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錫范被撞了出去,在地上不斷地打滾,豆大的汗珠飆飛,可他卻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他怕喊出聲來驚動了旁人,洪文定在這裡,天地會一定還有高手在旁。
這是他一廂情願,要不是怕打亂了捉羅漢放法王的計劃,他早就涼透了。
可剛才的打鬥聲還是被八臂羅漢和法王聽到了,庫房的門猛然間打開,從中躥出兩個黑影,一個黑影還扛著兩個麻袋,肯定就是藥材了。
因為馬上要搞暗標拍賣會的緣故,這些藥材都分門別類置放在架子上,這就幫了法王大忙,他可以迅速地從貨架上撿出想要的東西。
太順利了,法王和八臂羅漢剛才還慶幸運氣好,一次過就撈著了所有藥材,就連上好的藏紅花都有。
其實是洪熙官本身就知道毒人的藥方,他在改良大還丹時也進行了參照,所以這些藥材當然就不會缺。
可東西到手了,八臂羅漢和法王現在卻不好溜,馮錫范還躺在院子裡打冷顫呢,幾個小娃已經盯上他們倆。
關鍵時刻八臂羅漢站了出來,他壓低聲音向法王交待:“大師,我殿後,你先行突圍。”
他想著自己的暗器可以擋一會,那天九難都被他壓製住了,不信對面這些人能拿他怎麽樣。
單是那幾個小娃也不能讓八臂羅漢這麽緊張的,是朱小倩擋在了六小前面,這是她與八臂羅漢的宿命相逢。
朱紅枚心裡也有些毛,真是定數,怎麽改都改不掉,朱小倩原先就是跟八臂羅漢對飆暗器而死,現在這兩又碰上了,別是又來一出悲劇吧。
這大過節的,老是騙眼淚也不行,堵心。
朱紅枚扣緊了手裡的銅錢鏢,經過直覺訓練,現在的銅錢鏢早就不是先前的樣,朱紅枚有信心能保住千手觀音。
法王很明智地聽從了八臂羅漢的建議,緊了緊肩上的袋子,抬腳欲走。
可他走不掉,那六個小子又結成了陣勢,準備將法王攔下。
這可怎麽辦喲,也沒有辦法直接讓小子們停手,朱紅枚是給他們下命令了,可這六個小子沒聽。
他們想著賊人都打上門了,不抓住難道還放生?他們又不是至善老爺爺那種見隻螞蟻都不舍得踩的老好人。
何況剛剛那個飛賊不就被他們打趴下了嘛,再來一次又何妨。
還有最要命的一點,別看這幾個小子連金剛不壞體都練成了,可他們年紀太小,洪熙官又不讓朱紅枚給他們灌頂,偷偷摸摸地投喂量也不足,所以他們的真氣還不足,玩不來傳音入密這種花活。
老師常常說緊急情況要隨機應變,這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們現在就活學活用了,師娘的話先假裝沒聽到,等打完了再認錯唄,反正只要哭出眼淚來,師娘多半就饒了他們的。
朱紅枚就有這個缺點,心太軟。
沒辦法,紅豆只能冒出來了,她得出面跟法王假打,好賣個破綻讓法王溜。
紅豆姐搶功勞了,六小也沒脾氣,唉,誰讓親愛的紅豆姐姐平時最疼他們呢,有好吃的總是緊著這幾個小娃,這個人情得還啊,六小退後了。
這一拖時間,馮錫范就緩了過來,雖然他仍然痛得不能自已,卻有了兩三分清醒,能弱弱能喚出聲:“是我,救我!”
聲音很輕,法王卻聽到了,又是個難題啊。
法王能聽出來是馮錫范,他並不知道馮錫范又當了二五仔,隻以為南少林之後馮錫范跟他們走散了。
是自己一邊的,那就得援手啊,法王左右為難了,藥材必須得送出去,人也得救,可對方看起來也不弱哦。
這時八臂羅漢那邊已經跟朱小倩交上了手,沒近戰,全是隔空發暗器。
兩人半斤八兩,全身的任何一個部位都可以激發暗器,也精通躲閃的法門。
院子裡兩個黑影上下翻飛,空中卻不斷地激出星星點點的火花,與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應。
還伴著叮叮當當不停的聲響,一曲動聽的破陣子在奏鳴,這是暗器在空中碰撞而出的樂章。
方大洪聽得嗨看得爽,控制不住拍起手來:“婆婆好棒,婆婆加油!”
隻喊了兩聲就被其余幾個小子捂住了嘴,洪文定厲喝道:“別出聲,不能讓婆婆分心。”
紅豆則趁機上前搶攻,不動手,怎麽送法王逃出去?
法王也了得,一隻手揪著袋子,隻以單手迎戰,將大手印功法運到極致,舞出一圈掌影,不讓紅豆近身。
拚命了呀,那紅豆就可以演得像些了,她也沒有強打,而是以纏絲手來應對,避開與法王的接觸,盡量讓自己顯得盡了力,卻沒有辦法留下法王。
這是她老公的拿手技藝,紅豆用得是爐火純青,有愛的加成嘛。
可紅豆的演技還是不行,她太年輕,控制不好火候,以她的功夫,哪怕是收著打也把法王急出了一身汗。
沒有合擊,法王其實也就是一般的高手,單以真氣來論,還不如紅豆呢。
苗顯的功勞大,一有積分就給老婆換丹藥,再加上紅豆自己那份和功法的優勢,紅豆的功夫不但不菜,反而出奇的高。
也就是不走江湖,紅豆都沒有什麽機會跟人交手,所以才把控不住火候,用力過大了。
兩人的交手也把躺在地上的馮錫范急壞了,就在他旁邊,能看到,法王一點優勢都沒有,再打下去怕是今晚都要栽在這裡。
有機會,法王怕久拖不決要壞事,一咬牙,用出了秘法,強行催動氣血,讓他的大手印威力又增了三成。
這樣的打法會造成暗傷,特別是過後會讓法王變得虛弱,但為了逃命,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紅豆見法王又猛了幾分,也心領神會,假裝難纓其鋒躲閃了起來,退著退著就退到了馮錫范旁邊。
馮錫范見機會來了,猛地一咬牙,咬破了舌頭,通過疼痛來抵消疼痛,讓自己清醒了幾分。
他猛然躥起,向著紅豆的後心就是一掌,將一劍無血的氣勁用到了掌上,印到了紅豆背心。
不至於傷到紅豆,金剛不壞體能防住這點氣勁,可紅豆卻猛地飛了出去,她正好需要理由呢,現就是最好的解釋,被偷襲受傷了呀。
如果法王和馮錫范稍微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受傷了的紅豆連口血都沒吐,蒙誰呢。
可他們忙著逃命,哪有這個余暇,馮錫范拚盡最後的力氣,一步躥出,就抱住了法王,他怕法王扔下他獨自跑了。
法王沒有,而是順勢扛起了馮錫范,向著院牆衝了過去,一步踏在牆上,踩出了一個墊腳的窩,飛躍院牆逃了個沒影。
寧瑪派的功法講究練骨力,力氣特別大,這個好處正好用在了這裡,扛著兩麻袋一個人,法王還能健步如飛,看來放他走選對了。
剩下的錯誤見同伴逃了,也不急了,八臂羅漢認為自己跑脫沒問題,想著幫法王拖點時間。
他停下了暗器的擊發,隻躲閃,沒兩下朱小倩也停了下來。
她認為老鼠都趕進籠了,也不急。
兩人又開始對峙起來,八臂羅漢還出言挑釁:“看來我低估了你。”
說著他還扯下了臉上的面巾:“明人不做暗事,武林同道送了個八臂羅漢的雅號,就是因為鄙人暗器功夫了得,沒想到今天碰到了棋鼓相當的對手。”
朱小倩也解了圍巾,露出了臉:“巧了,別人叫我千手觀音,正好也精通暗器。”
八臂羅漢冠冕堂皇:“好,今天我們就各出絕招,一決勝負。”
他是既想拖時間,又想拿話製住對方,不要一哄而上。
可他沒料想到朱小倩也想這麽乾,她得生擒八臂羅漢,不然沒法禍水東引。
於是朱小倩的歪點子來了:“那我們就用嘴來接對方的暗器,三招為限。”
朱紅枚聽到了滿心不爽,忙傳音:“大姐,別玩出火。”
朱小倩沒回復,而是繼續挑撥八臂羅漢:“這位好漢遠來是客,你先出招吧。”
八臂羅漢裝大方:“你是女流之輩,還是你先發招。”
他還伸出了手做了個請。
朱小倩求之不得,卻擺了擺手:“哎喲,大人,您別開玩笑了,雖然我沒念過書,也知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先出手,您就麻煩了。”
說是這麽說,最後擺手那一下,一枚兩寸長的細針就被朱小倩甩了出去,直射八臂羅漢的面門。
那枚細針在月光下劃出了一道炫光,呼吸之間就跨越了三丈遠的距離,目光幾不可追。
八臂羅漢倒也了得,身子一側,就用嘴唇叼住了朱小倩擊出的飛針。
這麽做也是為了緩衝,如果隻憑牙咬,他怕抵不住射進去。
他不是用眼看的,而是憑著氣勁來感覺,八臂羅漢也練有一門絕技,能以口吐勁。
氣勁激發出去後,能跟襲來的暗器相衝,激起細微的聲響,憑著這個,八臂羅漢就能準確的辨認暗器的軌跡。
這倒是跟乾坤點穴大法有著異曲同功之妙,其實來路也一樣,都是從少林武功中化出來的技法。
呸地一聲吐掉飛針,八臂羅漢皺起了眉頭:“你稱我大人,你知道我是誰?”
朱小倩掩嘴笑了:“堂堂的一品待衛,大名鼎鼎如雷灌耳,怎麽會不知道,大人您也是少林弟子吧,應該是祖庭的功法,跟小女子的招法如出一轍。”
八臂羅漢眼色一厲:“你是天地會的反賊?”
朱小倩笑得更開心了:“都是同門,怎麽大人開口反賊閉口反賊的,前明時北少林也受過朝廷的加封呀,怎麽連祖宗都不認了呢?”
八臂羅漢怒氣攻心,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頭有點痛,又很暈,天色越發的暗了。
噗的一聲,八臂羅漢倒在地上,朱小倩這才朝朱紅枚的方向笑道:“你姐夫用在指甲上的麻藥,我故意逗他,氣急了發作得更快些。”
這時一直睡得像死豬一樣的馬大善突然起來了,他內急。
結果他一推開門,就看到院子裡倒了兩個人,朱小倩站在那詭笑,而幾個小子正圍著一個黑衣人想扶起來。
然後馬大善也眼一黑暈了過去,朱紅枚扣了一晚上的銅錢鏢終於派上了用場。
紅豆也不用裝了,猛地坐了起來,伸出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把六小嚇了一大跳。
不過這些小鬼馬上又反應過來,紅豆姐姐是假裝受傷,馬超興還像撿到寶一樣:“哦,紅豆姐姐你不乖,又騙人。”
他老豆暈在房門口呢,他都沒理會,孝心變質了。
這就導致馬大善次日醒來一個勁地嚷嚷:“我今天渾身酸痛,是不是昨天扭傷沒斷根,超興,你們幾個再幫我推拿一下。”
幾個小子立馬上前,捏肩的捏肩,抖手的抖手,錘背的錘背,弄得馬大善大喊:“噢……就是那裡……噢……太舒服了……再來!”
被捏爽了的馬大善渾沒注意到,幾個小子和紅豆笑得雞賊得很。
昨晚馬大善被幾小抬回床上,紅豆還問朱紅枚要不要把他給催眠了,馬超興卻一口咬定不用,他老爹睡起覺來迷糊,只會以為做夢。
幾人還下了注,如果馬大善忘了,紅豆就輸給馬超興一串糖人,如果紅豆贏了,他們幾個今天就得自己洗衣服。
結果馬超興還真超神了,也只有兒子最了解老子,看來馬大善應該改名馬大哈。
馬大哈的馬大善還不知道,他的五十大壽,就是他傾家蕩產的日子。
次日就是馬大善的五十大壽,也是拍賣會舉行的日子。
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馬上就要到手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三喜臨門,馬大善哪有空想別的,他一心做得發財納美人的美夢呢,還沒醒。
沒醒的也不止馬大善,馬寧兒也在沉睡。
其實他醒了,從洪熙官的催眠中醒了過來,劇烈的爆炸讓他全身的骨頭寸斷,痛楚讓他頓時清醒。
可馬寧兒什麽事也做不了,雖然得了毒液之助保住了性命,但沒個一年半載也別想著恢復過來。
現在馬寧兒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就只能泡在毒藥裡,慢慢忍受著煎熬。
同樣受煎熬的還有法王,他回去之後等了一夜都沒有看見八臂羅漢回返,心知不妙,但他又不能馬上返回馬家莊去營救八臂羅漢,耿精忠的手下會死死地盯住那裡,他一出現就會暴露,便也只能隱忍下來。
他還是做了些準備,又緊急地聯絡調一隊盾陣手到泉州,六合盾陣有一定的威力,能幫法王抵擋武林高手。
可惜毒人不能用,不然毒人與六合盾陣配合,那便無敵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法王坐立不安,在南少林、馬家莊的遭遇讓法王成了驚弓之鳥,八臂羅漢失陷更是讓他進退兩難,回去沒有辦法向康熙交待,動手又怕打不過。
同樣進退失據的還有馮錫范,他被法王救了回來,命是保住了,可法王告訴他:“下面沒有了。”
受了這等苦,心理會扭曲,他把這股恨意吞進了肚裡,瘋狂地想著如何報復。
洪熙官是“死了”,可天地會還在,還有不少高手,他必須緊緊地抓住吳三桂和清廷兩條線,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獲得報仇的力量。
馮錫范盯上了法王,因為法王這裡有毒人,有六合陣,這兩樣都是威力無匹的絕技,如果能把這兩樣東西騙到手,那他馮錫范就能鹹魚翻身。
繞來繞去,夢境又把這些線索連上了,夢境的情節就像是流水,會不斷地向著既定的方向流淌,該來的攔不住。
留下八臂羅漢,就是為了找個替死鬼,在馬家莊跟耿精忠做過一場,再嫁禍出去。
朱紅枚也碰上了難題,萬一打起來傷了無辜怎麽辦?馬大善可是要擺五十桌,加上幫廚的打雜的人手,好幾百人呢。
動起手來耿精忠可不會聖母,估計是見人就殺,得提前把這些人引走才行。
用什麽辦法呢?陳近南有了個提議, 搞一出大戲,讓參加酒宴的人都出去看。
泉州這裡的大戲要戲台啊,忽悠馬大善節省搭戲台的錢,還能讓馬大善人的名頭更響些。
讓馬超興以孝敬老爹的名義請戲班,過大壽請鄉親們看大戲,豪氣無比。
其實幾個小伴夥們也在偷偷準備戲目,馬大善過大壽,做為子侄輩的他們當然要表表心意。
可人小荷包也癟,財力不夠也搞不到拿得出手的禮物。
最後還是馬超興自己想到了辦法:“我們可以排一出戲讓我爹開心一下,就像在寶島和呂宋拉練時師父也讓大夥唱歌一樣。”
這個點子一出小夥伴們立即踴躍響應,得搞片拉轟一點,又討口彩又少花錢,惠而不費。
馬超興拉著小夥伴彩衣娛親,想法值得肯定,朱紅枚也支持他們。
正好可以讓幾個小子把注意力轉開,尤其是對戰時,最好他們不在莊裡。
不能明著說,不然他們會覺得被嫌棄礙手礙腳,打擊孩子們的積極性不利於他們的成長。
現在正正好,他們想演戲就推一把,到時讓他們去大戲台那嗨去,還拉走了酒宴的客人。
天地會從上到下都有戲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