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做什麽?
青年推開被子,試著將身子坐起來。
疼!
一陣錐心的疼痛從腦殼中擴散而出。
嗯哼!
青年忍著疼痛,又側著身子換了個姿勢挪動。如此反覆了幾次,青年找到了竅門——似乎只要不動腦去思考,或者努力去回想,單純身體小幅移動是不那麽疼的。
可是,我到底是誰?
又一陣扎心的疼痛…
“先生您好!您醒啦。請不要亂動哦。”
青年剛要睡著,迷迷糊糊中眼前出現了一位姑娘。
護士?
看這身製服分明是護士。
我在醫院?難道我是個病人?
看這房間裡的設施,倒更像一個五星級酒店的行政套房才對。
韓語?
咦,她剛剛說的分明是韓語?難道我是一個韓國人?我現在在韓國?
青年的大腦在快速地思考。
又是一陣裂骨的疼痛襲來。
“護士小姐(中文)…”
下意識出口的瞬間,青年馬上停住了。
現在至少確認了一件事,我不是思密達,我是一個中國人!
“護士小姐,請問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躺在這裡?”青年馬上切換成了韓語。
很奇怪,很奇怪。
我既然是中國人,為什麽韓語脫口而出?朝鮮族?
“是的,先生。這裡是首爾三寶江南醫院。您之前受過嚴重的傷,在這裡接受治療。VIP7號金智英竭誠為您服務。”
雙手交叉,微笑,一個標準的韓式45度鞠躬。
首爾,三寶醫院?嚴重受傷?
嗯哼!
又一陣疼痛。青年實在忍不住哼唧了一聲。
怪不得房間裝飾的這麽好。
青年又四周環顧了一圈。
好歹是個VIP病房,假如這算作投胎的話,目前看起來運氣還不算太差。
青年還是掙扎著要坐起身子。
“護士小姐,這樣,我們一個一個來。首先,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麽?”
“啊,先生,您不可以坐起來的。快躺下。”
小護士一個健步,半蹲到床前,用手輕輕地墊著青年的後背。
“如果實在想移動,請隨時按床頭這個摁鈕,我們會馬上為您提供服務。”
小護士繼續半蹲在地上,“先生,像這樣用枕頭墊著,輕微的起身是可以的,不可以一下自己坐起來的哦。”
墊著小護士柔軟的手,青年突然心跳加速,臉頰一陣發燙。
“謝謝…”
青年微微一笑。
“那我的名字是…”
“啊!對不起。您的名字是李正宇。”
小護士站起身,指著青年頭上的床靠背。
“您看,先生,這上面不是寫著您的名字嘛。”
“李—正—宇。”
青年一字一頓地讀出了聲。又在心中默念了兩遍。
好陌生的名字,完全沒有印象。
靠!到底什麽情況?
剛剛要思考,腦袋又炸裂了。
“對不起護士小姐。我想問一下,為什麽我的腦袋特別疼?像快爆炸了一樣。尤其是在用腦子的時候,比如思考問題或者回憶某個東西,尤其地疼。”
“是的。先生。因為您之前遭受了嚴重的交通事故,腦部做了手術,現在還在恢復期。醫生說了,有一點頭部疼痛的症狀是正常的。
請您近期注意休息,務必不要用腦。” 又是一個45度的鞠躬。
哦。原來是交通事故。
青年下意識地趕緊把手伸到被子裡渾身上下都摸了一遍。
尤其是重點部位,摸了兩遍。
好像也沒缺什麽。萬幸,萬幸。
“那個,護士小姐,我除了頭部做過手術之外,其他還好吧?”
“不好意思,您的意思是?”
“這個——我的意思是,我除了頭部,身體其他部位還有受傷的沒有?”
青年追加解釋了一句。
果然不是母語,有些話的表達的還是有問題。
“啊,您指的是這個意思啊。對不起,我沒有聽清楚。對不起。”
小護士又一頓鞠躬,這次快60度了。
“目前看,你受傷的部位主要是腦部,還有前額,右耳朵有一點點擦傷。右膝呢有一點點輕微骨折。其他沒有什麽受傷的地方了。”
小護士翻出了插在胸前製服裡面的一塊記錄板,認認真真地回答道。
“謝謝。那關於我的這個交通事故——”
“正宇呀。正宇,你醒啦!”
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胖碩的身材,大餅臉。一對大小眼上夾著一副看上去非常高檔精致的金框眼鏡。似乎在笑,但躲在眼鏡後面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熱情。
關鍵是居然都沒敲門…
青年微微蹙了蹙眉。
這個大餅臉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像他這副眼鏡那樣精雅。
“呀!護士!我不是和你們說了,VIP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的麽?為什麽沒有執行!”
大餅臉似乎對小護士非常不屑一顧,連這句問責都沒有瞧著小護士的正面,只是微微轉動了下腦袋,斜視了一下。
“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院長大人。是我的不對!對不起!”
小護士似乎被嚇的不輕,臉色蒼白,不停地鞠躬。
這次幾乎是上半身與底面平行的90度了。
“這位——”
青年下意識的想說中文,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您是醫生吧?這位護士小姐並沒有錯。她只不過是剛剛進來查房,看到我想起身,幫了我一把而已。我想她正準備去匯報的吧。”
院長大人?青年剛開始看到眼前這個大餅臉穿著白大褂,心想估計是位醫生,沒想到還是個領導。
也是,有對可愛的小護士這麽凶的醫生的麽?
“是的。院長大人。我確實是剛剛到這。剛才…”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餅臉粗暴打斷了小護士的話。揮了揮手,顯得極不耐煩。
“好的。那我下去了院長大人。”
小護士畢恭畢敬地對著大餅臉90度鞠躬。又轉過身對著青年鞠了一躬,眼神中滿是感激。
青年會意地一笑,衝著小護士輕輕點了點頭。
“正宇呀,你總算醒啦。都一個星期了,可把我們擔心壞啦。”
大餅臉見小護士拉上了門。腳步往前床前移動了兩步。
“我已經躺著一周了?等下。院長大人對吧?我有點懵。您能幫我理一理思路麽?”
青年伸出右手輕輕地敲了敲額頭——這才發現手腕上戴著一個黑色的電子手環。
“不急,正宇。後面我會慢慢和你講的。”
大餅臉左手從白大褂前面的大口袋內掏出幾頁A4紙打印的文件。
“不錯不錯。根據最新的檢查顯示,你各項身體指標都是正常的。再靜養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
檢查?我不是剛剛醒的麽?電視劇裡面,不應該有醫生帶著聽診器進來測一下心跳啥的麽?再說這個房間內除了一台掛壁的電視機,好像沒有任何檢查的儀器…
“喏。就是你手上戴著的這個。”
大餅臉好像看出了青年的疑惑。“在大韓民國,我們三寶醫院是最早采用這種智能電子手環的。電子手環通過無線網絡24小時會把病人的身體指標傳送到各個關聯的檢查科室。我們後台的AI系統會自動根據這些指標分析病人的情況並及時反饋給醫生。我也是剛剛手機收到提示,你馬上要醒了,這才從會議中臨時脫身趕來的。”
IOT?
青年腦海中突然蹦出這麽一組字母,但一下子又沒想起來這些字母代表的意思。
“原來如此。真的很了不起。”青年讚許地點點頭。
“冒昧地問一下院長大人。為什麽我的腦袋一直很疼,尤其是思考問題的時候。另外,我好像失憶了,什麽也不記得了。說實話,我也是剛剛看到這個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青年扭頭敲了敲床靠背上的銘牌。
“這個嘛——”
大餅臉又往前邁了一步,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正宇呀。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麽?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裡?”
“不知道。”
“你真的連我都不認識嘛?”
切,你我非親非故。你以為自己長著個大餅臉就是宋康昊*麽?再說,我連自己都不認識,還認識你?
青年被大餅臉問的有點煩躁,不再回答,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真的——”
“院長先生!”
青年實在忍不住了:
“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請您相信我!”
“啊,哪兒的話。正宇,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只是從醫學的角度,確認一下你的狀況。哈,哈哈。”
大餅臉也察覺到了青年的不滿,訕訕一笑。
“你的頭部嘛,因為做過一個大手術,傷口還在愈合中,有一點疼痛是正常的。差不多一兩個月就好了。至於你的失憶症嘛。也是由於你在交通事故中強烈的撞擊留下的後遺症。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部分慢慢可以恢復的吧?”
“慢慢恢復,大概需要多久?”
“這個還真不好說。從醫學實際的案例來看,有一兩天就能恢復的,有一兩年恢復的。當然,也有永遠恢復不了的。因人而異。”
“還有,剛剛您說的,一部分可以恢復,那是什麽意思?”
“哦。這是個很複雜的醫學問題。簡單解釋來說,就是由於事故的撞擊和手術的用藥,給你的大腦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損傷。你大腦中的某部分記憶可能已經永久損壞了。打個比喻來說,就像USB移動硬盤,有些數據的丟失是可以用軟件找回來到,有些就是永遠刪掉了。”
永久損壞?
青年一驚,下意識地揪住了床單。
是說我有可能永遠找不回自己的意思麽?
嘩啦啦啦啦天在下雨
嘩啦啦啦啦雲在哭泣*…
怎麽腦海中突然有句子蹦出來了,還特麽自帶BGM的。
是歌詞麽?
見鬼!
“院長大人,再麻煩問一下,既然是住院,我的監護人現在在哪?”
“監護人?”
大餅臉再往前移動了一大步,彎下腰湊到了青年的身前,伸出右手輕輕地摸了摸青年的額頭,笑眯眯地說道:
“正宇呀。我不就是你的監護人麽?”
*宋康昊,韓國國民影帝。代表作《殺人回憶錄》,《寄生蟲》。
*《找自己》是中國台灣歌手陶喆的專輯《I’m OK》中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