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的是，孫院長也覺得沒有必要，他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離白羽。

　　“你還要怎樣?“

　　他平靜無比地說道。

　　離白羽面色一沉，說道:“真沒想到，堂堂天書院，也不過如此！”

　　孫院長微微偏頭，問道:“那你覺得天書院應該是什麽樣的?”

　　離白羽一下子怔住了，面色猶豫，支支吾吾道:“我……”

　　話未說完，便被孫院長的話語打斷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還在這裡和我說什麽呢?大家都不是什麽神仙老人，有些調侃的情緒在所難免，就算是天書院，又有幾個最終能步入天上人間的人呢?大家都是俗人而已，沒必要故作清高，你也沒必要來打那些小算盤，借著為天書院著想的名義，來看這些人的好戲，滿足你這個離家貴公子的惡趣味，真的沒有必要，而且，這裡不是你們三江，這裡是京都，這裡是天書院，我記得我才是院長吧?“

　　離白羽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似是尷尬，又有些惱怒，他從未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被如此訓斥過，從小到大，家中長輩哪一個不是對他百依百順的?

　　“你們天書院就這般處分有辱學院之人?今日一見，真是大開眼界。“

　　離白羽不依不饒地說道，孫院長看著他微微皺眉，一看他就是被家長寵壞了的孩子，雖然他沒有對付過這種孩子，但是到了他這種境界，早就看透了世界的本質。

　　“你就這麽渴望讓整個京都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嗎?“

　　這就是所謂的找存在感吧?朝淵宗心想。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離白羽看著他，拳頭緊握，面色有些蒼白。

　　不起眼的角落之中，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孫院長，充滿了恐懼，但是無畏。

　　離白羽松開了拳頭，咬牙切齒道:“什麽破學院，不報了。“

　　說罷，他走了，衣衫在凌亂的微風中向後拂動，身影變得越發孤單起來，晨光下形單影隻。

　　朝淵宗看著離白羽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驚訝，沒想到孫院長竟是如此護短的一個人。

　　“報名繼續。”

　　孫院長淡然說道，說罷，身影飄然而逝。

　　新生們自覺排好了長隊，延綿了一條街，大家都保持安靜，再無方才的喧嘩，恰如離白羽和孫院長對峙時候的那樣。

　　離白羽走著走著忽然發現不對勁，因為並沒有人出面挽留他。

　　“少爺，這裡是京都，你不能在和家中一般，這裡可沒人慣著你。”

　　離白羽的身邊出現了一瘦削的身影，須發垂髫，脊背微駝但顯精乾。

　　“陳深，別以為離了家你就能如此對我說話。”

　　離白羽“哼”了一下說道，能夠如此隨意，不顧輩分地說出陳深的名字，放眼大陸只怕只有離白羽一人了，天下有十三大關守護京都，其中最重要的一道關便是山海關，正是由陳深把手，才致使京都風雨不侵，可惜陳深老矣，在被太宗皇帝賜金放還之後便銷聲匿跡，誰曾想竟入了離家，曾經威風凜凜的神將，卻甘為下人，這是誰也意想不到的。

　　“是，少爺。”

　　陳深平靜地說道，眼神清明，沒有絲毫怨氣，仿佛早已習慣。

　　離白羽微微點頭，沒在說什麽，但是心中還是微有不爽，因為孫院長在大庭廣眾之下看穿了他的本心，並且不顧顏面當眾點破。

　　陳深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麽，說道:“孫院長已經給過你臉了，可是你偏要撕破臉，

大家都要臉，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孫院長更要臉，因為這裡是天書院的院長，是京都學院派之中最為尊貴的存在，雖然你代表著離家，但畢竟是小輩，這裡畢竟是京都，不是三江，皇帝在上。“　　離白羽微微點頭，他覺得有些道理，這是少有的，在離家他從來都沒有如此讚同一個人的觀點過，不是因為那些觀點話語錯到十萬八千裡，與之相反，那些話語裡面飽含閱盡滄桑的人生況味，是絕對正確的，畢竟能夠成為離家下人的，也不是等閑之輩，就連最卑微的掃地僧都誦讀過五家經典，文武兼具。

　　陳深的意思是讓他收起他的驕傲，對京都心存敬畏。

　　“可是，和光同塵未免也太枯燥了些。“

　　離白羽喃喃道。

　　陳深呵呵笑了，說道:“和光同塵?真沒想到你竟然看《道德經》了。“

　　離白羽不屑地說道:“難道我就不能看《道德經》嗎?那可是道教之源。“

　　陳深點了點頭，說道:“能看，只不過在我的印象之中，離家公子在過去十八年的歷程之中觸摸書本的次數好像不超過十次吧?“

　　離白羽“切“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不過以你此時的境界和表現，還無法以用和光同塵來形容，甚至追求都望塵莫及，因為它的前提是踏入天上人間並且逸居山林隔絕世俗。”

　　陳深歎了一口氣說道， 話語中帶了一些惆悵，他們此刻正穿梭於熙熙攘攘的街市，周圍的行人絡繹不絕。

　　“隔絕世俗?”

　　離白羽很驚訝聽到這個回答。

　　“沒錯，花間之所和廟堂都是世俗之所，任何有人世喧囂的地方都是世俗之所。”

　　陳深看著他面帶微笑地說道。

　　“只能孤身一人，這未免也太孤獨了吧?”

　　離白羽有些納悶地說道，他似乎沒有考慮他能否進入天上人間。

　　“沒錯，所以和光同塵很難，但比和光同塵更難的還是進入天上人間，因為就算隔絕世俗了也能夠再天上人間之中獲得精彩與酣暢。”

　　陳深看著湛藍的天空說道，心生向往。

　　“所以，和光同塵很簡單咯?”

　　離白羽想當然地說道。

　　“對於那些已經進入天上人間的人很簡單，並且能修煉出前無古人的實力。”

　　陳深微微皺眉看著他說道。

　　“世間有誰和光同塵了?”

　　離白羽扭頭問道。

　　“在我的認知中，沒有，或者我不知道，但那些我不知道的，我也不知他們現在在何方。”

　　陳深略帶惆悵地說道。

　　“為什麽他們不願和光同塵?”

　　“因為人世間的雜事需要他們來擔當，那是普通人所力不能及的。”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對嗎?”

　　“是的，這是亙古不變的，你無法逃避。”

　　陳深意味深長地說道。

　　“有些責任不得不承擔，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