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她家門口,那門上還貼著新年的春聯,雖然已經褪色,但泛著的喜慶卻沒有被洗滌掉,壓根就不像家裡死人的樣子。
似乎二丫的命跟死了貓狗一樣,絲毫不影響他們的情緒。
王鳶看了看那宅子,隨後便微微皺眉“死氣籠罩著宅子,這是要斷子絕孫,全家死光的節奏啊!”
翠芬打斷她的話“他叔婆,你先別管他家了。”
“開門,開門!”
翠芬挺凶的,把大門拍得‘哐當’響,整張臉都黑著,一看就是來扯皮的陣仗。
“誰啊?”
一個中年婦女拿著湯杓走出來開門,應該是在做飯。見到來人,她愣了一下“是你們啊,有什麽事情嗎?”
“你家娃子死了,天天纏著我兒子幹啥,你說我有啥事?”翠芬雙手掐腰,一副要罵架的姿態。
翠花氣的跳腳“翠芬,你個臭不要臉的,吃飽了沒事做吧!那小畜生死了還由我管呢?你們別以為我們家是好欺負的!”
兩人吵鬧間上前扯在一起,一邊打一邊罵,鬧得很凶。
周圍鄰居被驚動了,很快就圍了一大圈人,上前拉架,好不容易才把兩人分開。
沒來由被人尋了晦氣,翠花表現的很委屈。
她指使翠芬過去的,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馬累個巴子的,誰來我家鬧事?”
隨著那凶狠的聲音響起,手裡提著一個鋤頭的粗礦男人,穿著草鞋擠進人群。
“馬大柱,你女兒埋哪裡的?”
“王鳶,你管的寬了點吧?”
王鳶這行當,一般人都不願意得罪,一個不小心,禍及幾代人。
“你屋頂死氣沉沉,這是要你斷子絕孫,全家死光。”
馬大柱明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少胡扯……再不走,連你一起打。”
“你那孩子埋的地頭不對,肯定是個容易起屍氣的地方,再過幾天,不說你家,這個村子都要完。”
“放你娘的屁,你瞎說什麽?!”馬大柱扯著大嗓門吼道。
人群中的老一輩,把馬大柱拽到一邊勸慰,事關全村老小,村民開始集體勸,這事,不能不信。
馬大柱拉著一張驢臉,丟下一句話道“西邊亂葬坡,土茬子是新的。”
一聲巨大的關門聲,留下一堆人在外面議論紛紛。
幾個村民說二丫被扔到河裡,她的衣服什麽的都一同被扔了,幾個在下遊洗衣服的婦人咒罵,他才拎起來埋的。
沐陵聽著,一肚子火氣,這種人真該遭天譴。
王鳶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許久之後才長歎一口氣“生在這種家庭,真是遭罪了”
亂葬坡,三十年前的大饑荒,村民去挖草根,最後餓死在那裡都沒人埋。
那裡算是村子最“髒”的一個地方,非常陰森,大夏天的,走近都感覺透心涼。
亂葬坡,正對著一條河,下遊是村民洗衣挑水的地方。
某日晚上,漢子們去河裡洗澡,看見百來人提著幽綠色燈籠,一字排開在上遊走。
後面樹林也是一塊邪地兒,毫無征兆的,就看見樹上掛著屍體,著裝來看,都是古代的,時而傳來陰森的笑聲。
每次夏天下大雨漲水,總是衝刷出骨渣子,這一片都沒人敢來,自然成了,扔得了瘟病的牲口,夭折的孩子這一類的好地方。
想象那是什麽場景,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啊。
村裡老人對亂葬坡鬧鬼的事,
如數家珍,十天也講不完。 半夜經常有女人在樹上哭啦,一隊鬼子兵穿梭在樹林裡啦,陰兵借道啦……
看到的人無一例外都高燒七日,請來王祖奶奶,施展大法術才將丟的魂給借回來。
將二丫埋在這裡,這讓沐陵心裡有些無法接受,這不是在作踐她,侮辱她嗎?
好歹是自己的女兒,給她找塊好地方埋了,也不缺那點地耕吧!埋到這個凶地是什麽意思?她可是最膽小的,生前最怕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沿著一條茅草路,先經過了一片松樹林, 彎彎曲曲往裡走,雜草越來越密,死豬死狗腐爛的味道讓人直想吐。
時值烈日當頭,太陽斑駁的光點露在地面,樹林裡到處透露著陰森。正在脫皮的大蛇橫挑路中間,看著非常瘮人。
一路都沒有找到埋二丫的地方,再往裡走,大家就要崩潰了,這種壓抑感太滲人。
不遠處的山包上似乎有一點粉色,往前走了一會兒,很快就發現了一雙小孩子穿的布鞋,上面打滿了歪歪扭扭的補丁,針線活很別扭,即便如此,鞋底還是破了一個洞,人腳如果穿進去,踩到玻璃渣,木碴子非得扎出血不可。
再往前走,看到了一些衣服,都是小孩子的,褲子中間開叉,被縫的七歪八扭的,衣服就像一塊塊補丁拚湊起來似的。
我知道這些東西應該都是二丫生前的物品。
我曾經對她說過,長大了能去很多地方,吃各種各樣的東西,她卻告訴我,她不想長大。
原因竟是,長大了就穿不上這些衣服了,她不想光溜溜的被人看。
看著這些散亂丟棄的衣物,心裡很難受。
她要是生在城裡,有一對很有錢的爸媽,憑著那甜嘴,這會兒不知道被寵成什麽樣子。
走到小土包前,三人停下腳步,一件印著白雪公主的粉色T恤,那是她最愛的衣服,平時都舍不得穿,每天出來見沐陵時才穿的,要乾活時就會換下來。
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很新,聽她說,這是村長家孫女穿的,因為摔倒沾了牛糞,就扔掉了。二丫撿來洗乾淨,這成了她唯一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