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兒聞言一怔,眼神流露出一絲戒備,身體也變得緊繃起來。
葉流水見她如此警惕,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寬慰道:“放心吧,不會為難你的。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硯兒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盯了他好一會,見他表情誠懇,不似說謊,這才終於放下戒心,點頭應下。
葉流水先是問道:“你是從哪裡來?”
硯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方才接住的鴿子揣進兜裡,然後拾起腳邊的石塊,在地上畫了起來。
她的筆觸青澀,畫圖略顯抽象,葉流水低頭分辨良久,隻勉強看出這是一間靠山靠水的屋子,便繼續問道:“這是哪?”
“四…山澤…居。”硯兒一邊畫,一邊回道。
“山澤居?”葉流水聽後更覺迷惑。江湖上有名的地下組織無非就是麗景樓、灼夜閣一流,至於什麽山澤居……他可從未聽過有這種文縐縐的名號。
“這裡有…爹爹的書卓,外面還有…小,小福蝶和小勾……”硯兒畫得專心,連院裡有幾朵花、花上有幾片花瓣,都笨拙地勾畫了出來。
葉流水這才明白她畫的不過是秦書墨在廣陽府的住處,不由得有些氣急敗壞:“別裝傻啊!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硯兒停下手裡的動作,歪頭看向他,似是不解其意。
葉流水耐著火氣解釋道:“我是問你從小在哪長大?就是你被秦書墨撿回來之前,是在哪?”
硯兒搖了搖頭:“不…及得了。”
“那我再問你,你認不認識趙姬?”
硯兒再次搖了搖頭。
葉流水深吸了一口氣,抓著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有顧慮,但你放心,我絕不是要做什麽對你不利的事。你之前過得不好受吧?難道就沒有想過要報仇?若我要找的就是你此前在的那個組織,說不定還能順手幫你一把。”
硯兒特征詭異,殺人的手法也很奇特,葉流水懷疑她跟趙姬同出一門,所以才想試著從她口中套出那幫刺客的來歷。但即便他已說得如此坦白,硯兒卻依舊只是勾了勾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回道:“哥哥,你索的…硯兒聽…聽不懂。”
“……”葉流水一時氣得太陽穴發漲,若非面前站的是個小孩,他怕是早就用拳頭問話了。
按理說她當初受到非人的虐待,應當對前組織懷恨在心,不會輕易放過報仇的機會才對,但如今卻是裝傻充愣,軟硬不吃,實在是令人費解啊……
葉流水圍著硯兒來回踱步,見她始終不願松口,便只能換了個問題:“行,不願說這個是吧?那你總能告訴我,你跟那個臭和尚是什麽關系吧?”
硯兒這次倒是回得爽快:“四…同伴。”
同伴?喧安昨日也是這麽說的,看來確實不假。於是葉流水又追問道:“你先前就同他認識?”
硯兒否認道:“沒…見過。”
“那為什麽叫同伴?”
“我們四…一雷…”硯兒比劃著手,有些費勁地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是一類人?”葉流水快速領悟到她的意思。
硯兒點了點頭。
這硯兒行如野獸,而這喧安也精通獸語,兩人倒還真有些相似之處。葉流水正想細究,便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硯兒——”
兩人循聲望去,便見秦書墨正巧來到了後院。
來得可真不是時候!葉流水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行吧,你爹爹找你來了。
我們下次再聊。” 硯兒朝他狡黠一笑,然後又立即換上了那副單純懵懂的模樣,轉過身朝秦書墨奔去。
秦書墨抱住飛撲過來的硯兒,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怎麽玩了這麽久?肚子都不餓嗎?”他方才在大堂見到那幾個在後院玩耍的孩子一齊回來了,卻唯獨沒有見到硯兒,實在有些放心不下,便來後院看看情況。
硯兒沒有接話,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團雪白的東西,炫耀似地捧到了他的面前:“爹爹,看!”
“這是?”秦書墨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是一隻鴿子。
“硯兒,怎麽能傷害小動物呢!”秦書墨連忙小心翼翼地將其接過,神情嚴肅地訓斥道。
這隻鴿子先是被石子打中,接著又被捏在手裡、悶在兜裡,幾經折騰,此時早已是奄奄一息。
秦書墨愛憐地查看著它的情況,發現它的腳上還綁著小紙條,又對硯兒耐心地教育道:“這是信鴿,是人們用來傳遞信息的。你要是抓了它,別人收不到信,就會耽擱很多事。所以千萬不能再抓鴿子了,好嗎?”
“我沒有!四哥哥打…打下來的……”硯兒指向身後的葉流水,一臉單純地“指控”到。
“……”葉流水剛剛走到她的身後,對眼下的狀況一臉茫然。
秦書墨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哥哥這麽做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待會還會將它放回去的。但是硯兒不能這樣做,知道嗎?”
“隻道了。”硯兒乖巧地應下了。
“乖,知道了就好。那就快去吃飯吧,等下菜都要涼了。”秦書墨將硯兒領入大堂,待她一離開,又轉過身看向葉流水,略帶歉意地說道:“葉公子,我家硯兒尚不通事理,總是見人學人,聽話學話。所以在她面前,麻煩還是注意一下……我不是批評你的意思啊,只是孩子愛模仿,不懂得分辨情況,大人要言傳身教……”
“我會注意的。”葉流水打斷道。再聽他磨嘰下去,這菜怕不是要涼了,而是餿了。
“那這個鴿子……”秦書墨將手一抬。
“……我待會就放回去。”葉流水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將鴿子接過。
秦書墨一臉感激:“那就有勞公子了。”
葉流水衝他擺了擺手,然後煩躁地折回後院。
若不是為了她,他怎會打這個鴿子!恩將仇報,臭丫頭……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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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鴿子,還能飛嗎?”
葉流水翻身躍上後樓內院前的那顆大樹,將鴿子小心地放回到了樹枝上。
這小鴿子耷拉著腦袋,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樣,稍一動彈,又跌下了枝丫。
葉流水眼疾手快地將它接住,撥弄著它的翅膀左看右看,悠悠地歎了口氣:“誒,看來是沒救了。”
他思量了一陣,然後利落地跳下樹,撿起地上的樹枝在身側的花壇裡挖起洞來。還一邊在嘴裡念叨著:“小鴿子啊,小鴿子,不要怨我,這就是你的命啊~我給你葬在牡丹花下,來世可千萬別再做這種給人打工的鳥兒了——”
沒費多大勁,葉流水便給鴿子做了個花團錦簇的“墓穴”,他正想將土埋上,便聽身後有人呵斥道——
“喂!你在幹嘛!”
怎麽今天總有人跳出來礙事啊?葉流水不悅地皺起眉頭,剛一扭過頭,便見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地朝他走來。
侍衛走到他身側,見到他手中的信鴿,更是怒不可遏:“你是何人!竟敢私藏我們的信鴿!”
不會這麽巧吧?葉流水有些心虛地退了一步:“官爺,你可別冤枉好人啊。 ”
他指著方才挖的洞,辯解道:“是你們的鴿子自己操勞過度,飛到一半跌了下來,我見它可憐,所以想給它安葬一下。你看,這就是我給鴿子挖的墳!我若真想私藏情報,直接把它吃了不就好了,何必費這番功夫?”
“你當我是傻子?誰會給鴿子挖墳啊!你這廝果然居心不良!”侍衛聞言,立即提起大刀向他砍來。
葉流水連忙閃身避開,嘴裡還不停地狡辯道:“萬物皆有靈,這隻信鴿累死累活地替你們乾事,難道還不配擁有一個墳嗎!”
“一派胡言!我親眼所見是你抓了信鴿,還不速速認罪!”侍衛見一擊不中,又提刀追來。
“眼見未必為實你不知道嗎!”葉流水見和談不成,只能施展小輕功在院內四處閃躲。
這個侍衛雖武藝不俗,但遠不如葉流水的身法靈動,幾個回合下他累得氣喘籲籲,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抓住。
“你,你,你停下——”
“哼,我偏不。”葉流水翻身坐到了圍牆上,翹起一隻腿戲謔地看著他,然後將鴿子拋過:“這鴿子就還給你吧,咱們算兩清了。信裡的內容我可一個字都沒看!你也別追我了,有這時間,還是再買隻鴿子去吧——”說罷,他便打算轉身離開。
哪想他剛一轉身,便被一條軟鞭纏住了腰,然後受力往下摔去。
葉流水心下一驚,連忙穩住了身形,有些狼狽地落回了地面。
他抬起頭,正想大罵那個偷襲之人,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呆在了原地。
“……三哥?”