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到了南慶大街，在縣城中心大園盤，王領燕叫靠邊，下了車。

　　王領燕對江洪濤說，殘哥，改天再找你麻煩讓你陪我練練。

　　江洪濤說，真美妹妹，奉陪到底。車隨即走掉了。

　　大圓盤，高豎蒼穹的城市標志:一座山茶花大理石雕像。山茶花下面雕柱豎起一行大字:南慶歡迎你！

　　大圓盤十字路口交叉，一條縣城南北一條街到盡頭，另一條東西國道一條路見不到邊。目前城市規劃剛以此為中心擴大東西南北八百米圈子，修了一條三十公裡長的環城沙土三四級環城公路。

　　江洪每天兩次開奔馳繞城蔸風顯擺，就是走這沙土路，塵土飛揚的。

　　大圓盤街道正街上有縣文工團的歌舞劇院，平常不演戲就放電影，旁邊是南慶百貨大樓，緊挨著南山大飯店，後來改名南洋大酒店，再走過去是南慶招待所，後來也改名粵慶賓館，靠邊是南慶縣汽車客運站。

　　王領燕感慨的看了看客運站，客運站還是老樣子，沒變化，跟九年前一個樣。只是車多了，除了長途大客車，還有許多個體私營中巴車。

　　九年前，王領燕就是跟二叔，從這裡坐車，去深圳闖生活的。

　　“美女，歡迎您到我們店免費體驗美容。”一個穿美容粉紅色套裝美女向王領燕微笑的發宣傳單推薦服務。派發了一張DM單張體驗卡。

　　王領燕原本想去百貨大樓逛逛，卻不想半路上給人攔截了。

　　王領燕看了一看，一家花瓣語美容生活館，搞活動感恩回饋客戶，超值套餐原價388元，現價38元。

　　老套路！王領燕一看就明白了，拉客，到那裡躺下以後，說是免費，收38元只是材料費和手工費，產品費全免，接下來還不知有什麽項目，要在花一樣繁多的推介中，收多少錢，反正躺在哪裡就象一頭待宰殺的豬，任人宰割，選一項才停手放過。

　　王領燕看破，笑而不語，不搭理美容師，直接往前走。

　　“美女小姐姐，我們現在搞活動，感恩大酬賓，你要不要去體驗一下，只要二十分鍾，當累了躺下休息一會兒。”美容師不死心，追上來，纏住了她，“我們可是南慶縣最有實力的美容院，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型美容院全縣只有我們一家，我們在省城還開了三家分店，海珠新港店，越秀五羊店，荔灣八路店。

　　在深圳也開有兩家大店，羅湖春風店，阪田五和店。”

　　美容師喋喋不休。

　　王領燕停下腳步，饒有興趣，調侃的問:“哦?開這麽多店確實有實力，老板娘是不是嫁了個有錢的富翁，還是傍大款了啊?”

　　美容師說，“你快別亂說了，我們老板娘是善良人家，老公在省城花酒酒店出租車大隊開車，當個出租車司機，每個月要交3900元管理費，每天才許接交班車去開車拉客賺錢。

　　我們老板娘曾佩儀說，她老公要每月賺到八九千元，才能照顧家裡人生活和小孩讀書。夫妻都是南慶窮苦出身，沒大老板支助。白手起家的。”

　　“白手起家?她是怎樣做起來的?”王領越發對曾佩儀白手起家能開這麽多美容院感興趣了。

　　美容師說，“曾老板娘在春節時候，聽深圳打工回家過年妹妹說，南慶出了一個特效的美膚品，她就搶了妹妹買的美白魔水，一用，一個星期，她象萎焉茄子皮的臉，立即變得容光煥發，氣色豔麗，光滑澤潤無比。她欣喜若狂。

　　過完年，

跟老公上省城，她向飯店老板辭工，不乾飯店服務領班了，到省城江南美容學校參加速成班培訓，然後，回到南慶，就開起這家店，生意紅紅火火的。　　幾個月後，她又回到曾經打工熟悉的地方，開了家越秀五羊分店。

　　那些曾經借錢給她開店的老鄉和親戚，一聽說她賺大錢了，這不，又紛紛搶著投錢搞起另外兩家分店。她挺大膽的，開每個店，都找人流最密集人氣最旺的地方，什麽大商場呀，什麽黃金地段呀，不怕租金貴。

　　妹妹在深圳，也辭工，讓男朋友投資，在曾佩儀幫助下，開了一家美容院，現又新開第二家了。

　　老板娘是搏一回，賭對了。”

　　“不錯！有種！帶我去店裡看看。”王領燕說，“你們營銷，都是靠每天派單拉客嗎?”

　　美容師說，“對啊，老板娘說，這是她開店模式，每天美容師輪流出來派單。”

　　“看你這麽賣命的，是不是拉客有提成呀?拉一人提10元?”王領燕問。

　　美容師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我們是客人開卡才有十元的，開年卡/半年卡/季卡/月卡，都要開卡才有十塊，不開卡用雪膚蘭產品就獎五塊，不用雪膚蘭的隻給兩塊。”

　　“為什麽用雪膚蘭獎勵這麽多?”

　　美容師說，“雪膚蘭產品好賣唄。”

　　進到店，曾老板熱情款待，並安排另一位美容師給王領燕做美容體驗。那位拉客美容師繼續出去派單。

　　這曾老板，中等身材，有點顯胖，但豐姿卓著，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王領燕躺下，美容師給王領燕做臉部護理:潔面，祛角質，祛黑頭，爽膚，牛角刮痧小板眼部開穴，刮痧按摩，緩解疲勞。

　　曾老板站在一旁，推介，我們生活館有八大金牌項目，派元素五行經絡養生系列，芳香美胸療法，肩頸能量石熱護眼祛除假性皺紋系列，全身SPA美體排毒療法，中醫背部刮痧療法，拔火罐療法，卵巢保養系列，腎部保養宮寒恢復精力系列。你需要做哪種服務?”

　　王領燕說，不用了，就簡單做一下體驗。

　　曾老板娘問，我們有一種非常好的美膚產品，它是雪膚蘭蘆薈雙效面膜，有祛皺和潤膚功效。50元一次。

　　王領燕說做吧。

　　曾老板娘見王領燕答應爽快，又推介，我們還有一種見效快的雪膚蘭美白魔水產品，美白補水，分三次做，來三天，就能舊貌換新顏。特價380元，做嗎?

　　王領燕不假思索，做吧。

　　王領燕又問，“特價是什麽意思?”

　　曾老板娘說，“特價指特定地方的優惠價，根據南慶消費水平所訂的價。省城和深圳花瓣語分店，都是正常價1888元三次的。”

　　王領燕問，“為什麽省城跟深圳收費這麽貴?”

　　曾老板娘一臉無奈，說“一線城市，鋪租貴，人工貴呀，經營成本太大了。”

　　王領燕“嗯”了一聲，問，你們生活館用什麽精油?”

　　曾老板娘說，我們最拿手的是精油推背，給客人祛濕排毒，舒緩全身疲勞，舒緩減壓。精油我們有彼萊茜，雪膚蘭和嬌雪佳人生產的牌子產品。產品質量和效果每家都差不多，你挑哪一家的?

　　王領燕說，用嬌雪佳人的。

　　曾老板娘說，精油推背198元一次。這次優惠你18元，收180。

　　王領燕靜靜地躺在床上做美容。不想去想李振國煩心事。

　　但是，做著做著，她想起家鄉，她起第一次離開家鄉那遠久的情景……

　　天還沒亮，拂曉時分，山谷灰濛濛的。燕子就聽到二叔叫門。

　　奶奶點亮煤油燈，到廚房給她煮紅薯。

　　二叔端起一米長竹筒的水煙筒，拿起一團褐黃色煙絲，塞進插在竹筒中間的煙鬥孔裡，然後從灶台燃燒的柴火裡，抽出一根點著煙。

　　嘴對著酒瓶子大小的水煙筒口，猛吸一口。

　　水煙筒裡面，半筒的水咕咚咕咚聲響幾下。

　　二叔又吸第二口煙，然後舒緩地吐出一口彌漫空間的白色煙雲。

　　二叔吸水煙，燕子收拾行李。

　　不一會兒，紅薯煮熟了，奶奶用鍋鏟從大鐵鍋撿起滾燙的紅薯，放到芭蕉葉上包起來，“這兩天趕路口糧，拿好。”

　　燕子接著，塞進蛇皮袋。

　　燕子阿媽才生下弟弟，在坐月子，沒有下床。在裡屋隻對廚房外面的二叔說，“他二叔啊，阿燕就靠你了，帶出去闖闖。”

　　兩人走出山谷，翻了幾座大山，要走兩三個小時，趕到縣城汽車客運站，搭車去深圳。

　　走了近兩個小時，天早己大亮，倏忽，響起春雷，滾滾雷鳴象關在地洞一頭牛撞擊著穴窩岩層，發出沉悶的轟隆聲響。

　　天空烏雲拉起飄動的黑旗，黑毯，向王領燕這邊的山頭席卷而來。

　　頓時，天地又黑暗起來。

　　只有劈裡啪啦的閃電的光亮中，可從裂縫中看到，

　　天幕下，放下一排排白色帷布，蓋住群山森林河流村莊。

　　燕子與二叔，趕緊套上白色塑料薄膜雨衣。

　　暴雨瞬間襲胸撲來。

　　燕子就這樣冒雨前行，“二叔，雨好大，看不見路。”

　　二叔說，“放慢腳步，一步步一走，不要貪快。”

　　燕子腳上穿的運動球鞋，雨水淋濕透了，還進了很多水，走起路來吱吱嘎嘎冒水泡。

　　山路越來越泥濘。鞋子滿是泥巴。山洪在高山深澗咆哮，象野豬嚎啕大哭，象大象悲慟哀叫，各種各樣爆發的激流魔鬼一樣滿山遍野張牙舞爪，在傾盆大雨之下，愈發猖狂。

　　燕子腳滑，想扭曲身軀平衡擺正，但失去重心，摔了一跤。

　　一臉泥水，燕子爬起來。一抹泥水，繼續走。

　　怎麽啦，燕子。二叔問。

　　燕子說，狗崽子絆倒一樣，沒事。二叔，我有點冷。說話嘴唇發抖。好冷。

　　堅持一下，下山，到縣城，搞塊生薑吃，就沒事了。

　　燕子一咬牙，好象咬到一塊生薑似的，人不再在雨中發抖。

　　磅砣大雨洗刷著南天汽車站。

　　烏雲退去，風雨更猛烈了。

　　這就是燕子第一眼看到的縣汽車總站。

　　二叔領她進候車廳，把東西放下來。讓她著等。

　　他跑出去，真的弄來幾塊生薑。說百貨大樓後面是縣農貿市場，在那搞來的。

　　燕子跟二叔上了車。在暴雨中，車緩緩走出南慶。燕子拿出紅薯。吃幾口紅薯，咬一口生薑，淚珠滾出眼眶，眼晴模糊了……

　　“花瓣語老板娘滾出來，你搞傷我女朋友臉蛋，賠錢！”一個男中音。粗暴。

　　王領燕迷迷糊糊當中，被一陣吵鬧聲驚醒。

　　“你看，我來你這隻做一次美容，花了38元，結果過敏了，左臉猴子屁股一樣，紅彤彤的。”一個女人唦啞而粗躁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我查一下客戶檔案，看看到底出什麽問題。”老板娘曾佩儀清脆如百靈鳥動聽的聲音。

　　“我叫小紅，南慶夜總會娛樂廳的牛小紅。你做壞我臉，賠我一萬。”唦啞煙腔嗓女人囂叫。

　　曾老板娘說，我查了檔案。你的確是來我們這裡做過體驗卡美容一次。但我們只是給你做一般的基礎護理，並沒有導入任何產品呀，何來過敏一說?你是不是還到過別的美容院做過美容?

　　粗糙嗓門男人說，“你想耍懶是不是?！”

　　接著，會客廳響起乒玲邦啷打砸聲。

　　美客服務廳幾個女顧客，幫曾老板娘說話，“牛小紅，我如道你在夜總會有很多老板給你捧場，但我沈美娟不怕你，你最好滾遠一點，不要在這搗亂，騷擾我做美容。”

　　牛小紅聽到美容廳裡面沈美娟說話，立即閉嘴，屁也不敢再放一個。牛小紅知道沈美娟老公是夜總會大股東，得罪不起。

　　粗嗓男人卻不依不饒，“沈姐江湖之事一碼歸一碼，不要插手，既然我刀疤臉來了，她花瓣語曾老板娘就德花錢消災！”

　　這時，王領燕終於聽明白了，是刀疤臉呀！真是陰魂不散，到那都能踫上他！

　　王領燕錯愕，又十分生氣。

　　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享受幾分清靜也不行，刀疤臉，你想死啊！

　　王領燕對正在精油推背的美容師說，吵死了，不做了。

　　一翻身，換上衣服，就衝出來。臉上還糊著面膜。

　　衝到客廳一看，店門口大花瓶爛了一地，幾十盒顧客開卡使用的院裝套裝產品盒，己從貨架散落一地。沙發前的檀木茶幾，也掀翻，一地茶水。

　　刀疤臉凶神惡煞地用左手掐住曾老板娘脖子，右手煽曾老板娘耳光，啪啪兩聲，打得曾老板娘眼冒金星。

　　王領燕火冒三丈，拎小雞一樣，把牛小紅拎起來，然後把她按倒在地，“說，到底你在那做美容，過敏！亂嚼舌頭我要你命。”

　　說完，王領燕一連幾下點了牛小紅痛穴，讓她痛叫求饒，喊爹叫媽不停。

　　牛小紅哀怨說是在馨月園美容院做過敏，刀疤臉知道後叫她來花瓣語敲竹杠。馨月園兩個美客師十五平方米小店沒油水撈。花瓣語大店可詐一筆。

　　王領燕對刀疤臉說，“聽到了吧，刀疤臉你真不要臉，偷梁換柱，做的不是人做的事。還不住手！”

　　刀疤臉豪橫一說，“就算過敏一事不管，這店不到衛生局辦健康證，也是一家不合格的店。要查封，不準營業。”

　　曾老板娘說，我給每一個美容師都辦健康證了呀。

　　刀疤臉一臉惡笑，“你辦的很快過期作廢了。你以後辦證，都要交給我們代辦，辦一次5000元，聽到沒有?”

　　王領燕譏笑刀疤臉，“你挺會找錢的，這裡辦證最多收一千元，你卻要變相收保護費不成?”

　　刀疤臉一臉不屬地對王領燕惡語相向，“你是誰?你管得著嗎?這是城南第一霸的地頭，收多少我說了算！關你屁事，不想挨揍立馬給我滾蛋，否則小心我把你頭扭下來當屎壺。”

　　王領燕說，笑死人了。來，我告訴你我是誰。

　　王領燕人畜無害的走到刀疤臉面前， 然後，抬起腳，一腳踏踩在刀疤臉的左腳尖上。

　　雙手抱扶著受傷的腳，象澳洲袋鼠一樣，蹦蹦蹦單腳直跳，直叫。刀疤臉痛得豬叫。

　　王領燕說，我替周昌義教訓一下，教訓一個冒牌的不孝子弟。

　　刀疤臉一聽，臉色大變，“你是王扁擔！”話還說完，又抱腳蹦蹦蹦直跳逃命而去。“我跟你沒完！”

　　丟下牛小紅，也不管人死活了。

　　王領燕抓住牛小紅說，砸人店輔，小小年紀學壞，損壞公物要賠償，不扔下2000元不許走！

　　牛小紅可憐巴巴地望著王領燕，求饒，“我只有一千元，放我走吧，求你了。”

　　曾老板娘想息事寧人，說，讓她走吧。

　　牛小紅聽見，扔下一千元飛逃出美容院。

　　曾老板娘心有余悸，“今天謝謝你了。”

　　王領燕說，做個美容也不得安生！今天美容到此為止，以後有機會再來。然後自己揭下面膜，扔下錢，走了。

　　過了十多分鍾，李振國來到花瓣語，“曾老板，王總在你這做美容吧。”

　　曾老板娘說，李經理，貨快用完了，再發一批過來吧。你剛才說什麽王總，我從來不認識什麽王總呀，沒有王總來這裡哪。

　　李振國說，不可能吧，我是踫到洪濤建設公司江總，他說往這邊來我才找過來的。

　　曾老板娘說，真的沒有王總啊，客戶登記本上只有一個王扁擔。不過，剛剛走了。

　　李振國說，誒，她就是我們雪膚蘭的王總啊！要人命了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