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他們的動機可能很愚蠢。雖然在許多文學作品裡，人類試圖創造出稍微沒那麽愚蠢的動機……但是，最後他們發現，衝動型作案還是佔據壓倒性的數據。”

　　冷冰冰的機械音在程旭源的腦海中響起，不帶一絲停頓。

　　程旭源挑起眉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你怎麽忽然開始說怪話了，CPU壞掉了?”

　　“因為你剛才質疑了他的動機，我正在解釋。”二狗回答道，“現實不需要邏輯，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夠殺人，這是人類的本性。”

　　“唉，你說是，那就是，我都頭疼了。”

　　程旭源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你說的完全沒有問題，我不反駁……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解惑。”

　　“允許宿主詢問。”

　　程旭源閉上雙眼，聲音忍不住有些煩躁:

　　“我什麽時候能被放出局子啊?”

　　范慧雅帶來了學校保安，保安又帶來了警察，結局就是程旭源又一次走進了熟悉的地方。上次還好說，孟準畢竟是準備行凶。

　　可是這次，行凶的應該算是他……

　　把人家的東西翻了一遍，還抓著對方打了一頓，仔細想想是挺離譜的。

　　煩啊，毀滅吧。

　　程旭源翹起二郎腿，後背靠著牆壁，開始望天。不過幾秒，他聽到推門的聲音，范慧雅從內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貼了一臉創口貼的汪文樂。

　　汪文樂用既怨恨又害怕的眼神看著程旭源。

　　“口供錄完了?”

　　程旭源雙手環胸，問道。

　　除了他和汪文樂，范慧雅這個事件核心人物也被叫來了。

　　她的說法很簡單，程旭源和汪文樂為了追求她而打架，現在已經和解。這在荷爾蒙湧動的青年們當中是很常見的，加之汪文樂也表示只是兄弟之間的小糾紛，所以很快不了了之。

　　他們被放出去時，汪文樂還一直瞪著程旭源。

　　“我建議你別瞪了，不然我又忍不住打你。”

　　程旭源眯眼微笑，“你的把柄可在我手上，我錄了音的啊。”

　　二狗在他腦海中會心一擊:“那是人類口中的非法取證。”

　　“關我啥事，我給謝靈交待了就行了。”

　　“宿主認為，名為汪文樂的個體即是真凶?”

　　“不，當然不。”

　　程旭源搖了搖頭，結束和主神的對話。

　　汪文樂臉色灰敗，雖然滿肚子怨氣，不過他的“真情告白”全在程旭源手裡，也不敢輕舉妄動。

　　范慧雅乖巧地站在他們身旁，笑意盈盈:“可別忘了感謝我啊。要不是我給你們這麽好的借口，你們可沒這麽容易被放出來，尤其是你哦。”

　　她說著，指了指汪文樂，眼中放出凌厲的光芒:“你本該因為自己的行為，受到審判！”

　　“慧雅……我……”

　　汪文樂本想再辯駁幾句，說自己根本沒有實際下手。可是想到謝靈死因尚不明晰，也可能是被他弄暈後產生輕生念頭才自殺，汪文樂就說不出口了。

　　更何況，范慧雅是真心實意的好閨蜜，怎麽會原諒他?

　　“看來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范慧雅冷笑道，“你的罪證我們不告發，只是為了讓你永遠記住你做過什麽！”

　　“我……我……”

　　女人面部表情猙獰，有如鬼神:“滾吧！”

　　汪文樂的眼珠轉動，反覆在程旭源與范慧雅之間徘徊。

但程旭源知道，他看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他們口袋中的手機。　　他只是害怕自己的事情被揭發出來罷了。

　　范慧雅歇斯底裡地尖叫道:“滾！”

　　她披頭散發，有如潑婦，汪文樂一咬牙，只能灰溜溜地消失在他們面前，甚至一步三回頭。

　　程旭源挑起眉毛，看向范慧雅。

　　她依舊微微喘著氣，淚水從眼角落下，將妝容糊得一塌糊塗。短短的相處時間內，程旭源還從未見過她有這麽大情緒波動。

　　他從口袋裡摸了摸，沒摸到紙。

　　倒是范慧雅先用衣袖把臉上的狼藉擦掉，向他說道:“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了這副模樣。”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而且也不是很難看。”程旭源聳了聳肩，“說實話，你很好看，而且演得也這麽漂亮……我怎麽會覺得不好呢?”

　　范慧雅擦拭臉頰的動作僵在了原地，她露出一抹微笑，“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不是很明白。”

　　程旭源歎了口氣，向范慧雅伸出手。似乎感應到他接下來要做什麽，范慧雅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

　　濃鬱的脂粉氣息席卷了鼻腔，程旭源不懂化妝品，不過這種帶有暗香的顆粒還是讓他有點想打噴嚏。

　　這股味道自范慧雅的手上傳來。

　　程旭源撫摸著她的手，摸索到了一處與皮膚觸感並不相同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接著，他摸到那處與眾不同皮膚的邊緣，一舉扯下！

　　一塊肉色的、有些像是膏藥，但是比膏藥感覺更加細膩的玩意兒被扯下，抖落了一地粉塵。

　　范慧雅被扯下這塊玩意兒，皮膚有些微微發紅。不過，更加顯眼的是，她的手上留下的擴大狀紅痕。

　　紅痕不是很新鮮，早就有段時間了，但還沒有消退。看來唯獨瘢痕體質這點，她絕對沒有說謊。

　　“這是化妝中會用到的東西。”范慧雅解釋道，“可以遮住疤痕或者痣，如果運用得當，甚至能夠做到完全看不出區別。”

　　“化妝還真神奇。”程旭源感歎道，“不過我眼睛比較好，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邊緣有些不同。”

　　騙你的，是二狗能看出來。

　　程旭源面色不變，“不過， 看出這個也沒什麽用處。你的手上雖然有陳舊的紅痕，卻不能證明任何事，包括……那天在劇院發生的事情。”

　　范慧雅眨了眨眼，“那天晚上，我只是狼狽逃竄了。”

　　“仔細想想，憑借女人的力氣，生生絞死謝靈應該不可能。我猜你是用了什麽工具吧?用了升降幕布的玩意兒，或者用了能夠讓舞台表面打開的機關……總之，沒有落腳點的話，被吊上去的人就不得不死。”

　　“或許你的手在匆忙之中有弄傷，不得不用化妝來遮掩，我本來是這麽想的。”程旭源聳了聳肩，“但是我覺得，如果是你做的，沒有戴手套來作案也太蠢了吧?”

　　“是啊。”范慧雅微笑道，“我也這麽覺得。不論你信不信，這是我不小心弄傷的，害怕影響美觀才會遮掩。”

　　“如果你是一個這麽注意細節美觀的人，就沒必要穿能夠被看見紅痕的衣服。”

　　程旭源指了指她的肩膀，“你肩上的紅痕遠比手上要大，但你絲毫不介意穿裙子或大領口的衣服，甚至願意主動給我看。”

　　“因為我們是同一陣線，我對你有好感，所以沒必要。”

　　范慧雅依舊那副平和、溫柔的表情，“其實你也知道，無論說出什麽，我都不會承認，因為你提出的都可能是‘意外’、‘巧合’……沒有證據的話，這就只是假說。”

　　“我承認。”

　　程旭源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范慧雅這個女人，何止沒有動搖，她簡直可以算得上問心無愧、無懈可擊——所以問題來了。

　　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