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陸知凡回了家,沒待上兩天,又被父母派回了老家爺爺那裡。
他們今年過年又要加班。算上今年,他們已經有三年沒有回去過。
老人自然不開心,接他到城裡又不願意。他們和老人吵了幾次,最後也隻好妥協。
今年老人無論如何也要他們回老家過年,他們苦口婆心地勸說,老人才妥協,只要孫子回來就好。
他們想想倒也是,老人在家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也得有個人回去陪陪。
陸知凡便去了。他的心裡卻極不情願。他從出生就在城市生活,十幾年來就過年的時候跟著父母回去住兩天。
那裡路不好走,尤其是雨天,一腳下去全是泥。而且又遠,彎道又多,每次坐車都仿佛在鬼門關走了遭。又不認識人,連個玩伴都沒有。又沒漢堡遊樂場。最關鍵的是竟然連電視機都沒有一台,整天只能坐在火鋪旁無聊地拔弄火石,一天難得說上幾句話。
坐在一堆大人之間,他們說的那些土話自己聽的一知半解,不時被問上幾句,機器人般地回答,又沉默下去。
有好幾次他都哭著鬧著要回家,被父親拿竹條抽了幾次才老實下來。
小的時候他不得不跟著父母,現在他也是個大人,不想再受到父母的隨意控制。
又想想每次回去的尷尬場景,想想那無聊的日子,陸知凡心裡越加就不想再回到那裡去。
他搞不明白爺爺為什麽那樣固執,那塊巴掌大的土地也啥好留念的,不如到城裡來好好的享幾年的福。
但他最後還是經不起父母的勸說,回了老家。轉念想想,去陪陪爺爺也好。
汽車像在山路上飛駛,遠遠看去像黑色的帶子上一個綠色的小點在爬行。
入冬以來,難得碰到個晴天。車廂裡雖然開了空調,但陸知凡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暖意。
他旁邊坐了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腳邊堆滿了各種東西,一旁的黑色行李箱也是塞的凸了起來,手裡還抱著一大堆東西,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睡覺,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笑容。
相較而言,陸知凡的行李就要簡陋許多。一個背包裡塞著幾件衣服,再有一個充電寶,一個手機,便是他的全部家當。
汽車越往上走,手機信號變得時強時弱,等轉過一個急彎,就連2G網都消失了。
但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盆地,四面都是被磨的光滑的絕壁如銅牆鐵壁般把這個小小的地方圍了起來。
唯一在西南方有一個缺口,一條河從那裡注入烏江。陽光灑在水面上,從這裡俯瞰下去,好像一根金色的線在懸崖洞穴裡穿梭。
從這裡望出去,最遠可以看到對面的絕壁,真像是城牆一般。
陸知凡還沒好好欣賞過這裡,對這塊土地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這裡是一個與城市截然不同的地方,透過車窗看下去,起伏不平的土地上生活著上萬的人口,但目光所及,隻稀稀拉拉地有著幾家房屋。
順著那條黑色的公路一直看下去,在它的盡頭,被一座山擋著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像是被鑲嵌在大山裡面的一顆明珠。那裡就是陸知凡此行的終點站:燈籠崖村。
看著那樣近,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那些黑色的瓦,但陸知凡現在所處的地方距離那裡還有足足一個小時的車程。
陸知凡本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但眼前這樣壯觀的景象著實勾引了他的目光。
等汽車走了一段長下坡,陸知凡回頭一看,心裡一驚,後背隱隱發涼。
汽車剛剛竟然是在一段從懸崖上鑿出來的公路上行駛,只是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就是五百多米高的懸崖。
他心裡忽然有些奇怪,其他地方就沒有路了?為什麽一定要冒那個險從懸崖上穿出去。
還沒待他深想,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喉嚨。
“啊,不好!又……”陸知凡心裡暗自叫道, 還未說完,喉嚨裡就有什麽東西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來。
他急忙彎著頭,閉著眼睛,用勁全身力量和它做鬥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跑出來。
但那股力量卻難以抑製,喉嚨好像被塞滿了一般,他感到呼吸急促,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不停說道“張開嘴,吐出來,就輕松了。”
不,不能。陸知凡拚命地抵抗,腦子裡不停幻想其他事情,試圖將注意力移開,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的時候,汽車剛剛到站,他眯著眼看了看外面陌生的建築物,心裡一時有些迷糊。
等所有人都下車後,他才確信自己是到了站。強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下了車。
腳剛踏到地上,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爺爺,但那種感覺又迅速湧了上來,容不得他細細去看。
陸知凡知道決計是抑製不住了,急忙找到一個角落,一隻手撐著牆,來不及多想,嘩啦啦地就吐了起來。
過了將近一分鍾,陸知凡再次睜開眼睛,頓時覺得神清氣神爽,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么娃,好點了沒。”
聽到背後的聲音,陸知凡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回過頭去,爺爺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看到爺爺的模樣,陸知凡忘了該說什麽。
“坐了這麽久的車餓了吧,我們先去吃米粉。晚上回去燉肉。”
陸知凡的爺爺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往前走。
陸知凡腦子還有些沒清醒,待反應過來,爺爺已經走出去很遠,他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