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傑,你這錢拿著!再不拿,我可要告訴你爸爸去了!”
徐父(徐佑嘉的父親)是個固執的老漢。從上飛機前到現在,一直捏著一把百元的鈔票往徐佑傑懷裡塞。
“你還在上學,可不能亂花錢!”
“二伯,您就當我放寒假出來旅遊的不成嘛?都是家裡人,不見外。”
徐佑傑一邊舉著手機看導航,一邊笑著伸手拒絕。
“賢侄,你二伯那個倔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當你二伯二嬸給你的零花錢吧。”
徐母拉了拉徐佑傑的衣角,小聲勸了勸。
“行吧。那我就先收下了。”徐佑傑推卻不過,只能接過錢,隨手放在羽絨服左邊的插兜內。
徐佑傑也不想在這首爾大街上弄得像打架似的,有損國人形象。
乾脆先拿著,想著回去的時候給兩位老人買點啥補品。
不過這一路上,徐佑傑心裡一直有很大的疑惑。
兩周前徐父突然接到韓國的一個電話,說有他們兒子交通事故的最新動向,具體內容不方便透露,需要見面聊,而且對方已經提前替兩位老人把機票給買好了。
徐佑傑昨天剛剛放假回家,聽到徐母講起這個事,碰巧上次去韓國辦了個五年內免簽,趕緊也買了同一個航班的機票。
反正,早晚也是要來會會那個李正宇的!
徐佑傑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個照片上李正宇的臉,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徐佑傑的腦子裡。
新生大酒店明洞店。對,就是這兒!
作為警察學校的學生,徐佑傑學過一些基本的反偵察原理。通常來說,選擇在這種人流量極大的位置秘密接頭,要不是方便跑路,要不就是有安全的擔憂(人多的地方不容易被下黑手)。但就目前看,這兩條好像都不是。
而且,既然對方已經很慷慨的替叔叔嬸嬸買了幾千塊錢的飛機票,又何不安排一個私家車去機場接一下,非要我們坐地鐵換乘好幾次過來?
連著之前兩張神秘的從日本劄幌寄來的照片和字條,徐佑傑腦中的疑惑越來越多。
不過暫時也管不到那麽多了,龍潭虎穴,是福是禍,得闖過了才知道!
徐佑傑放下手機,正準備往新生大酒店邁步,一名戴黑色棒球帽的男子突然從旁邊加速一竄,狠狠地撞到了徐佑傑右側的肩膀。
徐佑傑下意識地抬起頭望了望棒球帽男子。
“你看什麽看?走路不長眼的嗎?”(韓語)
沒想到棒球帽男子竟然先惡狠狠的衝著徐佑傑凶起來。
“這麽寬的路,我好好的站著,你非要撞我幹什麽?”徐佑傑不會說韓語,英語也磕磕絆絆,但是看出來對方言語不善,下意識地用中文反擊道。
“好了好了小傑。人生地不熟的,少說幾句。”
徐母看對方一臉凶相,趕緊拉著徐佑傑。
“明明是他撞了我,還那麽凶!”徐佑傑也衝著鴨舌帽男子怒目圓睜。
“撞一下怎麽了,把你撞壞了麽?”(韓語)
棒球帽男子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刻意用胸口狠狠頂了徐佑傑肩膀一下。
“滾遠點!要打架,我奉陪!”徐佑傑用手狠狠推了鴨舌帽男子一把,毫不示弱。
兩人雖然語言不通,雞同鴨講,但爭吵打架的動作和氣勢是國際通用的。
就在雙方爭執不下,眼看就要揮拳相向的時候,一名導遊模樣燙著卷發的大媽走過來,
熱情地拉著徐佑傑勸解道:“你是中國同胞吧?我是東北朝鮮族的。剛剛你們爭吵我都看見啦。就這麽一點事,別吵了。這些人都是韓國的小混混,你們快走吧。” 女子轉過身又和鴨舌帽男子嘰裡呱啦說了一頓韓語,對方也收起拳頭,往後退了兩步。
“走了走了,我們還要辦事情。”
徐母趕緊趁機打圓場,拉著徐佑傑的胳膊轉身往酒店門口走去。
“bye bye——”
對面棒球帽居然衝著徐佑傑皮笑肉不笑地揮手打了個招呼。
“喂,等一下!”
徐佑傑突然猛地轉過身,上前一把拉住卷發大媽的胳膊:
“你們倆都別走!”
“小夥子,不是剛剛都和解了,怎麽好好的又……”
卷發大媽瞬間臉色一變,雙手不停扒拉著徐佑傑的手試圖掙脫離開。
“我看撞人是假,偷東西是真。一個打掩護,一個下賊手。要是今天這麽讓你們走了,我們學校反扒課程的老師得被我氣死。”
徐佑傑說話間用力扭了扭卷發大媽的小臂——作為在整個警察學校都排得上號的運動健將,徐佑傑的手腕力量也是大的驚人。
“啊,疼,疼,啊……”
卷發大媽疼得哼哼直叫。
“知道疼了吧,那就乖乖把偷的錢拿出來!”
徐佑傑又加了一把力氣。
“西八兒!*”
棒球帽男子眼看計謀敗落,同夥被抓,頓時惱羞成怒。往前衝刺兩步,想抬腿就是一個直踹!
徐佑傑眼疾手快,順勢拉過卷發大媽一擋,乘著棒球帽緊急刹車身體重心後仰的空擋,迅速下蹲,沉肩,蓄力,四十五度方向身子猛地往前一衝!
砰!
徐佑傑的肩膀狠狠地撞在棒球帽男子胸口上,算是還了剛剛那一下。
啊!
棒球帽男子大叫一聲,被結結實實撞了個四腳朝天。
“把錢交出來!”
徐佑傑反手一抓,又一把牢牢鉗製住了想趁亂逃跑的卷發大媽。
“松手,松手。我給,我給……”
卷發大媽對剛剛那個疼痛感還心有余悸,連忙點頭表態認慫。
但見卷發大媽將右手緩緩探入到衣服內側胸口的位置,變戲法似的摸出一疊百元的紅色人民幣。
“給——你——”
卷發大媽賊眉鼠目地盯著徐佑傑身後望了望,突然一把推開徐佑傑,用力將錢灑向空中!
“你——”
徐佑傑衝著卷發大媽逃跑的背影狠狠一跺腳,顧不上追擊,蹲下身子和伯伯嬸嬸一起撿錢。
“小傑,不好!”
徐母剛剛抬起頭,就看到兩個人,四條腿,分別從兩側一起踹向徐佑傑!
徐佑傑低著頭撿錢,毫無防備,躲避不及,被一腳踹翻在地上。
“蓋塞個一*,西八兒!”
伴隨著一陣不堪入耳的韓國國罵,四個人,八條腿,八隻黑色的牛皮鞋像冰雹一般劈裡啪啦砸在徐佑傑的身上。
外面怎麽這麽吵?
李正宇早上突然接到樸信惠的信息,讓他下午兩點在新生大酒店明洞店大堂碰頭。眼看時間快到了,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還夾雜著漢語的爭吵聲和呼喊聲。
“打人啦,打人啦!”
徐母被眼前的場面嚇傻了,癱坐在地上,哭著大聲呼喊。
徐佑傑雖然反應奇快,迅速翻過過身,用雙手肘護著頭部和臉部的要害部位,但是依舊被八條腿死死地壓製住,沒有任何掙脫的機會。
“我跟你們拚了!”
徐父大喝一聲,舉著手裡的二十寸的小行李箱,不要命地衝向人群。
四人被突然衝出來的人影嚇了一跳,暫時停下了腳下的飛踹。徐佑傑趁機一個地滾,擺脫了四人的壓製,嗖地站了起來。
“死老頭子,找死!”(韓語)
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胖子等看清衝上來的是一個乾巴巴的五六十歲的老人,隨手一記重重的耳光,直接把徐父拍倒在地!
“你們這些壞人!”
徐母見丈夫被打,也急著衝上去,雙手死死抱住刀疤男的大腿。
“給老子滾開!”(韓語)
刀疤男子一把拉住徐母的頭髮,狠狠地推翻到了一旁。
跟著看熱鬧人群湧出酒店大門的李正宇恰好看到這一幕。
瞬間,一股從未有過的電流遊遍了李正宇的全身!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李正宇感覺到心中有一團熱騰騰的火焰在燃燒,在升騰,在爆炸!這個爆炸感無比的真實,無比的疼痛,無比的撕心裂肺!
那個瞬間,李正宇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死去了。只是空洞的軀體,還如行屍走肉般遊蕩在這個汙濁不堪的世界上。
“操!”
徐佑傑一個直勾拳放倒了鴨舌帽,準備衝上去補刀,卻被身後一腳重踹踢翻在地!
“西八兒!你當我們首爾老虎幫是白癡麽?是麽!”
刀疤男一腳狠狠地踩在滿臉是血的徐佑傑的腦袋上, 雙手叉腰,抬起頭,得意地往遠處某個方向望去。
“哎一古,這麽打下去,可要打出人命了!”
“快撥112才行*……”
“哎一古,沒有人管管麽?這可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
四周圍集了不少人,有人在打電話報警,有人在大聲喊叫,有人在拿出手機拍攝視頻,但是沒有一個人走上前來製止。
連酒店周圍幾個穿著製服的保安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躲了起來。
李正宇依舊僵立在原地。
李正宇的思緒飛回到了十二小時之前。倘若不是樸秀靜那個警告字條,不是金大淳那些莫名其妙的“忠告”,此刻自己應該已經揮著拳頭衝上去了吧。
進退維谷。這是一局死棋,自己只是棋盤上一個身不由己的小棋子!
李正宇突然緩緩松開了一直握緊的雙拳,交叉背過雙手,抬起頭,六十度的角度,仰著脖子。
李正宇的腦袋循著剛剛刀疤男的視線,極有規律地轉了一圈,兩圈,三圈……突然停住,衝著半空中某個位置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
新生大酒店斜對面,一座二十層高的寫字樓,第十層一個視野極佳的角度。黑色單向玻璃背面,李真英和河律師正舉著高倍望遠鏡,饒有興趣地觀察者這一切。
*蓋塞個一,西八兒:音譯,都是韓國罵人的話,韓國影視劇中常見。
*112是韓國的報警電話,類似於國的“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