嗯,知道了。”袁夢雨的妹妹一臉驚恐地說。
見一家人緊張的模樣,說話又隱晦地遮遮掩掩,我和田宇不免好奇起來,我於是向大爺問:“袁大爺怎麽了?你們這村子出什麽事了嗎?”
“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袁承恩使勁點了點頭說。
袁承恩大爺話音未落,身邊的老伴抬手捅了他一下,嗔怪地說:“別亂說話。”
“我怎麽亂說話了,人家也都是警察,說說怕什麽?”袁承恩瞪了老伴一眼,沒好氣地說,然後緩和口氣衝我和田宇解釋,“你們別怪老婆子,是鎮裡和村裡不讓往外傳的。”
聽袁承恩的口氣,我意識到這村子準是出了大亂子,不由自主地又坐回到椅子上,身邊的田宇也跟著坐下。
袁承恩接著說:“從上個月開始,先是老王家的二姑娘從鎮上下班後不知怎麽就失蹤了,隔天早晨有人在咱這木橋邊發現一個麻袋,打開一看是一具無頭的屍體。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聽說屍體被切得亂七八糟的,後來通過衣服辨認,正是老王家二姑娘的。這事過了一個星期,老張家大姑娘又不見了,也是從鎮上下班後失蹤的。隔天中午也是裝在一個大麻袋裡, 被扔在了村委會門口。據說同樣被切成好多塊,頭也不見了。還有昨天,村裡小學趙老師的姑娘下班之後就不見人影了,估計這會兒屍體剛剛被找到。”
“這事鬧得特別大,市裡都來人了,村裡特別囑咐村民不讓出去亂傳,說鎮裡下的命令,怕影響咱這鎮子的形象。”袁承恩老伴忍不住插話說。
“這幫當官的,就怕出事情影響他們的烏紗帽。”袁承恩憤憤地說,“越是捂著,這村子裡傳瞎話的越多。我跟你們說,現在傳什麽的都有,有的說這倆姑娘作風不好,給領導當小蜜,領導把她們玩夠了就找人滅口;還有的說這兩人都在鎮上工作,有點兒小權,準是經濟方面不乾淨,估計被人報復了;更過分的是,傳言竟然都扯到俺家夢雨身上。那兩個姑娘和夢雨是同一年生的,生她們那年村子裡發了一場大水,岸邊的龍王廟被衝垮了,於是現在便有人借題發揮,說那年年份不好,先是夢雨被殺,現在又是這倆女孩,說不定那年生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這不是胡扯嗎?”田宇忍不住插話說。
“是啊,誰說不是哪,真是太過分了!”袁承恩附和著說。
看來袁承恩了解的情況還是很有限,具體情況也未必就與袁夢雨沒關系。同年生的三個女孩相繼被碎屍,雖然時間跨度很長,但說不定還真的存在某種關聯。我覺得有必要與當地警方碰碰頭,詳細了解一下案情,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我和田宇互相對了一下眼神,立即向袁老提出,我們需要立即去一趟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