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氣溫接近零下三十度,眾人找了個背風坡安營扎寨,點起篝火取暖。
驚心動魄的一天下來,精力和體能消耗殆盡,所有人都睡得格外好,陳啟山和林之南對白天的事心有余悸,偶爾還會蹦出一兩句夢話,不是“快跑”就是“我怕”。
羅素裹了兩件軍大衣,坐在篝火旁翻開地圖,一遍一遍認真地看著。
窄道被雪崩完全堵死,他要盡快規劃新的路線——即使窄道未堵,相信他們也不敢再走了。
蘇星朗從不睡帳篷,隨便找了塊岩石,躺在上面就算是床了,極端的嚴寒對他來說好像完全不是問題。
羅素怕他凍死在半夜裡,幾次給他送軍大衣過去,都被他冷冷拒絕,羅素並不覺奇怪,幾次接觸下來,好像慢慢接受了蘇星朗有些“非人”的事實。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羅素挨個把大家叫了起來,邊啃乾糧,邊討論計劃。
玉珠峰和玉虛峰之間,有一條峽谷,叫“那勒玉虛”,距離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約莫半天路程,羅素計劃由那裡直穿到葉爾羌河,如果順利的話,明天傍晚就能到達葉爾羌河,這也是除了昨天那條窄道之外,路程最短的捷徑了。
“不行!不可以去那裡!”
計劃剛說一半,立刻遭到了阿不都的反對:“小羅,雖然我不知道你一個外鄉人為什麽會知道那裡,但那裡真的不能去!”
他頓了頓,聲音因恐懼而顫抖:“那裡可是‘死亡谷’!我們當地人又它叫‘地獄之門’,傳說是連接陰陽兩界的大門,活人走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羅素並不意外。
他之所以知道這條峽谷的存在,也來源於他大伯羅佔房裡的資料,其中就包括關於這條峽谷的種種傳說。
那勒玉虛峽谷,又名“死亡谷”。
相傳,80年代某個夏天,死亡谷附近突然下起暴風雪,有馬群誤入死亡谷,牧民為了減少損失,只能冒險入谷,但當人們再次見到那位牧民時,一半身體已經沒了,剩下一半身子滿是傷痕,斷裂的骨骼和破損的內髒流了一地,死狀十分恐怖。
無獨有偶。
牧民遇襲後,當時在死亡谷附近考察的地質隊也遭到了暴風雪襲擊,地質隊的炊事員因去死亡谷尋找食材,來不及趕回營地,第二天,地質隊發現他時,只剩一個頭,肩部以下的身體不知去了哪裡,一片血肉模糊,他眼睛圓瞪,上下牙齒緊緊咬合,局部出現斷裂現象,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還有一種說法。
這種說法比較荒誕,是當地人口口相傳的傳說,死亡谷裡棲息著一條冰封真龍,相傳是西王母的坐騎,世世代代鎮守昆侖仙山,一但有外人闖入,便會從沉睡中蘇醒……
“小心著點應該沒問題吧?”
林之南說著,驀地想起昨天的遭遇,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轉頭去看他的老師。
陳啟山沉思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畢竟羅素分析得很清楚,且不說從葉爾羌河到公格爾山北坡尚需一晝夜,如果走常規路線,光是從玉虛山南麓繞行至葉爾羌河,至少就需要三天,到時別說救人,黃花菜都涼了。
蘇星朗向來不發表意見,好像任何決定都跟他無關——這也難怪,以他的身手,不要說一條峽谷,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敢趟上一趟。
阿不都說什麽都不同意,但架不住少數服從多數,
特別是徐天志,老拿話激他:“你這膽子,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老兵?昨天都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了,還有什麽地方不敢去!” ……
到達死亡谷是當天中午。
死亡谷位於玉珠峰、玉虛峰之間的山體夾縫中,谷內只有一條冰漬和積雪鋪成的道路,由南向北,蜿蜒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
兩側是典型的山嶽冰川,橫截面光滑高聳,最高處可達數百米,就像一處天然的冰雪棧道,無數冰凌和冰鍾乳倒懸下來,晶瑩剔透,不由讓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其實,死亡谷並非傳聞中那麽邪乎。
至少,眾人進入谷中,走了十幾公裡也沒遇上什麽怪事,只是道路險峻,到處都是積雪,每走幾步就會撞上高聳凸起,大小不一的冰塔和冰蘑菇,腳程緩慢。
由於死亡谷地勢狹長,只有南北兩個出入口,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冰隧道,暴雪和白毛風肆無忌憚,貫通南北,降雪量和風力都比平時更加猛烈。
眾人迎著風雪,把繩索綁在腰間環扣上,呈“一”字隊形前後排開,羅素走在最前頭,阿不都殿後,連拉帶拽,在風雪中艱難前行。
長時間在冰川間行走,即使戴著風鏡,刺眼的雪光還是讓眾人的眼睛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比如流淚、疼痛、乾澀。
陳啟山畢竟年老體衰,患上了嚴重的雪盲,幾乎喪失全部視力,羅素他們三個當兵的,只能輪流背著他前進。
又走了兩三個小時,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溫和劇烈的暴風雪,使眾人的身體幾乎凍僵,意識也逐漸模糊。
大自然是無情的,即使他們的體力都將到達崩潰邊緣,暴風雪也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狂風驟雪,遮蔽天日。
明明剛到下午三點,但天色已昏暗如黃昏,這場暴風雪就像死神手裡的鐮刀,似要凍結一切生命。
“我……我實在走不動了!”
林之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阿不都拿話刺他:“還敢坐?當心再給蟲子咬屁股!”
即使如此,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再沒力氣站起來了。
他的眼鏡被低溫凍裂,睫毛結了冰,凝固在一起,臉色白得嚇人,嘴唇因缺氧而發紫,鼻孔下還掛著兩條凍成冰凌的鼻涕,十分狼狽。
在這種極端的惡劣環境裡,疲勞和無助就像一種會傳染的“病毒”,一向身體素質很好的徐天志也停了下來,靠在一條倒懸的冰鍾乳上急促喘息。
不止他們,羅素和阿不都的體力也即將到達極限,只靠意志苦撐。
這幾個小時,因雪盲而陷入昏迷的陳啟山一直是由蘇星朗背著的,他除了臉上結滿冰屑外,臉色和呼吸都一如往常。
知道他厲害,但厲害到這種程度,未免就有些誇張了,羅素心說:這家夥身體構造難道真跟別人不一樣?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累?
機器人?
這時候,徐天志忽然大喊一聲:“快看!那……那有個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