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你沒事吧?我方才不知是你。”
三皇子景鈺見到他也是一驚,連忙快步上前,將他從地上扶起。
葉流水看著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面盡是他熟悉的關切。那雙一說話就會自然彎起的笑眼,依舊如多年前一般,仿若清風拂面,明月入雲,不過是隨意一瞥,便能敞亮地照進了人的心底,讓人想要不自覺的依靠和信任。
葉流水猛地鼻頭一酸,心裡莫名湧起一股委屈。他將手臂從景鈺的手中掙脫,向後退了一步,表情疏遠地問道:“三皇子怎麽會在這?”
景鈺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他負過手,語氣輕柔地解釋道:“我從清彥處聽到了你的消息,所以便推遲了回京的行程,專門在這等你。”
“等我作甚?”葉流水審視地看向他。
景鈺笑了笑:“你我兄弟多年未見,你難得下一次山,怎麽說得聚上一聚。不然到了金陵,反倒是不好見面了。”
方才與葉流水追逐的侍衛聽到這些話,哪還不知自己得罪錯了人,連忙屈膝跪下:“主子……”
景鈺壓低聲音,警告道:“還不快向四皇子道歉?”
侍衛連連叩頭:“四、四皇子,是小的有眼無珠,錯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吧……”他一幅誠惶誠恐的模樣,與方才儼然判若兩人。
葉流水看到這一幕,頓覺心頭煩悶:“瞎拜什麽?我可不是什麽四皇子!”
景鈺見他不悅,便示意侍衛退下,然後上前勸慰道:“景熠不必為這種小事煩心,你若是不解氣……”
葉流水抬手打斷道:“三皇子,有話便直說吧。你一路關注我的行蹤,還特地在這兒等我,怕不只是為了敘舊這麽簡單吧?”
他不是傻子,可沒這麽好糊弄。若景鈺真是從渠清彥那兒得知的他的消息,又怎會知道他的身邊多了幾個人,還正好備足三間上房?顯然,他的行蹤早就被人摸透了。說不定,那些勢力不明的刺客還是他這些所謂的“哥哥們”派來的。想到這兒,葉流水更添了幾分惱怒。
景鈺有些欲言又止:“景熠,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京都險惡,我想趁你進京之前……”
葉流水冷笑一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你們說話怎麽都喜歡整得這麽冠冕堂皇的?累不累啊?我就直說了,我這次下山只是為了尋師父,對宮裡那把龍椅沒有任何興趣,也無意同你們攀附什麽交情,你不必來試探我。我自入山起,便只是三清觀的葉流水,再無其它身份。”
他一邊說著,一邊逼到景鈺的跟前:“景鈺,以前我確實承過你的情,我記在心裡,也會找機會還予你。但你若想跟他們一樣利用於我,那我也不會對你客氣。畢竟你不再是當初的你,而我,也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景鈺沒有回話,而是直勾勾地看著他。那記憶中軟糯膽小的弟弟,如今已然長成了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而以往那總是盛著淚水的大眼睛,此時也裝滿了堅韌與執著。
他沉默了好一會,突然粲然一笑,寵溺地揉了揉流水的頭:“小景熠啊,果然長大了~”
葉流水被這親昵的動作羞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扯開了他的手:“你笑什麽!我說的可是很認真的!”
“我知道,你很認真。”景鈺收斂笑意,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其物如故,其人不存。你說的沒錯,我們都變了。爭權奪利本就是自墮汙池,我要想保全自己,
要想往上走,就必須要學會偽裝,學會手段,學會馭人心術,所以我變了。但是對於你——我從不曾將你視為敵對。你我本就血脈相融,是我時時牽掛的弟弟,而年妃又曾對我有恩……我就算負了所有人,也不會有愧於你。” “你,你少給我花言巧語!”葉流水想起安慶城的事情,頗有些義憤填膺:“清彥與你相識多年,你面上與他交好,背地裡卻布局破壞他的婚事。我又怎知你對我不也是這般的虛情假意?”
景鈺聽到這番指控,卻依舊不慌不忙:“我承認我確實插手了清彥的婚事,但本意絕非是想要加害於他。醉香居是我在安慶的產業,清輝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下。我發現她與司徒小姐聯系甚密,便知這司徒小姐已有了二心。她若是與清彥成婚,那無異於埋下禍根。所以我才從中推波助瀾,想要拆散他們。”
葉流水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安慶城一事他不知全貌,只是聽聞三哥是醉香居幕後老板,便推測是他指使清輝去勾引渠清彥,從而破壞聯姻。但現在聽了解釋,卻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三哥幼時待他極好,為人又親善坦誠,葉流水一時有些動搖,為方才說過的那些決絕的話懊悔起來:“你真的沒騙我?”
景鈺見他態度放軟,心中一喜,正想繼續為自己開解,便聽前方傳來呼喊聲——“流水——”
葉流水聞言,立馬探頭往月洞門外一瞧,便見到師兄正在後院尋他,身後還跟著一大一小兩個“拖油瓶”。
“師兄!我在這兒——”
寧行雲朝他走來,見到他身邊的人後也是微微一愣,然後執手行禮道:“見過三皇子。”
景鈺恭敬地回了個禮:“行雲道長。”
而他們身後的秦書墨聽到這個稱謂,則是嚇得連忙拽著硯兒一齊跪下:“草民叩見三皇子殿下!”
景鈺衝他溫和一笑,抬手示意道:“不必行禮。”
“多謝殿下。”秦書墨這才從地上爬起,還替硯兒撣了撣膝上的灰。
景鈺打量了二人一眼,突然問道:“你可是來自鄴城?”
秦書墨訝異地看向他:“三皇子怎麽知道?”
景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直言道:“如今朝局動蕩,各黨各派紛爭不斷,這鄴城的知府便屬左相一派。你若是想告倒他,就算狀元郎願意幫你,也怕是無能為力。”
“這……這可如何是好?”秦書墨沒去深究三皇子為何會知道得這麽詳細,而是焦急地直跺腳。
他此番進京,承載了鄴城無數百姓的期望,就連一路上的盤纏都是由眾人湊齊的。若他連禦狀都遞不上去,又怎有臉面回去見鄉親父老?
景鈺見他一臉喪氣,又說道:“你若是不願放棄,可等至明日。明日禦史中丞從廣陽府視察回京,會在此處住上一夜。你若是能將狀紙交到他的面前,或許還尚有希望。”
秦書墨聽到這話兩眼一亮,禦史中丞本就是監察地方的官職,若是能得他幫助,直接向上奏事,這份禦狀想必就能順利地呈到皇上的面前了。
這時,景鈺又將腰間的玉佩取下, 遞於他:“本殿雖憂心百姓,但卻不能越俎代庖。這枚玉佩是本殿的信物,你將它交給禦史中丞,想必行事會更順暢些。”
秦書墨小心地將玉佩接過,然後又立即跪下,誠心誠意地向他磕了幾個響頭:“三皇子殿下的這份恩情,書墨一定銘記在心,湧泉相報!”
景鈺俯身將他扶起,鼓勵式地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你不負重托。”
秦書墨鄭重地點頭道:“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這禦史中丞明日便到,他得趕緊將狀紙再完善一遍,也要想好明天的說辭。秦書墨心有牽掛,所以謝過三皇子後,便向眾人告辭,匆忙回房了。
秦書墨跟硯兒一走,葉流水便扭頭看向景鈺,神色陰晦不明:“你這是何意?我跟他不熟,你就算是幫了他的忙,我也不會承你的情。”不過是一介秀才而已,景鈺都能這麽清楚他的底細,這實在讓人心存警惕......
景鈺見他又一臉戒備,無奈地笑了笑:“我幫他確實是另有所圖,但並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打壓左相。”
“……”葉流水見他如此坦誠,反倒不知該說什麽好。
“那明日你們便隨我一同回京吧,正好順路。”景鈺提議道。
葉流水正想拒絕,便聽景鈺繼續說道:“你也先別急著拒絕我。他們二人明日要留在驛館,你們可以先跟我一起坐馬車回金陵。我有暗衛在側,那些追殺你們的刺客想必也不敢現身。而且——我還可以跟你們透露些靜虛道長的消息……”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