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吳良出門較往常早,天未亮,吳良已守在劍道內院。
辰時拜師,劍道院內院戴秋白居室中吳良跪奉拜師茶,在場中戴秋白所有入室弟子中除六師兄曹奐出門歷練未歸外,悉數到場。
大師兄重鈞沉默寡言;二師姐白天然冷傲如霜;三師兄柳青風素有仁義;四師兄辰宮朝吳良眨巴眼,約定日後比劍;五師兄公孫止在師父跟前裝作老成持重,身子骨裡透著猴子般的機靈;六師兄曹奐不在;七師姐冰若凝善使吳鉤,有越女劍之稱;八師兄韓立辰溫文儒雅,有君子劍之稱。
眾師兄見過吳良,各自回了。吳良朝戴秋白作揖,前往內院會稍早入門的眾同門。此次吳良肩上擔著入室弟子位份,一一接受眾同門的挑戰。吳良望著眾同門,知曉其中有些盤算著鬼主意。可惜吳良不會讓他們的算盤打響。
顧望雪不屑趁吳良力竭後挑戰,率先出戰。待顧望雪使出絕招,吳良趁勢以快劍拆解,一劍擊敗顧望雪。顧望雪作揖,回歸原位。
其余同門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就是不動。
“三,二,...”吳良掰著手指,喊道。
祝藏鋒咬牙,拔劍朝吳良殺來。吳良未等祝藏鋒使出絕招,已一劍扼住祝藏鋒的劍勢,一劍抵住他的咽喉。
“一起吧。”吳良平靜,邀眾同門一戰。
顧望雪、祝藏鋒拔劍殺來,其余同門已憋股氣,抽劍奔殺。吳良立於中央,雙劍使出火焰,越燃越盛。已看清眾同門的劍勢,洞察先機。
“砰砰砰砰”利刃交擊聲響,作為拜師後第一戰,吳良在劍光中格擋閃避,閑庭信步。
“布陣!”顧望雪喝道。陣型頓時煥然一新,腳踏方位,首尾呼應,利劍趁隙穿插,攻勢不絕。吳良格劍,三五柄劍刺來,吳良或擋或閃避,眸子注視陣型,尋找破綻。
“魚躍陣的破綻在...”吳良格顧望雪的劍,二人幾乎氣息相連,余下的同門高躍提劍殺到,吳良圍在其中,使短劍逼退顧望雪,使出柳青風的絕招--劍舞。
瞬息間無數劍氣如網般縱橫射出,逼退眾同門,皆衣衫刺破,狼狽非常。
吳良收劍作揖,“承讓。”朝劍道院外行去,扭頭,“明日這個時辰集合,因為要練劍。師父要成果,若師父不滿意,我遭殃,你們也不會好過。”話語刺出幾分威脅意味,嘴角翹起,疾步離開。
山谷溪流邊,李婷拔劍斬水,神態專注,拔劍還鞘,無比認真。李婷斬水,溪流如常流淌。吳良走近,在旁觀看。李婷收劍,輕吐口氣,揉揉酸痛的手腕,扭頭見吳良,不滿地嘴一扁,頭一偏,朝天邊望去。吳良上前替李婷揉捏手腕,“李婷練劍辛苦。”
李婷盯著手腕,面見喜色,關心問:“比劍結局?”吳良回答:“勝出幾籌。”
“不出意料。”李婷點頭,“聽說老師收你做入室弟子。”
吳良默認,問:“斬水斬得如何?”
李婷抿嘴,“你不是看見了?還來問,找打!”舉起粉嫩拳頭作勢要打。吳良伸手來擋,瞥眼溪流,看向微怒的李婷,輕聲安慰:“多加練習,師父的吩咐必有道理。”
李婷哼一聲,收起拳頭,大步朝滄海院行去。吳良跟上,並肩而行。
“那晚齊襄對你說什麽了?”李婷扭頭,好奇問。
“歸葬故鄉。”吳良回答,言語間已釋然。
“蒙鴻贈劍,義士還報。天下沒白吃的午餐,
吳良,以後你就是蒙家上賓,我李婷必要你好好活著。” “那當然。”
“你最好記得。”李婷重吐口氣,故作輕松,朝前行去。
“黑衣人鬥殺劍道院,雙方損失甚大,不過劍道院入室弟子一個未損。師父遣精英子弟入內院習劍,何嘗不是鍛煉和保護?”吳良放下重擔似的頓時輕松,李婷聽聞吳良吐氣,朝吳良望去,玩笑道:“我李婷、秦惠蘭、趙蓮不是劍道院精英子弟嘍?”
“我不知道,師父定的,我又不知師父的心思。”吳良笑道。
“或許我等三人劍術不及吳良你,方未入選。”李婷猜測,腳尖點著溪流中出水的石頭躍向對岸,如蜻蜓點水。吳良步伐輕快,三步躍上對岸,急追李婷。
“落雪了。”李婷停下,攤手接落下的雪,滿眼映著雪落。雪花飄落,吳良掃眼周圍,抽劍替李婷擋下射來的利箭,忽的,利箭如蝗射來,勁強甚速,足有大秦弓弩箭陣的威力。吳良揮劍擋射,護著李婷朝劍道院撤。
倏然,利箭不再射來。自密林中走出數百大秦將士。領頭的年輕將領身披紅綢,鎧甲精良,其身後弓箭手數百,皆身經百戰的大秦勇士。
那將領揮手示意身後士兵停下,朝吳良行來。吳良見紅綢黑字的蒙家旗幟樹起,料知蒙恬親至,朝蒙恬作揖垂首。李婷亦作揖,心裡嘀咕不休,“來便來嘛,搞那麽大陣仗,值得麽?耍威風也不是這般耍的吧。”
“你就是家弟所說的吳良?”蒙恬打理吳良,帶著幾分好奇,問。
“不才,正是吳良。”吳良謙卑,禮貌回答。
“我蒙恬廣納賢良,不如吳良入我蒙家軍做個軍卒,憑吳良的劍術智慧,刺探、刺殺、問策之類想必不會差。入伍參軍,晉升最快。”蒙恬邀請。
“吳良在老師身旁學藝,技藝未成,不敢離開老師左右。”吳良拱手婉拒。
“我蒙恬十歲入伍殺人,憑斬來的人頭晉階,如今全憑陛下賞識擔任重要職守。如今大秦要與魏國開戰,掠地攻城。你等五人刺殺李將軍父子,令我大秦損失兩名大將。你若不建功,陛下那裡不滿意,你知道後果。”蒙恬威脅之意盡顯。
“我五人名不見經傳,蒙將軍為何甘冒風險替我等五人在大王面前力保?吳良不知,願聞其詳。”吳良作揖問道。
“大王根基不穩,亟需助力。滄海院替大秦培養士子,大王欲收入甕中。吳良你家道敗落,不想建功立業,重建吳家門楣?”蒙恬目光赤裸裸地逼視吳良。
“我劍術未成,待藝成,那時對蒙將軍助力亦大。”吳良恭謹一禮。
“我蒙恬只等你三月,三月後你來秦魏邊境,你建些功績。”蒙恬口氣不容拒絕,朝滄海院行去,數名校尉追隨。在吳良身上打量一眼,擦肩而過。
“蒙恬做派太過霸道!”李婷不忿,朝蒙恬離開的方向吐舌。吳良苦笑:“蒙恬將軍說不定命我刺殺敵國將軍,或盜取敵國防衛圖。”李婷生氣,果斷回道:“那是一定的。”轉而面現擔憂之色,“吳良,你給綁在蒙家軍戰車上,沒辦法,你逃不掉的。”
“你我回去吧。”吳良行走在蛇形小道上,李婷緊跟在後。
“吳良,你出息後不要忘記我李婷。”李婷囑咐道。吳良點頭,李婷稍感安心。
吳良、李婷歸來,在拱形門入口,二人別前目光重合,李婷相視盈盈一笑,分開朝女子廂房行去。吳良獨自走在走廊,眉頭微蹙,停住腳步。身後傳來腳步聲響,吳良扭頭,見是握卷溫良的薛禮,朝薛禮作揖,薛禮握卷還禮。
薛禮引吳良為知己,遺憾道:“秦魏交兵,我薛禮枉為大秦兒郎,卻無力征伐。實在汗顏。”吳良略作安慰:“薛禮兄有高才,日後必有大用,何必妄自菲薄?”薛禮拱手,朝前徐步而行。
吳良打定主意,前往劍道院內院戴秋白處別師。戴秋白於庭院練劍,吳良恭謹垂首。戴秋白瞥見吳良,手中劍不停。
“吳良。”戴秋白收劍,喚道。
“弟子在。”
“送還齊襄的魂歸故鄉,出外歷練也好。”戴秋白抱劍朝居室行去。吳良下拜,轉身離開。
招領處掛牌子登記,取齊襄的骨灰壇,包裹負在背後,前往外院女子廂房尋李婷告別。煩勞同門女弟子喚李婷出來,李婷給同門喚來,知曉吳良心意。
未分別時李婷歡笑盈盈,滿不放心上,可真到了分別時才知曉分別的苦,欲留卻不能留,心裡有無數話要交代。互望許久,李婷忍淚囑咐道:“你若半載不歸,我即使劍術未精,也要尋你。你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記得莫戀上別的美麗女子,不然我追你天涯海角。記住,你逃不掉我的掌心。”
吳良作揖,抬頭看向李婷。李婷忙別過身,忍不住扭頭,卻硬生生止住,臨別再次囑咐:“你最多心裡想宋佳麗那丫頭,自然我李婷排在首位。歷練苦,你第一想到的便得是我李婷,宋佳麗那丫頭你偶爾想想,不過要在思念我李婷甚深後,閑暇無聊時想念宋佳麗。不然我知曉,定要你好看。”
“吳良記下。”
吳良牽馬出滄海院,捋捋馬的鬃毛,跨上馬背,一聲“駕”,決然朝齊襄的故鄉方向駕馬疾奔。
李婷等良久,轉身時吳良已不見,淚水盈盈如流水,朝滄海院出口疾奔,望著一騎絕塵,忍不住蹲下來嚎啕大哭。
入夜前未尋農家或城鎮,在荒野中燃起篝火,和著水吃些乾糧。馬栓在樹上,低頭刨雪啃草。
深夜裡下起大雪,漆黑的夜唯有月光灑下。吳良戴上兜帽,在火堆旁烤火。一騎大秦傳令兵駕馬踏著雪,在道旁奔過,馬快得如流星。虛影一閃而過,吳良掃眼,見那騎兵頭盔上一紅色翎羽,知曉前方有急事稟告蒙恬。因為那一條道只能前往滄海院。
吳良等至天曉,雪依舊未停,火堆已滅,只剩青煙。掃去馬背上的雪,吳良跨上馬鞍,朝前繼續奔馳。
前面岔路,吳良見標識牌,勒馬朝榆林鎮方向急進。
秦魏交兵,戰況不知如何。許是邊境上陳兵列陣,大戰一觸即發。國事緊張,吳良心中唯有盡快處理好齊襄的骨灰,令齊襄魂歸故裡。然後趕往邊境,建功立業。
吳良晝夜加急奔馳,中間留馬兒吃草飲水,便再次啟程。大秦屬西,冬季異常艱苦,雪落的久,風如刀,寒徹骨,日夜奔馬急行便更苦。
吳良遮面,頂著風雪。一路無礙,不知山賊怕寒未出,還是如此寒冬,無人敢冒雪出行。山賊豈不是要斷糧?
吳良思及此,前方山道旁閃出持矛的山賊攔住去路。吳良不勒馬,催馬直闖,趁山賊未穩之際奪路而出。
馬踏一路的雪,目見夕陽。
一月的馬程,吳良硬生生縮短一半,半旬時日已策馬奔至齊襄的所在--東姚村。秦魏交兵,大秦征兵,東姚村的男丁皆在家,準備數月的乾糧和馬匹,便前往秦魏邊境。村長下發牌子和信物,挨家挨戶地送。
有的男丁告別家裡父母、妻兒,三三兩兩的結伴朝秦魏邊境趕去。
吳良來時,正見此狀。背著包袱的結伴同行的男丁臉龐大多呈國字臉,生活艱苦,清瘦卻精神,冒著雪卻有說有笑。
吳良問清齊襄的所在,當那二人問及齊襄時,吳良如實回答,二人面現悲色,拱手別過吳良,隨即說笑著趕路,笑談間多出幾分釋然和豪邁。
村長攜劍坐在村口的大石上,一者目送出征兒郎,二者防備山賊來打劫。村長年老,發已灰白,依然如青年時那般倔強。
吳良牽馬來到,見村長握劍守村,只聽得村長喝道:“外人止步。”吳良停下腳步,作揖道:“在下吳良,劍道院弟子,前來奉還齊襄的骨灰。”
老者微微一愣,掩面抹淚,“齊襄那小子是戰死的吧?”吳良點頭,“護衛滄海院戰死的。”“我就知道齊襄那小子有種,果然不錯。”老者謹慎道:“齊襄的信物呢?無信物不得你入東姚村,我隨你入內,免得你禍害我東姚村的俊俏婦女。”
吳良出示齊襄的信物--東姚村信箋。老者查看完畢,點頭領吳良尋齊襄的家。
“齊家的婆娘,來客啦。”老者邁入門檻,吳良見雪覆蓋下依稀可見磨盤的形狀,牆壁上擺著農耕的器具。
“哎,就來。”村婦模樣的中年婦人來迎,在吳良身上打量一眼,問:“可是滄海院來的?”
吳良點頭道聲是,看向老者,老者捋須,自有一股山般的沉靜。吳良作揖:“我滄海院吳良,跟齊襄同為新進弟子。齊襄月於前護滄海院戰死,我特來奉還齊襄骨灰和遺物。”
婦人愣了一下,強忍淚水,接下齊襄骨灰和遺物,轉身疾步朝屋裡走。門關閉,自屋內傳來飲泣聲。一少女疾步趕來,至門口時聽聞哭聲,淚便落下,貼心的朝屋裡走,敲了敲門,喚道:“姨,開門,小梅來看齊襄哥。”
門打開,婦人抹淚,喚道:“進來吧。”“哎。”少女步入其中,扭頭看向吳良,說與婦人一句“我待會回來看望齊襄哥”,朝吳良走,故作從容,腹部前緊握的手卻顫個不休,“齊襄哥可有話交代?”眼睛微潮, 下一刻便會忍不住飲泣哭嚎出聲來。
“齊襄要我替他將骨灰還鄉,要我照顧你一生幸福。”吳良作揖回答。
那少女抹淚,“我不需你照顧,待安葬齊襄哥,我便入深山獨居。”說完朝屋裡走。門關閉,婦人和少女抱頭哭泣。吳良隨老者離開。
老者輕吐口氣,朝村口行,腳踏著雪,沉重有力。
“老村長,吳良要趕往助軍,別過。”吳良朝老者作揖,老者倔強坐在大石上,不去見吳良絕塵而去,目視前方,一股悍勇氣概自周身散出。
一路趕往秦魏邊境,見騎馬結伴的,有步行結伴的,皆神色匆匆。吳良過城不歇,夜宿荒野。
馬踏奔急如雷響,吳良朝那方向望去,見十數名大秦軍士趕戰馬百十余匹朝前線急奔。夜,吳良露宿荒野,烏鴉在老樹上陣陣鴉鳴。
一騎急奔在前,數騎奔馳在後。卻是蒙恬將軍騎馬趕往邊境,身後跟著數名騎馬的校尉。
“吳良,蒙恬尋你不著,原來你躲在我前行路途,等著我來捉,真叫我省力!哈哈!”蒙恬未下馬,喚吳良同行,數騎馬不停蹄地奔向前線。
“蒙將軍,戰況如何?”吳良趁著寒風問。
“秦魏遣兵數十萬,奔襲前線。大戰未打,小戰不斷。據聞趙國龜縮不出,齊國兵馬未出。楚國陳兵觀望,大魏王怕是氣糊塗嘍!”
蒙恬一聲嘲諷,引來數名校尉同樂。
“駕!”蒙恬駕馬急馳,馬鞭甩得響亮刺耳。吳良及數名校尉催馬急追,意氣風發,闖開沿路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