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美琪,在這邊!”
其實徐佑傑也是看了半天,才敢揮手打招呼。
因為無論如何,很難將眼前這位燙著大波浪卷,穿著一件卡其色burberry風衣,扎著一條藍色愛馬仕的圍巾,手提經典款包包的輕熟女,和一年前那個扎著馬尾辮,穿著T恤衫牛仔褲,提著帆布包的小女孩聯系到一起。
“哦,小傑,好久不見,最近還好麽?”
江美琪微微笑了笑。
這一笑,和一年前首爾那個純粹燦爛的笑容相比,多了一絲拘謹和客套。
“美琪姐,你變化蠻大的嘛,可差點沒認出來呀我!”
徐佑傑又盯著江美琪看了半天,生怕真的認錯人了。
“哦,是麽?畢竟明年大四了嘛,要提前準備畢業後的社會生活了。”
江美琪直挺挺地端坐著,連手提包都沒有放下來。
“那我們邊吃邊聊?你先看下菜單吧,看看有什麽想吃的哈。”
徐佑傑把手中的菜單推了過去。
“哦,小傑,你看著點就好。我,我不太餓,隨便吃點就行……”
江美琪伸出一隻手把徐佑傑推過來的菜單推了回去。
江美琪扭頭看了一圈餐廳的環境——
不經意間露出了一個微微皺眉的表情。
恰好被這學期學過刑偵選修課《微表情管理》的徐佑傑看在眼裡。
“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回國就趕過來。別說,這個飯店吧,你別看門面不大,裝修一般,菜的味道絕對是一流!”
徐佑傑舉著菜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沒事小傑,你看著點就好……對了,你之前在電話裡面說,又收到了一個從日本快遞過來的包裹?”
借著視線被擋著的空擋,江美琪快速從包裡抽出兩張濕紙巾,又仔細地擦了擦自己手邊一塊的桌子。
“是的。上面同樣寫了一句話:三號凶手是李明健。”
“李明健?那不是——”
江美琪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是的,就是那個三寶集團的創始人,韓國第一財閥,韓國首富李明健!不過——”
徐佑傑放下了菜單,眼睛機警地朝著四周掃了一圈,壓著嗓子說:
“本來我覺得幕後的真凶就是這個李明健,和我之前分析的一樣。不過,上次我幫李正宇處理了一些事情。意外地得到一些文件資料,可能會推翻我之前的推論。”
“什麽資料這麽厲害?能一下子把你之前堅持了那麽久的推論推翻啦?你怎麽得到的呢?”
江美琪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確實是一份了不得的資料!也是機緣巧合。之前你還記得麽?李正宇拜托我幫他找一個計算機很厲害的師兄,給他破解一個程序,我那個師兄後來幫他推薦了一個在韓國很厲害的黑客——K先生。後來在李正宇周密的計劃下,他們成功破解了那個程序,並且接管了對方所有的資料。當時為了以防萬一,K先生把資料在雲端也複製了一份發給了我那個師兄,不過我不能複製,有效期只有三天。我通宵達旦地看了三天,雖然沒有看完,但也發現了很多詭異到地方。”
“詭異?哪裡詭異了?”江美琪一臉的茫然。
“比如說,你有聽說過’永生’計劃麽?”
徐佑傑突然臉色一冷。
“永生計劃,沒有。你能稍微解釋下麽?”
江美琪依舊是一副無知懵懂的表情。
“有一種學術認為,人類所有矛盾,從本源上說,其實是自身有限生命與外部永恆時間相比之後產生的巨大心理落差。無論如何無限廣闊的空間,其實只要生命永生,再遠的空間也一定會達到,不會帶來心理上的極度不適。人類可以用時間換取一切東西:金錢、權利、知識、地位,甚至是愛情,唯獨不能用時間換時間。對人類來說,最終極的最值錢的貨幣,就是時間。所以,這也可以解釋,從古至今,從內到外,千古帝王,英雄豪傑,追求永生者不計其數。不管是肉體上的永生,還是精神上的永生。”
“精神上的永生我可以理解。不管是我們東方的孔子孟子,還是西方的耶穌基督,這些人,可以都算得上永垂不朽了。但肉體上的永生怎麽實現呢?現在的醫學已經發達到可以讓人長生不老啦?”
永生這個話題也勾起了江美琪濃厚的興趣。
“其實在這個地球上,已經有很多可以永生的生物。比如生物學家曾在俄勒岡州馬爾休國家森林公園中發現一種蜜環菌,綿延9.6平方千米,卻居然是同一個菌株,看上去這些蜜環菌都分布在森林各處,但都是一個蜜環菌的菌絲在地下生長和擴散的結果。就是說,這個蜜環菌不光可以永生,還能生生不息地成長和繁衍。同樣的,在美國猶他州的潘多林,有一片佔地42.9公頃的47000多棵白樺樹。但經過研究發現,其實都是由一個白樺樹根發展而來,就是說它們就是一棵樹!”
“有意思。這些我倒是頭一次聽說過。不過雖然我不太懂,但是這些植物和動物是不一樣的吧?動物有永生的例子麽?”
“你聽過海拉細胞麽?”
徐佑傑不等江美琪的搖頭結束,接著說道:
“海拉細胞是’實驗用增殖表皮癌細胞’的俗稱,這個細胞來自1951年死於子宮癌的非裔美國母親海莉耶塔·拉克斯的的子宮癌細胞系,這個細胞系不同於人類細胞,它不會衰老致死,會無限分裂下去,所以它可以一直培養,永葆青春!”
“天呐,這個算是癌細胞吧?總歸不是好事情……”
江美琪皺起了眉頭,露出了驚悚的表情。
“嗯。我並不是說通過海拉細胞可以實現永生,只是舉了上面那些例子,說明人類實現永生的可能性。對了,類似這些話題你沒有聽李正宇說過麽?”
徐佑傑突然話題一轉。
“李正宇麽?應該沒有吧。”
江美琪也愣了一下。
“確定沒有麽?”
徐佑傑的口吻忽然變得很重,倒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
“確定沒有。”
江美琪肯定地點點頭。
“那,那你後來有沒有發覺,李正宇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麽?”
“奇怪的地方?讓我想想看啊……”
江美琪歪著腦袋,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當中。
“好像李正宇自從出了交通事故之後,他們家裡出了不少事情,有跳樓自殺的,有上吊自殺的,有服毒自殺的……”
“恩。這些都算。另外,就李正宇本人,你有覺得他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麽?”
徐佑傑一臉嚴肅地追問道。
“不一樣地方?他那種財閥三世的公子哥麽,要說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倒也是蠻多的。買衣服從來不看標簽,從來不砍價。吃飯點菜從來隻點最貴的,幾乎每天換一件不同樣的襯衫和鞋子——”
“No,NO!”
徐佑傑粗暴地打斷了江美琪這種看似甜蜜的回憶。。
不管是真實還是偽裝,徐佑傑覺得此刻需要和眼前這個愈來愈陌生的江美琪挑明自己的意圖了。
“或者,換個問題問你。你有沒有覺得李正宇有什麽和別人一樣的地方?”
“別人?誰?”
江美琪心中“咯噔”一下,已經猜到了徐佑傑要說的那個名字。
那個曾經很熟悉,很親密,很溫暖。
現在想起來卻是那麽陌生的一個名字。
“我的哥哥,你的男朋友,徐佑嘉!”
“篤篤,篤篤——”
徐美敬在李正宇的房門外敲了好幾聲,裡面稀稀拉拉地傳出一陣雜音——但房門依舊沒有打開。
嗯,那算了吧。
徐美敬掏出手機,準備給李正宇發個信息。
哢——
門打開了一半。
李正宇穿著一身睡服,警惕地探出半個身子。
“母親大人, 您找我什麽事?”
徐美敬此刻仔細地凝視著眼前這個二十出頭,一臉微笑,身高一米八的年輕人。
曾幾何時,這種場合,徐美敬會下意識地一把撲上去,摟著自己兒子的脖子。
即便是生氣發火,也會親昵地拉過他的胳膊,“狠狠”地拍打幾下。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讓自己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望而卻步。
這種說不出的生疏,擰巴,戒備的陌生感從何而來?又何時而起?
徐美敬說不上來。
是交通事故那次手術之後?是李榮植回來之後?還是上次股東大會上逼自己“退位”之後?
徐美敬說不上來。只是茫然地站在哪裡,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
“母親大人,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嘛?”
李正宇又客客氣氣地問了一句。
眼前的這位年輕人,謙卑,恭敬,有禮。
聽大學教授說,現在學業大進,已經是班內翹楚;而在公司的業務處理能力,管理能力,人際交往能力也都極為出色,很短的時間內就贏得了上下的一致好評。
不光如此,對親戚,對朋友,對員工,對股東,對官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總能面面俱到,左右逢源。
這就是自己曾經一直夢想培訓和教育出來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但這也是一個毫不真實的陌生的孩子。
“哦,正宇呀,下周三是你奶奶的忌日,記得早點回來。”
徐美敬終究是沒有往前跨一步。
說完這句,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